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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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勞頓先生和他的同伴們經常光顧的酒館是個非常普通的xx酒樓的地方(即酒店和旅店的地方)。

    老闆是個挺能幹的人,這一點憑着他把酒吧間的窗戶下面搭出來的像轎子那樣大小和那樣形式的小擱樓分租給一個補鞋匠就足以證明了。

    而且他是一個心地仁慈的人,這隻要看看他對一個面餅師傅的愛護就明白了——那面餅師父公然就站在店輔的台階上賣他的點心,也沒有人來幹涉。

     在酒樓下面的八扇挂了郁金色窗簾的窗戶上,懸挂着兩三塊宣傳德文群的蘋果酒和丹吉克枞葉酒的招牌,另外還有一個黑闆上面寫了在這裡的地窖裡收藏了五十萬桶雙料烈性麥酒,叫人心裡想起一種未必不樂意的懷疑。

    另外我們不要說說這幢大廈的最後一點外貌——這就是那風雨剝蝕的招牌,上面是一隻隻有一半身子的喜鵲正一心一意地瞅着圖上的一根彎曲的線條,這就使街坊鄰裡很小就知道什麼叫做“樹樁”的東西。

     匹克威克先生走到櫃台旁邊的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從裡面一幅帷幕後面鑽了出來,出現在他面前。

     “勞頓先生是在這裡嗎,太太?”匹克威克先生問。

     “是的,先生,”老闆娘回答說。

    “來,查理,帶這位紳士到勞頓先生那裡去。

    ” “現在還不能去,”一個蹒跚着走過來的紅頭發的侍者說,“因為勞頓先生正在唱一支滑稽歌,他要不高興的。

    馬上就完了,先生。

    ” 紅頭發的侍者剛說完,就發出一陣極其一緻的擂桌子的聲音和酒杯的丁當聲,宣布歌唱終結了;匹克威克先生叫山姆在酒吧間裡自尋樂趣,就讓自己被引到勞頓先生那裡去。

     聽到有位紳士找他的通報之後,那位坐在桌頭上的樓子裡的胖臉青年有點驚訝地擡起頭來,詢問似地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看了一眼,看了之後,他的驚訝一點也沒有減少,因為他看到的是一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紳士。

     “對不起,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并且我也很抱歉打擾别的紳士們,但是我有非常要緊的事情;假使你讓我花費你五分鐘的工夫到房間這頭來談談,我就感激不盡了。

    ” 胖臉的青年人站了起來,拉了一張椅子靠近匹克威克先生在房間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坐下,注意地傾聽他的不幸的故事。

     “啊,”匹克威克先生說完的時候青年人說,“道孫和福格——他們的手段厲害哪——是十分的會講生意經的人,道孫和福格他們,先生。

    ” 匹克威克先生承認道孫和福格的手段厲害,于是勞頓就繼續說下去。

     “潘卡不在倫敦,而且在下星期周末之前也不會來;但是你假使需要辯護,并且假使你願意把文件交給我,我可以先辦妥他回來之前所要做的一切。

    ” “我正是為了這個來的,”匹克威克先生說,把文件遞給他。

    “假使發生什麼緊要事情,你就寫信給我,寄到伊普斯威契郵局。

    ” “那很好,”先生的書記回答說;後來他看見匹克威克先生的眼睛好奇地向桌子那邊瞟,就接着說,“你參加嗎,坐這麼半個來鐘頭?我們今天夜裡在座的都是大好佬。

    有山金和格林的管事,史密索斯和普拉斯的平衡法院,平金和托馬斯的外勤——他唱歌呗狐叫——還有傑克-本伯,還有許多。

    你是鄉下來的吧,我想。

    你高興參加嗎?” 匹克威克先生抵抗不了這麼誘人的一個研究人性的機會。

    他讓自己被帶到桌子那裡,經過正式的介紹之後,就被招待在靠近主席的一張椅子上坐了,喊了一杯他所愛好的飲料。

     接着是一陣恰恰和匹克威克先生的預期相反的深深的靜穆。

     “我希望你不讨厭拍這玩藝兒的人,先生。

    ”他的右鄰說,這是一位穿格子花襯衫、綴着彩鈕子、嘴裡銜了一根雪茄的紳士。

     “一點也不,”匹克威克先生答,“我非常歡喜它,雖然我自己不是抽煙的人。

    ” “我可不能夠說我自己不是,”桌子對面的一位紳士插上來說。

    “抽煙對于我就像吃飯和睡覺一樣。

    ” 匹克威克先生對說話的人看看,他想假使洗滌對于他也是這樣,那就好些了。

     到這裡又是一個停頓。

    匹克威克先生是陌生人,他的來臨,顯然是掃了大家的興。

     “格倫迪先生要請大家聽唱歌了。

    ”主席說。

     “不,他不,”格倫迪先生說。

     “為什麼不呢?”主席說。

     “因為他不會,”格倫迪先生說。

     “你還不如說他不願意呢!”主席回答說。

     “好的,那末,他不肯,”格倫迪先生回嘴說。

    格倫迪先生絕對拒絕使大家滿足,這又造成一次沉默。

     “有哪一位給我們大家打打氣嗎?”主席喪氣地說。

     “為什麼你自己不給我們打氣呢,主席先生?”一個長了點小胡子、斜視眼、敞開了襯衫領子(髒的)的青年人在桌子盡頭說。

     “聽呵!聽呵!”穿了綴着彩色裝飾品的衣服的那個抽煙的紳士說。

     “因為我隻會一支歌,已經唱過了,在一晚上把一支歌唱兩次,是要罰‘滿堂酒’的,”主席回答道。

     這是無可辯駁的答複,于是又沉默了。

     “我今天晚上,紳士們,”匹克威克先生說,希望提起一個全體都能夠參加談論的話題,“我今天晚上曾經到過一個地方,這地方無疑諸位都很熟悉的,但是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去過了,而且很不熟悉;我說的是格雷院,紳士們。

    在倫敦這樣大的地方,像這些法學院真是奇怪的偏僻角落了。

    ” “謝天謝地,”主席隔着桌子對匹克威克先生耳邊道:“你想起了一樁至少我們中一個人是永遠喜歡談論的東西,老傑克-本伯會給你引得話不絕口,他從沒說過别的什麼東西,除了法學院,他一人住的地方,一直住到快要發瘋。

    ” 勞頓所指的人是一個矮小的、黃色的、聳肩膀的人,他的臉在沉默的時候有向前垂着的習慣,所以匹克威克先生先前沒有看見。

    可是當老頭子擡起臉,灰色的亮晶晶的眼睛發出銳利的探究的光芒,對他盯着的時候,他覺得這樣一副奇突的相貌竟被他一時忽略掉了,真是怪事。

    老年人的臉上始終有一種固定不變的獰笑;他的下巴托在一隻手上,那手又長又枯瘦,長着特别長的指甲;他的頭歪到一邊,眼光從毛茸茸的灰色眉毛下面對外面銳利地掃射的時候,他的睨視裡顯出一種奇怪而狂暴的狡詐神情,看上去叫人十分讨厭。

     現在正在說話如流水而身材挺拔的人就是他,但是由于這一章本來就很長了,而且這個老頭兒是個出色的人物,所以我們把他留到下章再說,這對他也許更尊敬些,對于我們也更便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