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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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目的,他們不厭其煩地用盡各種手段每天到醫院來說他妻子的壞話。

     然而,病人連做夢也沒想自己要死。

     作為他的妻子,無别的辦法除了讓他寫遺囑;但是畢竟也說不出口。

     病人的大腦看上去有些不正常,他有時相信親戚們所說,有時又像罵仇敵那樣罵妻子,有時又抓住妻子的手抱怨自己有多麼孤獨。

    像這樣的情景隻是短暫的發洩,更多的時候則是灰暗的、冰冷的、沉默不語的樣子。

     在他的另一邊隔壁是醫院的附屬護士室。

    一到夜裡,就能聽到他房裡傳來的妻子的飲泣聲。

     白天,他妻子不怎麼呆在病房。

    她或是在走廊上散步,或是站在洗臉間,洗衣間等地方同那些臨時護理女護士們聊天。

     “剛開始時,還在考慮哪怕是節約一些也好,自己乘電車來醫院。

    可到後來,覺得這麼做有什麼用?反正不會是自己的東西,節約毫無意義,再也不願乘電車來了。

    二十年來,一直想的是節約節約,日子過得十分辛苦,眼下變成這樣,真是有些可笑啊!” 妻子是一個很有氣質的五十多歲的人,說這話時稍稍歪着頭笑着。

    她年輕時必定是個漂亮的女人。

    美麗的容貌仍掩蓋不了内心的寂寞,從她随意的動作中流露出來那過去的歲月的榮耀,更得到護士們的同情。

     “可他怎麼也要給您留下過好日子的費用吧。

    ” “這似乎不太可能啦。

    ” 她望着夕陽下的白楊樹梢,在心裡盤算着憑她自己悄悄積攢下的存款是否也夠她自己生活下去。

     “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總這麼站着上班,腳會很累的吧。

    ” “是呀,像這麼幹,隻要一個月就有點受不了啦。

    找個借口想換班的人可多啦。

    您也眼看着一天天瘦下來啦!” “讓我也死去吧。

    ” “喲,不行,夫人,您可不要這麼想啊!” “可有什麼辦法。

    ” 說着批發商的妻子淡淡地笑了。

    眼睛周圍像是有什麼惡毒浸入了一般發青。

     “喂,最近入院的很多,竟有兩人說想要求别人領養他們的孩子。

    看上去還是挺認真的呢。

    這話隻能在這裡說喲。

    ” “唉,真不像話。

    ” 臨時護士使勁擰了一下手中正在洗的病人睡衣,擡頭看了這位五十歲的夫人。

    她覺得自己有些蠢,世上真有那麼輕易撿便宜的事嗎? 鳥居博士的入院,比起那群患都市病的少女的到來更給醫院帶來生氣。

     首先,僅僅是他那晝夜不停地叫喊聲就足夠引起全院各病房的注意。

     其次,剛到來的那幾天,穿軍裝的以及體育界的探望者多得幾乎堵塞了走廊。

     時值盛夏,病房的門窗都敞開着,護士們聽得見從走廊上傳來的有名的運動員的名字并為此發出感歎。

    有些女孩跟在将校們的背後走去。

     然而,被探望的鳥居博士,仍然像怪鳥一樣不斷地說着胡話,不停地嘔吐,排出的大小便都帶血。

     他已陷入昏睡,呼吸急促,死亡離他已不遠了。

     因而,最初那種引起人們感興趣的價值已經失去。

    人們的興趣自然集中到肯定能活下來的關子身上。

     博士隻有35歲,單身。

    所以,人們首先關心的問題是:美麗的女助手關子是博士的未婚妻呢還是她的戀人? 大家都想知道關于是如何的悲傷,他們故意從她的房間走過,以窺視她的愁容。

    似乎這位年輕的姑娘隻有讓人們看到她憂傷的樣子,才能為燒傷一隻手和一隻腳而獲得相應的同情。

     然而,入院後的第二天,來了四五位像是她朋友的姑娘;并在面向走廊的窗、門上挂上了很氣派的花窗簾。

     接下來,不知從什麼地方傳開了,說關子已經很開朗地亮開歌喉唱歌了。

    在關子的對面的病房裡,一位患膽結石的老人住院已四十多天了。

    他是一位從前很有名望的造詣極深的陶器家。

    在忍受前列腺肥大病痛的折磨後,膀胱中又出現了結石。

    而且已有六年之久,結石不隻一兩顆。

    有些附在膀胱上,就是碎石手術,一次也難以全部除去。

    看上去似乎已沒有痊愈的希望了。

     陶器家的年老的妻子因常年伺候丈夫對如何安導尿管已有經驗,經常指責那些來安裝尿管的年輕醫生。

    醫生來給病人安導尿管時,是安鐵制的還是安橡皮的,必須同老夫人商量才行,所以總是多帶來幾套導尿管。

     老人白天總是昏昏沉睡,而一過半夜就叫起痛來。

     “我說,他爹,與其這樣受痛苦折磨而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哇。

     “唔。

    ” “可是,也不能這麼就死呀,還是活着好。

    ” “唔。

    ” 對這兩位搖着扇的老夫婦的話,助理護士忍不住要笑出來。

     老人已72歲,老妻子68歲。

     在日頭高照的窗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