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瘋狂的構圖

關燈
預見到今天的事态才畫出來的嗎? “你能告訴我嗎,爸爸?” 玄兒擡起他那張宛如死人般毫無血色的臉,終于開口了。

     “爸爸——被我這麼叫,在你看來也許是種痛苦吧。

    我到底有什麼誤解,有什麼‘極大的誤解’?能告訴我嗎?” “那是——”柳士郎靜靜地閉上眼睛。

    他放開握着手杖的雙手,在黑袍前面慢慢合攏,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沉痛表情,“是關于忠教的出身!” “忠教的出身?” “剛才你對中也君說忠教也是玄遙的孩子——是他侵犯諸居靜使她生下的孩子。

    但是,你錯了!” “錯了?” “是錯了!” “可是他……”玄兒嘴裡發出呻吟般的聲音,”他的那個……” “忠教不是玄遙的孩子,是我的。

    我和阿靜秘密保持着關系,結果生下了他。

    這千真萬确!”柳士郎斬釘截鐵地說,“愛妻康娜在27年前的夏天去世。

    而且,當我得知她生下的孩子玄兒不是自己的孩子時,我被悲傷和憤怒擊倒了。

    她——阿靜很同情我。

    我一半也是自暴自棄,就和她發生了關系。

    阿靜沒有強烈地拒絕我,但她起初接近我時可能并沒有這種想法。

    阿靜的丈夫諸居甚助當時還活着,但好像在他将近40歲的時候得了腎病,很久都沒有夫妻生活了。

     “第二年春天,阿靜懷孕了。

    之前,玄兒已經被關進十角塔的禁閉室裡。

    為了平息我的憤怒,玄遙同意這麼做,并向我灌輸虛假的‘真相”說讓康娜懷孕的是她的父親卓藏。

    期間,阿靜自己提出要做玄兒的奶媽。

    現在想來,那也許是在勸我吧,生下來的孩子是無罪的。

    可能是那一年——26年前的12月7日吧,阿靜平安産下一個男嬰,算起來比玄兒小一歲。

    給那孩子取名忠教的也是我。

    ” 但是,玄兒似乎不願相信柳士郎的自白。

     “會不會隻是你自以為是呢?”玄兒反駁道。

    “事實上玄遙也染指過諸居靜,難道沒這種可能嗎?” “沒有!”柳士郎睜開眼睛斷然回答道,“因為那個男人——玄遙完全沉迷于達麗娅的魔性。

    ” “什麼意思?” “就是說無論是最初成為犧牲品的浦登櫻子還是康娜……她們都酷似達麗娅。

    那個男人并不胡亂追求女人,隻有能看出達麗娅年輕時的美貌的,才會成為他瘋狂欲望的對象。

    從這點來看,阿靜和玄遙之間不可能存在不可告人的關系,很本不可能。

    明白了嗎?” “但是……” 玄兒還想反駁,但柳士郎卻不顧他繼續說了下去:“26年前的1月7日,忠教出生了,諸居甚助在知道一切之後,仍然答應把忠教視如己出。

    但是他的病意外惡化,第二年就死了。

    ” “但是……” “你還懷疑嗎?”柳士郎突然露出憐愛的神情,“忠教确實是我的孩子,即使驗證血型也沒錯。

    忠教的血型是A型,我是B型,阿靜應該是AB型,所以我們倆能生出A型的孩子。

    ” “玄遙呢?”玄兒問,“知道玄遙的血型嗎?” “我調查過,他是A型。

    ” “那樣的話,就無法證明忠教不是玄遙的兒子。

    A型父親和AB型母親不也能生出A型的孩子嗎?而且——”玄兒略微提高了聲青,“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個青年——忠教的腳趾和玄遙一樣是畸形!” “是啊,這确實可以成為一個證據。

    ”柳士郎不為所動地點點頭,“你說過墜塔的青年腳上有接受過合趾症手術而留下的疤痕。

    但是——”柳士郎看着玄兒的臉,“但是你的腳呢?” “我的腳?” 這個問題似乎完全出乎意料,玄兒一下子目瞪口呆。

     “你的腳上有那種畸形嗎?有那種手術的疤痕嗎?”柳士郎重複了一遍。

     “你說什麼?這種問題毫無意義,不是嗎?” “不!”柳士郎馬上否定,“意義恰在于此。

    ”他斷然說道,“所以我才說你有個極大的誤解。

    ” “即便如此,我還是……”玄兒低下頭,仿佛已被逼入了死胡同。

     “還不明白?” “我,完全……” “還不明白嗎?”柳上郎盯着玄兒,“你真的不明白?” 玄兒被柳士郎的一連串問題搞得手足無措。

    突然,他的表情僵硬了。

    那變化讓人感覺他的臉甚至是全身都快凍住似的,就連看着他的我都差點起雞皮疙瘩。

     “難道……”玄兒僵硬的嘴唇顫抖着,“難道你要說的是……” “終于明白了!”黑暗館館主表情沉痛的點頭說,“墜塔德青年不是我和阿靜生的忠教,那——那才是真正的玄兒。

    所以,真正的忠教是你!” 7 玄兒表情僵硬,反複說着“不可能”。

    我不由自主也說出同樣的話,但另一方面,我心中又的确有“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

     忠教是玄兒。

     玄兒是忠教。

     那個青年一直被認為是江南忠教,也就是諸居忠教,但其實他才是真正的浦登玄兒。

    是的,如果這是“事實”,那就難怪昨天我在東館的舞蹈室裡看到他時,會有那種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當時,我為什麼會感到他的臉“好像在哪見過”呢? 像紙一樣蒼白的臉色、蓬亂的頭發、空洞的眼神,下巴因為胡亂生長的胡子顯得格外尖——前天晚上我在宴會廳的肖像畫中看到了美女達麗娅。

    也許當時我就是在他臉上、他的整體或者他身上的某處看到了達麗娅的影子。

     根據柳士郎說的,玄兒18年前被從十角塔放出來時,臉上就越來越明顯地顯現出亡母康娜,甚至是曾外祖母達麗娅的樣子。

    那麼18年後的今天,他依然如此也不足為奇。

    不,應該說是理應如此,所以我才會有那種感覺。

     之前在東館客廳碰到阿清時,他說了一段奇怪的話。

    這麼一想,那話中的含義我大緻也能猜到了。

     ——那個,那個人……那個叫江南的先生,我總覺得……莫非是阿清在他對面折紙時,突然覺得他長得很像宴會廳中的肖像畫上的達麗娅?也許當時他想告訴我的就是這個吧。

     “你還記得我剛才說的嗎?” 柳士郎盯着仍在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自言自語地說着“不可能”的玄兒。

     “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認為玄兒的父親是卓藏,但在知道一個事實後,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 “我記得!” “那個事實,就是他的腳有着和玄遙同樣的畸形。

    ” “……” “你剛才也用它來證明忠教是玄遙的兒子。

    的确,某種先天性的異常可以認為是有遺傳性的。

    關于合趾症的原因,目前還有很多地方不清楚。

    比如被稱為‘蹼足’的病症,有報告稱:根據對某個家族的研究,它是以限性遺傳的形式出現的。

    ” “限性遺傳?” “你當然聽說過伴性遺傳,即由性染色體上的異常遺傳因子引起的遺傳,對吧?紅綠色盲、血友病是由X染色體上的異常遺傳因子引起的,這是隐性遺傳病。

    如果是這樣的知識……” 如果是這樣的知識,那我也知道。

    課堂上學過,或者在某本書上看過。

     女性的性染色體是XX型,如果是隐性遺傳病,隻要不是兩者都有異常遺傳因子,就不會出現異常。

    男性是XY型,唯一的X如果有問題就會出現異常。

    據說,紅綠色盲、血友病的患者中男性居多就是這個原因。

     “所謂限性遺傳,和這個又不同,是隻在男性或者女性中出現異常的遺傳類型。

    在剛才所說的‘某個家族的蹼足’症例中,可以認為異常遺傳因子是在Y染色體上,它隻出現在男性身上。

    換句話說,如果父親有異常,那兒子就一定會出現同樣的異常。

    那麼玄遙的合趾症——那種奇怪的三趾畸形是否符合同樣的法則呢?事實上在合趾症的病例報告中符合的很少,一般都不符合。

    但是,玄遙的畸形與平時所見的同種畸形相比本身就很有特點,所以我直覺判斷符合的可能性很大……” 柳士郎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對方的反應。

    但玄兒再次低下頭,什麼都不想說。

     “玄兒生來在雙腳的第二和第三趾、第四和第五趾之間,可以看到非常有特征的粘連。

    說起來,阿靜還特意做了适合這種腳穿的襪子……總之,随着時間的流逝,我對這件事越來越在意,就查了一下我剛才所說的遺傳學上的事實。

    我自己身上當然沒有這種異常,康娜也沒有。

    後來我又得知讓康娜懷孕的‘元兇’卓藏也沒有。

    再後來,我知道不是卓藏而是玄遙才有那個——和玄兒一樣的畸形。

    因此——再三考慮之後我決定偷偷去一趟‘迷失的籠子’。

    于是我偷了鬼丸保管的鑰匙。

    ” “偷偷去‘迷失的籠子’?”玄兒突然吃驚地擡起眼睛,“為什麼?” “目的是想打開地下墓室中的一口棺材。

    ”柳士郎回答,“就是以前因早衰症死去的孩子、那個叫玄德的棺材。

    ” “玄德?” 這個名字我好像也有印象。

    達麗娅和玄遙之間生的第一個孩子叫浦登櫻子,27年前自殺身亡。

    浦登櫻子之後生的第二個孩子名字好像叫玄德。

    據說這個男孩和阿清一樣患上早衰症,生下來沒幾年就死了…… “玄德的遺體當然沒有火化。

    打開棺材一看,不知道能不能說是幸運,裡面的屍休居然沒有化成白骨。

    由于具備濕度、溫度等條件,屍體沒有腐爛而是變成了屍蠟。

    我檢查了他的腳,确認他的腳趾具有和玄兒、玄遙同樣的畸形。

    明白了吧?這就是說,基本可以證明腳趾的畸形确實是通過限性遺傳由父親傳給兒子的。

    同時,我也可以确信:玄兒真正的父親不是卓藏,而是玄遙!” 柳士郎從沙發上站起來,慢慢走到我們的桌旁,憐愛地看着低頭不語的玄兒。

     “明白了嗎?“他用手杖敲着地闆,“你的身上沒有那種畸形。

    如果你的父親是玄遙,那麼作為男孩,你一定也會繼承同樣的畸形。

    這個事實正是你并非玄遙之子的證據……” “……” “你的血型是A型,同為B型的我和康娜不可能生出這種血型的孩子,但那隻是因為你是我和阿靜的孩子。

    順便說一下,真正的玄兒是AB型血。

    這自然也是我和康娜不可能生出的血型。

    我親眼确認這一事實時的心情,想必你們都能理解吧。

    你不是玄兒,是忠教!你确确實實是我真正的兒子,明白嗎?” “啊!” 玄兒終于發出微弱的聲音,但他依然不想擡頭。

    我默默地注視着朋友,心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柳士郎站在桌旁目不轉睛地看着玄兒——不,是他的兒子忠教。

    片刻後,他長歎了一口氣。

     18年前,對玄遙和卓藏報仇之後,舊北館在11月末發生了一場大火:起火的原因不明。

    當時,有兩個孩子卷入大火和濃煙中沒來得及逃出來,結果身受重傷。

    一個是玄兒,另一個就是忠教。

     “不知道為什麼,兩個孩子挨在一起倒在一樓走廊的同一個地方。

    阿靜找到他們,在其他人的幫助下拼命把他們救了出來,兩個人都可以說是九死一生,但是不久後,我得知他們因為這次打擊完全喪失了記憶。

    于是我心裡冒出一個想法,就是乘機将玄兒和忠教對調。

    ” 玄兒的肩猛然一顫。

    他将張開的兩手握成拳頭,慢慢地擡起頭來。

    他那雙細長而空洞的眼睛先在我臉上來回掃了幾下,然後投向站在桌對面的柳士郎。

    他發紫的嘴唇顫抖着稍稍張開,但沒有說話。

     ——所滅亡者,可是我心? ——所滅亡者,可是我夢? 這個春天——可能是4月29日吧,事故後的我一點都想不起自己的過去。

    那天晚上在白山的玄兒住所的起居室裡,我第一次聽他背誦這首詩:現在,那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與他在我眼前的身影重疊起來。

     ——所謂記憶,似已全無。

     ——漫步道中,不禁目眩。

     “除掉玄遙和卓藏後,我已經掌握了浦登家的實權。

    所以要實施這個計劃已經沒多大困難了。

    ”黑暗館館主繼續說道,“那個孩子繼承了太多玄遙的血統。

    我要将他驅逐,讓我的兒子取而代之,成為浦登家的繼承人。

    這樣這個家的嫡傳就從玄遙那令人詛咒的血統中脫離出來,同時也完成了我的複仇。

    我完全沉迷在這個想法中。

     “具體實施起來還有幾個問題。

    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已經熟悉玄兒和忠教長相的人怎麼辦?仔細考慮後,我決定把我的想法毫不隐瞞地告訴美惟和望和。

    當然不是像剛才這樣,我說得要更委婉一些。

    一開始她們也吓了一跳,無法掩飾自己的疑惑和猶豫。

    但她們姐妹本來就不喜歡玄遙,再加上她們讨厭姐姐被玄遙侵犯後生下的玄兒,認為他是不祥的‘罪惡之子”,所以我估計她們不會堅決反對。

    結果和預想的一樣,她們答應配合我。

     “對于當時認識他倆的傭人們,我想可以借着舊北館燒毀的機會将他們全部解雇。

    當時偶爾出入這裡的村野君,應該連忠教都幾乎沒接觸過,更不用說玄兒了。

    因此就算我大膽實施‘調包”被他發現的可能性也很小。

    幸運的是,他也幾乎沒有參與在火災後對兩個孩子的照顧和治療。

    所以我判斷即使他多少有些懷疑,我也可以蒙混過關。

    ” 那鬼丸老呢?我在心裡不由自主地問道。

     “至于鬼丸老——”柳士郎好像聽到了我心裡的話,接着說道,“他那種人,我知道就算我說要解雇他,他也不會老實離開。

    我還知道無論我謀劃什麼、做什麼,他都隻會裝作視而不見。

    因為他隻對死去的達麗娅一人忠心耿耿,就連第一代館主玄遙也不過排在第二、第三位。

    隻要達麗娅本人不活過來責備我,他是不會多嘴的。

     “我不需要擔心他會對任何人多嘴,也不必擔心他會擅自去偵察……” 難道鬼丸老知道兩個孩子”調包”的事?“我是不是真正的浦登玄兒?無論如何請你回答我!”如果玄兒對那個老傭人這麼說,他會說出“實情”嗎? “請等一下。

    ”我開口問黑暗館館主,“假如真的像你說的,忠教是真的玄兒,玄兒是真的忠教,那麼忠教在舊北館的火災中身負重傷時,不是還沒受到‘達麗娅的祝福’嗎?” “不,實際上并非如此。

    ”柳士郎搖搖頭,“我早就破戒給忠教吃過‘達麗娅之肉’了。

    這是在把玄遙和卓藏從這個世界除掉之後。

    ” “啊!” “說白了,這也是阿靜的願望。

    她懇求我:請讓我們的孩子也接受可以帶來‘不死’的‘達麗娅的祝福’吧。

    我決定答應她的要求,帶忠教去宴會廳給他吃“達麗娅之肉’。

    那可能是11月中旬過後的某個夜晚吧,我瞞着所有的人……雖說如此,但後來我還是告訴了美惟和望和。

    當然,本來是應該在‘達麗娅之夜’的宴會上吃的。

    這是沒辦法的特例…… “所以……所以我才特别在乎忠教的‘複活’。

    你們明白嗎?因為我想相信即使不是浦登家的親族——即使與達麗娅和玄遙沒有任何血緣關系,通過‘達麗娅之肉’帶來的祝福也能獲得‘不死”,也能帶來‘複活’。

    我希望把它作為這種信仰的根據,因為我本來也不是浦登家的親族,隻是憑借‘達麗娅之肉’才受到‘祝福”。

    所以我格外地……” 原來如此!原來這麼回事……這次我又默默對自己說。

    玄兒依然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柳士郎,默默地聽着我們的交談。

     “之後的情況就不必再多說了吧?”柳士郎将視線從我身上移到玄兒身上,“我把忠教當做‘浦登玄兒’來撫養,而把真正的玄兒作為‘諸居忠教’交給阿靜。

    我給了她足夠的錢,命令她帶着玄兒離開這裡。

     “阿靜最終答應了,但她提出了兩個條件。

    一個是在離開黑暗館前能夠吃上‘達麗娅之肉”,畢竟她也沉迷于這個傳說。

    長年在這裡工作的過程中,她得知了浦登家‘不死’的秘密,最終她自己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另一個是她想帶走一件信物,作為孩子是浦登家人的證據。

    阿靜說:既然決定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帶出去撫養,就不打算将來再和他一起回來添麻煩。

    隻是,萬一自己有個三長兩短,那孩子活不下去的話,那時至少可以依靠浦登家……不然,這孩子就太可憐了。

    九年來她一直照顧被關在塔中的玄兒,不知是不是她的感情在這個過程中完全轉移了,總之,下定決心的阿靜表現出母親愛護兒子的執著。

    這種情感是我難以理解的。

     “于是我答應她的請求,讓她帶走達麗娅留下的這塊懷表,因為這塊表同時也是康娜的遺物。

    雖然它對我也很重要,但仔細一想,康娜确實是玄兒的母親啊!”說着,柳士郎從袍子裡拿出‘’達麗娅之表”握在手中。

     “當時,我私下裡也不是沒擔心過。

    可能有一天,玄兒真的會拿着這塊表回黑暗館來,那時我該怎麼辦?我問自己,但找不到答案。

    我隻能想:到時候再說吧。

    但沒想到……” 柳士郎慢慢地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他們倆離開後的情況,我毫不關心。

    我從未讓人追蹤過他們的去向,以後也沒讓人去調查過他們的情況——感覺有點無情吧?”說着黑暗館館主朝我這邊瞥了一眼。

     “也許的确如此吧!不過我對阿靜隻有相應的感謝和感恩,從來沒有愛過她。

    我愛的隻有康娜,雖然我也被美惟吸引并和她結婚生子,但那隻是因為她是康娜的親妹妹,在某些地方長得像康娜而已。

    ” 長得……像康娜? 這時,我忍不住在陰暗喧嚣的心中抛出這樣的疑問,那不就是長得像達麗娅嗎?難道說浦登柳士郎——他和他非常憎恨的玄遙一樣,最終也被已故達麗娅的魔性迷住了嗎? “阿靜離開黑暗館後與姓江南的人再婚,我對此毫不知情。

    還有戰争結束前在長崎遭遇核爆、患上白血病以及去年夏天發生的那件事” 這時,玄兒緩緩地動起來。

    他張開握拳的右手,從襯衫胸袋中摸出那張照片靜靜地看着。

    空洞的雙眼中突然閃現出難以形容的悲哀。

     “這……這個女人是諸居靜……我真正的母親嗎?”說着,玄兒把照片遞給柳士郎——他真正的父親。

    柳士郎越過桌子接過照片,将病弱的眼睛湊上去盯着看了片刻—— “是的。

    ”他點點頭低聲說道,“這是阿靜。

    旁邊的就是她帶出去的那個孩子——玄兒。

    ” “照片的背面有記錄。

    ‘攝于……月7日……歲生日時’‘7日’是忠教的生日、12月7日吧?” “是的。

    ” “也就是說,雖然那孩子是真正的玄兒,但諸居靜始終是把他當做忠教來撫養的,對嗎?他受火災打擊喪失了記憶,她就将自己知道的諸居忠教的過去填入那部分空白中,甚至連生日都是真正的忠教的生日。

    再婚後,她還特意将‘江南忠教’的開頭字母刻在那塊表上。

    她這樣做是想消除他身上的‘玄兒’……” “她這樣做,可能是為了讓自己相信這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吧。

    不過,你的情況不也完全一樣嗎?” “是啊!”玄兒整個臉扭曲了,既像是笑又像是哭。

     “你是作為諸居忠教出生的,在那場火災之前也一直作為忠教由阿靜撫養。

    但調包之後,我始終把你當做浦登玄兒。

    和阿靜對玄兒所做的一樣,我也把真正的玄兒所經曆的過去原封不動地填入你記憶的空白中……” “甚至是18年前兇案的目擊經曆,對嗎?” “是的!美惟和望和也積極地配合這種‘教育’。

    在你成長的過程中,必須讓你始終認為自己才是浦登家正統的繼承人。

    對調包後才來黑暗館的人,我們一直保守着秘密。

    小田切、蛭山這些傭人就不用說了,就連對望和的丈夫征順也是如此。

    當然,對村野君也一樣。

    ” 柳士郎把照片扔到桌上,好像在說“我不想再看了”,然後他又把“達麗娅之表”放在照片上。

    在一段冰冷的沉默之後,玄兒将手伸向那兩樣東西,就在這時—— “救命啊!”一個女人尖厲的慘叫聲從屋外傳來。

     8 那是美鳥嗎?是美鳥的慘叫聲嗎? 我馬上這樣想道。

     這不是鶴子或者羽取忍的聲音,也不是茅子,更不可能是美惟。

    一定是美鳥或者美魚!很難想像頭上受傷的美魚會獨自到西館來。

    所以那肯定是美鳥。

    可是。

    為什麼她要來這裡為什麼要喊“救命——” “不好!”我小聲叫起來。

     剛才在柳士郎出現之前,我在“打不開的房間”裡隐約感到不安。

    難道這就是我不安的原因? 首先沖出房間的人是我。

    玄兒——不,現在得知18年前的調包事實後,或許應該叫他本來的名字“忠教”——比我慢幾拍從座位上站起來,跟着我跑出來。

     來到走廊,我馬上隐約聞到一股惡臭。

    我還沒來得及确認原因,又一聲慘叫傳了過來。

     “救命啊!不要……不要過來!” 聲音是從左首——樓梯所在的大廳方向傳來的。

    啊,果然如此!她——美鳥似乎正被誰追着……剛想到這裡,大廳的門開了。

     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地跑到走廊上,由于勢頭太猛,她的肩撞在對面的牆上,“咚”地發出低沉的聲音。

     美鳥換了一件泛白的衣服,看上去像睡衣。

    我站在向南方延伸的邊廊裡,但她沒有發現我,直接向西邊的建築深處跑去。

    她腳下跌跌撞撞,像喝醉了酒,可能因為野口醫生給她注射的鎮靜劑還在起作用吧。

     “美鳥小姐!”我喊了一聲,向她追去。

     轉過走廊的拐角,昏暗中看到左首深處有一扇門,一個灰白色的影子正靠在門前。

    門後面可能是與剛才那間館主的起居室連在一起的書房。

     “爸爸!” 門好像鎖着。

    美鳥雙手握着門把手,左右拼命地轉着。

     “爸爸……救救我!” “美鳥小姐!!, 我大喊一聲,跑到她身邊。

    她回頭看我,認出我的身影後她笨拙地側過頭,好像沒油的機器一般。

     “中也……先生嗎?” 她嗓子裡發出纖弱的聲音。

     “中也先生……” “怎麼了?難道美魚小姐她……” 被我一問。

    美鳥的嗓子裡立刻發出嘶啞的叫聲,左手慌忙去摸自己的右邊。

    在她确認雙胞胎的另一方不在之後—— “美魚、美魚她……”她的眼睛四處仿徨,呼吸急促,眼神中充滿狼狽、慌亂和強烈恐懼。

     “美魚、美魚她……”她近乎瘋狂地大叫着。

     “振作一點!”我大聲說道,“好了,美鳥小姐,沒事了,冷靜!” 這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請冷靜一點!美魚小姐她發生什麼事了?” “美魚、美魚她……” 美鳥不停地搖頭,像打擺子似的。

    突然,她停下來。

     “她死了。

    ”她一字一頓,“她被那個人殺了。

    我當時迷迷糊糊的,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 啊,果然——我全身無力,仰望着昏暗的天花闆。

     美魚被殺了!恐怕是在北館雙胞胎的卧室裡,恐怕是被現場的什麼東西勒死的…… “美魚她……” 這時,玄兒——不,應該是忠教——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真的嗎,美鳥?所以你才……” “我差點也被殺了。

    他把我壓在身下,很大力地勒着我。

    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呼救,但北館裡空無一人……啊!”美鳥大叫一聲,擡起左手,将食指筆直地指向前方。

    她指的不是我,是我的身後,是我身後的玄兒——不,忠教的身後。

     我回頭一看。

     大廳的門開着,一個即将現身的人影從門的陰影下向昏暗的走廊移動着。

     玄兒,不,忠教尋找牆上的開關,将走廊的燈全部打開。

    忽明忽暗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

    沒錯,那是他——三天前從十角塔墜落的那個青年。

     “不要!”美鳥尖叫道,黑發被她搖得亂舞,“他……” 美鳥兩手抱頭,畏懼地往後退着。

     “是他殺的,是他殺了美魚。

    是他,是他……” 美魚被殺,美鳥也成為謀殺對象——是的,剛才在“打不開的房間”裡,我知道了當前兇案的真兇和他的殺人動機。

    那時我就應該立刻想到會出現這種事态的。

    可是我……他,也就是忠教,本名叫玄兒……不,目前還是叫他“江南”吧,至于玄兒,可能還是一如既往地叫他“玄兒”比較好吧。

     他——江南,昨晚見到了美鳥和美魚,據雙胞胎姐妹說,他在客廳休息時,她們去看過他,還“和他說了會兒話”。

    所以,至少江南親眼見過她們,知道她們是那種畸形——實際上隻是“表面的畸形”——的雙胞胎。

    這是把握事态的必要前提。

     接下來是今早天亮以後的事情—— 和玄兒分開後,我想小睡片刻,就回到了東館。

    從衛生間出來後和她們相遇,之後順便到舞蹈室裡說了會兒話。

    我聽她們倆說了一陣關于當前兇案的意見後,便大膽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們沒打算接受手術,将連在一起的身體分開嗎?當時,她們的反應很激烈不要! ——不要! 她們倆将聲音提至最大拼命地叫着!緊緊抱在一起不停地搖頭。

     ——絕對不要。

     ……是的! 她們明确說出了這句話:如果被分開,我們甯願去死!而且,這句話肯定通過傳聲筒的裂縫傳到了客廳裡,傳到了江南耳中。

     可是今天下午,她們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聽到嘈雜聲來到大廳的江南,看到美鳥和美魚本應連在一起的身體分成兩半,分别滾落在走廊上。

     江南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呻吟聲。

    那時,玄兒所說的‘開關’在他心裡被打開了。

     “如果被分開,還不如死了!”說得如此堅決的她們現在真的分開了。

    一個頭破血流暈了過去,另一個在瘋狂地哭喊着。

    不能不管她們,幹脆自己來幫她們解脫!應該這麼做,必須這麼做…… 不知玄兒有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

    不過,按照他的指示,征順和野口醫生應該正在監視江南的動向。

    他采取行動時想不被人發現,應該很難—— 對了,剛才南館被雷擊而停電,還引起了火災。

    恐怕問題就出在這兒。

    由于意外事态的發生,征順和野口醫生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引起過去。

    趁着這個間隙,江南逃出了客廳。

    他偷偷進入北館,找到雙胞胎的卧室,然後…… “江南君——不,還是叫你忠教吧。

    ”玄兒對他說,“住手吧!夠了,别再殺人了!美鳥她不希望死,所以别再殺她了!” 不知江南有沒有聽到玄兒的話,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一步一步向這邊走來。

    他的右手握着深藏青色的和服腰帶,那是雙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