第二十八章

關燈
克先生忙着點牡蛎的桶數,監視着把鳍魚發掘出來,這時忽然覺得有人輕輕地拉他的衣據。

    他轉過身一看,原來那位用這種方法弓怕注意的人正是華德爾先生的寵愛的小厮,也就是這本樸質的傳記的讀者很熟悉的那個出色的胖孩子。

     “啊哈!”匹克威克先生說。

     “啊哈!”胖孩子說。

     他說着這話還一邊對鳕魚和牡蛎桶了看看,很快樂地格格笑着。

    他比以前更胖了。

     “我剛剛睡好覺,正對着酒吧間的火爐子,”胖孩子回答說;他在一小時的瞌睡中間把自己烘成一個新裝的煙囪帽一般的顔色了。

    “主人叫我坐了小馬車來,把你們的行李運去。

    他本來要備馬來接,但是他想你們還是走去的好,因為天冷。

    ” “對呀,對呀,”匹克威克先生連忙補充說,因為他記起以前有一次幾乎就在這同一條路上他們怎樣騎過一次馬的。

    “是呀,我們還是走去好。

    來,山姆!” “先生,”維勒先生答應。

     “幫助華德爾先生的用人把行李搬上小馬車,然後你同他坐車子去。

    我們馬上先走着去。

    ” 匹克威克先生發出了這個命令,并且和驿車車夫清了手續之後,就同三位朋友折人田間的小路匆匆走掉,留下維勒先生和胖孩子初次萍水相逢。

    山姆懷着極大的驚異對胖孩子看看,但是沒有說一句話;他動手把行李迅速地放進小馬車,胖孩子靜靜地站着袖手旁觀,好像覺得看着維勒先生自己單獨工作是很有樂趣可研的。

     “喂,”山姆把最後的行李包丢進小馬車的時候說,“都在這兒了。

    ” “是呀,”胖孩子說,是很願意聽的調子“都在這兒了。

    ” “嘿,你這個寶貝東西,”山姆說,“你真是呱呱叫的能得錦标的孩子!” “謝謝你,”胖孩子說。

     “你的心裡沒有什麼叫你操心的事吧,有沒有?”山姆問。

     “是我所知道的那些沒有吧,”胖孩子回答。

     “看你那樣子,我差不多認為你是跟什麼年輕女人鬧單相思哪,”山姆說。

     胖孩子搖搖頭。

     “好,”山姆說,“這麼說我很願意聽。

    你平常喝點兒什麼不?” “我倒是更喜歡吃,”那孩子回答。

     “啊,”山姆說,“我應該想到的嘛;但是我的意思是說,能不能喝點什麼能叫你暖和的東西?不過我想你是永遠也不冷的,你渾身有那樣富有彈性的裝備呵,對嗎?” “有某些時候也很難說”那孩子回答:“而且我也歡喜那種喝的,隻要是好的。

    ” “啊,是嗎?”山姆說,“那末這裡來!” 馬上到了藍獅的酒吧間,胖孩子毫不猶豫的喝下一杯。

    連眼都沒有霎一霎——這種偉大行為使維勒先生對他的好感大為增加。

    維勒先生自己也幹了類乎這樣的一手之後,他們就上了小馬車。

     “你會趕車嗎?”胖孩子說。

     “我想我能行。

    ”山姆回答。

     “那末趕吧,”胖孩子說,把缰繩塞在他手裡,指給他一條小路,“一直走就是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 胖孩子說了這說就帶着愛戀的心情在鳕魚旁邊躺下,一隻牡蛎桶子做了枕頭,立刻睡着了。

     “唔,”山姆說,“在我所見過的一切穩重的孩子中間這個小家夥是最冷靜的了。

    喂,别睡了,水腫病的小夥子!” 但是水腫病的小夥子卻毫無回複活動的象征,所以山姆-維勒就在馬車的前面坐下雙手抖動一下缰繩叫那老馬出發,徑自向馬諾莊園慢慢地走去。

     同時,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們興高采烈地前進着,已經走得血脈循環很流通了。

    路凍得很硬;草卷縮而凍結着;空氣新鮮、幹燥、使人振奮地寒冷;而灰色的黃昏(在結冰的天氣用石闆色這個字眼更好些)迅速降臨,這令他們産生一種愉快的期望期待着,在殷勤好客的主人那裡等候着他們的舒适的東西。

    那是這樣的一個下午,足以引誘兩位上了年紀的紳士在沒有人的田野裡脫下大衣,滿心愉快和輕松地玩起跳背遊戲來。

    我們緻信不疑,倘使特普曼先生這時候提議做“背”,匹克威克先生一定會滿心歡喜地加以接受。

     然而特普曼先生并沒有自告奮勇提供這種方便,所以朋友們隻是繼續走着,愉快地談着,在他們繞上一條上路的時候,有許多人的聲音沖進了他們的耳朵;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去猜想發出這些聲音的人們是誰,已經走到了盼望着他們到來的人們中間——盼望着他們這一個事實最初是以老華德爾看見匹克威克派們的時候嘴裡所發出的一聲響亮的“嗬拉”來表示的。

     首先是華德爾,他好像比以前精神多了,倘使這是可能的話;其次是貝拉和她的忠誠的特倫德爾;最後是愛米麗和十個八個其他年輕的女士們,她們都是為了明天的婚禮來的,而年輕的女士們在這種重大事件裡總是快樂而神氣的,她們也正是如此;她們全體一緻,以嬉戲和笑聲震動了田野和路徑,一直傳到遠方。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介紹的儀式很快就完成了,或者不如說,很快就介紹完了,根本沒有什麼儀式。

    兩分鐘以後,他們來到籬笆的階梯跟前,年輕的女士們,有的因為他在旁邊看着,不肯從她們的身上跨過有的腳長得很美,腳踝也毫無缺點,甯願在最高一層上站那麼五分鐘左右,推說害怕,不敢過去,這時候,匹克威克先生已經能夠毫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和她們開玩笑了,仿佛她們已經和他交了一輩子朋友似的。

    更值得說一說的是,就是史拿格拉斯先生給愛米麗的幫助,似乎遠遠超過那階梯的恐怖實際上所需要的(固然那階梯有三尺高,并且隻有兩級台階);同時,還可以聽見一位穿着一雙小巧玲珑的、口子上鑲毛的高統靴的黑眼睛年輕女士,在文克爾先生幫助她過去的時候大聲的尖叫令人感動不安。

     這一切全都非常舒服和愉快。

    當階梯的阻難終于被克服了,大家重新到了曠野裡之後,老華德爾就告訴匹克威克先生說,他們會經全體一道去看過一處房子的布置和裝飾,那是過了聖誕假期一對新人就要去租下來做新房的;聽了這話,具拉和特倫德爾都羞紅了臉,紅得像秋天的紅蘋果在陽光照射下發出光那樣;那位穿着口子上鑲毛的高統靴的黑眼睛年輕女士就對愛米麗噓噓地說了幾句什麼,然後狡猾地看看史拿格拉斯先生;對于這,愛米麗回答說她是個傻姑娘,然而自己卻不覺滿臉通紅了;而史拿格拉斯先生呢,他是像一切偉大天才一樣,通常是謙恭有禮的,覺得自己一直紅到了頭頂,從心底暴發出一股強烈的願望,恨不得叫上面所說的那年輕女士連同她的黑眼睛、她的狡猾和她的口子上鑲毛的靴子,全都安排好放在鄰近的州裡。

    [注] 假如說他們在室外已經是這樣的親睦和快樂,那未他們到了莊園之後所受的接待該是何等地熱烈和懇切呵!連仆人們看見匹克威克先生都愉快地歪着嘴笑;愛瑪呢,對特普曼先生丢了一個招呼的眼風,這眼風是一半兒莊重,一半玩皮,然而百分之百地漂亮,足以使得過道裡的拿破侖石像也要張開手臂把她抱在懷裡不願松開雙臂。

     老太太是按照她平常的尊嚴派頭坐在前客堂裡,不過她從内心深處感到煩感,因此耳朵也就特别聾。

    她決不單獨外出,而她也像她這種性格的其他的大多數老太太一樣,假使家裡人擅自做了她所不能做的事情,她就要認為是一種家庭的叛逆。

    所以——上帝保佑她的年老的靈魂吧——她就盡最大的力氣把身子挺直靠在大椅子上。

    盡可能地顯出兇狠的樣子——雖然結果還是仁慈的。

     “母親,”華德爾說,“匹克威克先生來了。

    你還記得他吧?” “沒有關系,”老太太回答,威嚴得很的樣子。

    “不要叫匹克威克先生為我這樣一個老不死的費心了。

    現在沒有任何人來理我了。

    這也是很順理成章的事嘛。

    ”說到這裡老太太昂一昂頭,用微顫顫的雙手扶平她的淡紫色的絲質衣服。

     “好啦,好啦,老太太,”匹克威克先生說,“我不能讓你這樣不理睬一個老朋友。

    我這次來是需要特别和你作一次長談,并且再和你打一次牌;而且我們還要給那些愛跳舞的男孩女孩們看一看愛米麗舞是怎麼跳的——在他們的年紀還不到四十八小時之前就給他們看。

    ” 老太太立刻就軟下來了,但是她不歡喜突然之間就表示出來,所以她隻是說,“啊!我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

    ” “别說沒用的話了,母親,”華德爾說,“得啦,得啦,不要生氣了,他才是個可交的朋友。

    不要忘了具拉;你要提起她的精神啊,可憐的女孩子。

    ” 老太太聽見了這些話,因為她兒子說完的時候她的嘴唇在不停的抖着。

    但是年齡加強了脾氣,所以她還沒有十分就範。

    因此,她又抹抹淡紫色的衣服,對匹克威克先生說,“唉,匹克威克先生,我年青的那個年代青年人跟現在可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