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立後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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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從研究,隻答應著把三道旨稿交了給沈桂芬,在養心殿廊上填好了名字封號,呈上禦案,兩宮太後略略看了一下,吩咐照發。

     喜訊一傳,崇綺家又熱鬧了,特別是蒙古的王公大臣,倍感興奮,無不親臨緻賀。

    崇綺早有打算,這時強自按捺著興奮無比的心情,作出從容矜持的神態,周旋於賓客之間。

    但他的父親與他不同,不斷以感激涕零的口吻,歌頌皇恩浩蕩,表示他家出了狀元,又出皇後,不僅是一姓的殊榮,實由於朝廷重視蒙古使然,有生之年,皆為圖報之日。

    賓客自然附和他的話,還有些宦途不甚得意,而與賽尚阿有淵源的人,便在私下談論,說大學士官文、倭仁,相繼病故,老成凋謝,朝廷更會篤念耆舊,賽尚阿還有復起之望,所以此刻最要緊的是讓兩宮能夠看到他的名字,想起他這麼一個人。

     最後是賽尚阿自己想出來的主意,吩咐聽差把「大爺」叫了來說道:「你替我擬個謝恩的摺子!」 「是!」崇綺答道,「兩個摺子都擬好了,我去取了來請阿瑪過目。

    」 「怎麼?」賽尚阿大聲問道:「怎麼是兩個?」 怎麼不是兩個?立後該由崇綺出面,封珣嬪該由賽尚阿出面,定制如此,不容紊亂。

    崇綺便即答道:「一個是小妹妹的,一個是孫女兒的。

    」 「嗐!」賽尚阿不以為然,「都具我的銜名,何必兩個摺子?一個就行了!」 崇綺大為詫異,不知他父親何以連這規矩都不懂?便吞吞吐吐地說道:「這怕不行吧?」 「怎麼叫不行?你說!」 「家是家,國是國。

    」崇綺囁嚅著說,「立後的謝恩摺子,一向由後父出面──。

    」 話不曾說完,賽尚阿大發雷霆,放下鼻煙壺,拍桌罵道:「忤逆不孝的東西!你在放甚麼狗臭屁為甚麼後父不後父的,沒有後祖那來的後父?國有國君,家有家長,我還沒有嚥氣,你就不把我放在眼睛裏頭了!真正混帳,豈有此理!」 一見老父震怒,崇綺嚇得不敢說話,但不說也實在不行,隻得硬著頭皮開口:「阿瑪息怒。

    兒子是請教了人來的。

    」 「甚麼?」賽尚阿越發生氣,「你為甚麼不來請教我?」他把臉氣得潔白,眼睜得好大,直瞪著崇綺,突然揚起手,自己拿自己抽了一個嘴巴,頓足切齒:「該死,該死,生的好兒子!怪不得要倒黴,打自己兒子這兒就先看不起自己老子。

    」 這番動作和語言,把一家人都嚇壞了!崇綺更是長跪請罪,而賽尚阿餘怒不息,把湖南兵敗,革職充軍的那些怨氣,都發洩在兒子身上,痛斥崇綺不孝,責他空談理學,甚至說他中狀元,也隻是朝廷看重蒙古旗人,並非靠他的真才實學。

     旗人家規矩大,家法嚴,崇綺的妻子,榮祿同族的姐姐瓜爾佳氏,看「老爺子」發這麼大的脾氣,領著幾個兒子,在丈夫身旁環跪不起。

    而賽尚阿因為撫今追昔,心裏很不是滋味,所以牢騷越發越多。

    最後把未來的皇後請了出來,也要下跪,這才讓賽尚阿著慌收篷。

     當然,謝恩的摺子需要重擬,兩個並成一個,是賽尚阿率子崇綺,叩謝天恩。

    遞到禦前,正碰上慈禧太後心境惡劣,召見軍機時,冷笑著把賽尚阿狠狠地挖苦了一頓,連帶便談到後族的「擡旗」。

     皇後身分尊貴,照理說應出在上三旗,但才德俱備的秀女,下五旗亦多的是,或者出身下五旗的妃嬪,生子為帝,母以子貴,做了太後,則又將如何?為了這些難題,所以定下一種制度,可以將後族的旗分改隸,原來是下五旗的,升到上三旗,名為「擡旗」。

    賽尚阿家是蒙古正藍旗,照京城八旗駐防的區域來說,應該擡到上三旗的鑲黃旗。

     「不能一大家子都擡,那算甚麼呀!」慈禧太後說,「賽尚阿用不著瞎巴結,承恩公輪不到他,擡旗自然也沒有他的分兒!」 這些地方就要看「恩典」了,如果兩宮太後對賽尚阿有好感,恭王又肯替他講話,則「一大家子」擡入上三旗,也未始不可。

    照此刻的情形,賽尚阿求榮反辱,結果隻有崇綺本支擡入鑲黃旗,賽尚阿和他另外的兩個兒子,仍隸原來的旗分。

     兩宮太後對立後曾有爭執,外面已有傳聞,但宮闈事秘,頗難求證,等看到崇綺本支擡旗的上諭,見得後家所受的恩遇不隆,似乎證實了立阿魯特氏為後非慈禧太後本意的傳說。

    當然,這種傳說一定會傳入慈禧太後耳中,使得她頗為懊惱,越發眠食不安,左右的太監和宮女,無不惴惴然,不知道甚麼時候,為了甚麼原因會觸犯了她的脾氣,所以舉止語言,異常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