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昏暗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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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玄兒的生身父親是這個黑暗館的第一代館主浦登玄遙! 對于這種過于脫離常規,讓人覺得瘋狂的亂倫關系,我不禁感到戰栗。

     玄遙和親生女兒櫻子,生了“罪惡之子”康娜。

    他又侵犯康娜,生下“重罪惡之子”玄兒,是這樣嗎?他到底為何這樣…… “康娜也和當年的櫻子一樣,慢慢長成和達麗娅年輕時一模一樣的美麗姑娘。

    此時,玄遙既愛又怕的達麗娅已終止了自己的‘不死之生’。

    失去制約的玄遙,盡管知道這是禁忌、羞恥的行為,但還是無法遏制自己惡魔般的欲望和沖動……” “怎麼可能?無論如何,這樣的事情……” “你是說不可能發生?”玄兒馬上搖搖頭,“并非不可能發生啊!年過80的老人和不到20的姑娘。

    想想都覺得是非常奇異的組合。

    ” “可是,玄兒。

    ” “玄遙的血型肯定是A型或者AB型,查一下就知道了。

    ” 玄兒蒼白僵硬的臉上露出不合時宜的笑容,非常扭曲,仿佛精神上已經失去平衡。

    霎時間,我感到毛骨悚然,如坐針氈,将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

     “玄遙和康娜最早發生關系是什麼時候?”玄兒的語氣越發冷淡,仿佛要揭開自己的傷疤,“在康娜和柳士郎結婚前,還是結婚後。

    假如是結婚後,那是偶然一次,還是瞞着柳士郎重複多次呢……” 望和在牆上創作的那幅暴虐畫面異常清晰地浮現在我腦中。

     年輕女子被白發怪物壓在身下,灰色的和服淩亂,露出嬌豔的白皙肌膚……對了,還有那女子微妙的矛盾表情;看起來未必隻是受到恐懼和厭惡的沖擊而發出悲鳴。

    看起來不僅是恐懼,不僅是厭惡,好像還略微有點陶醉……難道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不行!我用力搖搖頭。

    不能對玄兒的已故母親做出更加亵渎的想像。

    我不想這樣,而且想了也沒意義。

     “玄兒。

    ”我把目光又移到玄兒的臉上,卻不知該說什麼。

    玄兒的笑容依舊扭曲。

     “父親……不,柳士郎是何時知道這個醜聞的呢?”他似乎在問自己,又徑自搖起頭,“如果不是本人,是無法知道的。

    或許從一開始就發現了,或許是我出生幾年之後才知道的。

    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很大。

    ” “也就是說,柳士郎當初懷疑的對象可能也是卓藏,這很有可能是玄遙促成的。

    比如柳士郎對于孩子的父親一直抱有疑慮,于是玄遙就謊稱康娜和卓藏通好,又強迫卓藏承認。

    這樣一來,就把自己羞恥的罪惡推到卓藏身上。

    一直是玄遙傀儡的卓藏不會違逆他的命令的。

     “不久,櫻子之所以自殺,或許就是因為知道了真相——自己和親生父親玄遙發生罪惡深重的關系,生下女兒,而玄遙竟然和她又發生了同樣的關系,生下了‘更加罪惡的孩子’。

    當她看到這個難以接受的現實……” “總之,柳士郎終于也得知了真相。

    他可能是追問玄遙本人或者卓藏而查明的,也可能是望和姨媽講述了親眼目睹的場景。

    或者是别的什麼契機。

    ” 玄兒停頓一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又慢慢睜開眼,繼續說下去,那聲音讓人覺得很冷——不,應該說是刺骨冰涼。

     “柳士郎得知真相後,恐怕會更加詛咒被囚禁在十角塔中的孩子。

    那是近乎瘋狂的亂倫所帶來的肮髒無比的怪物……在他眼裡,那孩子正是這種形象。

    肮髒、可惡、令人詛咒……” 玄兒的笑容越發扭曲,甚至讓人覺得他就要發出瘋狂的哄笑。

    但是,玄兒突然閉上嘴,笑容也從臉上消失。

    他看着腳下,眼神突然嚴峻起來,緊咬着下嘴唇,仿佛忍受巨大痛苦。

     “妖怪!”他唾棄似的低聲說道。

     這是在咒罵罪魁禍首的玄遙嗎?——這個既是玄兒的曾外公,又是外公,還是父親的人。

    還是在詛咒、嘲笑自己?他過多地繼承了玄遙的血脈。

     玄兒昨晚看到那幅畫在牆上的畫才明白真相。

    想像着他從那一瞬間到現在的心情,我的精神狀态也差點和他一樣變得異常。

    我什麼都沒說,也說不出什麼。

    我不知該有什麼表情,隻能默默地看着朋友。

    在暴風雨過後的寂靜,我們之間保持着壓抑的沉默。

     不久,玄兒搖搖頭,仿佛下了什麼決心。

     “好了,中也君。

    ”他的眼神多少緩和一些,語氣也變了,“這麼讓人詛咒的孩子,父親……不,柳士郎為什麼要在18年前把他從塔上放出來呢?” “那是……” (那是……他想到……) “我覺得掌握主導權的應該是柳士郎。

    卓藏自不用說,就連玄遙在孩子的處理上應該也無法強硬。

    至少在這件事上,肯定如此。

    如果這樣,柳士郎可以把孩子關一輩子。

    為什麼要放他出來?” 我無法回答。

     (血緣是不争的事實啊——是這麼說的) “我聽說那是因為長大後的孩子越來越像死去的妻子——康娜。

    所以他的憤怒淡化了。

    ” (雖然還是孩子,但他越來越像死去達麗娅,還有康娜……是吧,柳士郎?所以你也……) (……是的!他想起來了。

    18年前的宴會上,玄遙是這麼說的。

    ) “可是,即便如此……” 說到這,玄兒略微停了一下,然後又搖搖頭。

     “好了,我們在這兒再怎麼想也沒用。

    總之必須直接問他——柳士郎,已經不能不這麼做了。

    而且……” 玄兒凝視着我。

     “而且,如果我的生身父親不是卓藏,而是玄遙,那麼關于18年前的兇案,剛才在樓下所作的解釋就必須做較大更改。

    不是嗎?” “啊?”我不解地眨着眼睛。

     “不是嗎?”玄兒又重複一遍,“就是誰具有最強烈殺人動機這個最根本的問題啊。

    當時誰最恨玄遙,恨得要殺他?” “啊……” 是嗎?是的!——我的思考也聯上了。

     最恨浦登玄遙的人是誰? 那不是卓藏,也不是其他人,而是柳士郎。

    而且作為掩蓋真相的“共犯”,他肯定也恨卓藏,所以也殺了他,并僞裝自殺現場,以此讓他成為謀害玄遙的兇手。

    兩人被除掉後,浦登家的實權就完全落入他手,如此一來,就可以不報案、内部解決了……是的。

    如果考慮動機,在18年前的兇案中,浦登柳士郎才最可疑。

    啊,不過…… “已經6點啦!天快亮了!”說着,玄兒邁步走起來,“走吧,中也君!” “啊?”對于這前言不搭後語的提議,我迷惑不解。

     “去下面。

    ”說着。

    玄兒沖着那個延伸到樓下的樓梯揚揚下巴,“這個密室的正下方還有一間密室,那是樓梯。

    你大概也發現了吧?” “啊……是的。

    ” “因為‘以後再說’的問題還有幾個。

    好了,中也君,走吧。

    ” 2 樓梯在中途轉了一個直角,延伸到一樓。

    下面的房間和一樓大小相同,既沒有窗戶,也沒有門。

    和上面不同的是這裡沒有任何家具,黑色木地闆上沒有鋪任何東西。

    隻不過……我跟着玄兒,走下樓梯,到達樓下的一瞬間,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站住了。

    我被房間深處——北面牆上的樣子所吸引。

     “畫!”我不禁叫出聲,“這幅畫,到底是……” 那兒有一幅大油畫,收在黑色畫框中。

    “第二書房”的牆壁上也有同樣的畫框。

     “你覺得呢?”玄兒問道。

     我完全被畫上的奇異風景所吸引,目不轉睛。

     “這……那是表嗎?”我反問道。

     玄兒點點頭:“是的,是表。

    ” “懷表?” “啊,看上去是啊。

    ” 這是一幅奇異的畫—— 大小超過100号,至少有120号吧。

    背景是暗紫紅色,仿佛黎明前的天空。

    在畫面中央,靠下方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圓形表盤。

     是12個羅馬字組成的陳舊表盤。

    表是反着放的,而且,整個表有點向上傾。

    銀色的表框略微泛黑,幾根同色的表鍊呈放射狀、網眼狀擴散到畫面的各個角落。

    仿佛蜘蛛網一樣……不,那形狀怎麼看都是蜘蛛網。

    銀色表鍊編織成的巨大的蜘蛛網。

    那懷表猶如網中獵物,反之,也像是織網的蜘蛛。

     “是6點半啊!”我突然注意到,“時針指示的時刻……” “是的。

    太巧了,對嗎?” 說起懷表自然想到了江南戴的那塊。

    玄兒發現它掉在十角塔陽台上。

    因為墜落的沖擊,指針停止工作,指在6點半上……這個巧合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到底這……)玄兒走到畫前,回頭用眼神示意我過去。

    我聽話地走到他身旁。

     “看,中也君!這裡有畫家的簽名。

    ”玄兒指着畫的右下角。

     我仔細一看,那兒有一個見過的簽名,不禁驚叫一聲:“這和在東館客廳中見過的<绯紅的慶典>以及在北館沙龍室中見過的<征兆>中的一樣,是羅馬字署名——Issei “是那個叫藤沼一成的畫家?” “是的。

    那個天才的著名幻想畫家藤沼一成。

    我發現這個密室,看到這幅畫時,也非常吃驚。

    因為我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居然會有藤沼的作品。

    ” “柳士郎特意在這兒挂了這幅畫?””不,不是的。

    ”玄兒搖着頭,斷然否定,“不是把畫好的畫運到這兒,而是讓他在這兒作畫。

    ” “啊?” “你好好看就明白了。

    ”玄兒再次指着畫,“這個畫框和畫相接的部分,看!” “啊!” “這幅畫不是收在畫框裡,挂在這兒,而是直接畫在牆上。

    ” “直接畫在牆上?” “原本這個畫框和第二書房中的那個‘隻有邊框的畫框’是一樣的。

    連象征蔓草的修飾都一樣。

    本來這牆上隻有同樣的空白畫框,畫家似乎是在‘空白’部分直接作畫的。

    ” “這麼說……”我偷偷從側面看着玄兒,“這也是‘以後再說’的問題之一?我想問這個奇怪畫框代表什麼,你說想像一下并不難,但我的确不明白……” 鑲在藤沼一成的幻想畫——要加上題名的話,可以是《時之網》什麼的——外面的畫框,寬約兩米,上邊框差不多有高個子那麼高,下邊框離地闆10一20厘米。

    大小和“第二書房”中的畫框一模一樣。

     “剛才我不是說了嗎?”玄兒回答起來,“關于這裡的關鍵性缺失。

    ” “缺失……是這裡沒有鏡子那件事嗎?” “當然。

    ” 玄兒點點頭,向後退了幾步,雙手在空中畫着畫框的輪廓: “牆上有這麼大的方形‘畫框”,中間是空的——黑色的牆闆直接露出來。

    人站在前面,能看見什麼?” “隻不過是什麼……奇怪的空畫框。

    ” “不是。

    看,如果牆上有這樣的邊框,一般應該裝大鏡子,不是嗎?” “鏡子?” “是的,鏡子!但實際上并沒有。

    即便認為那裡有鏡子,站在前面,也照不出什麼,隻能看見邊框裡的黑色牆闆。

    如果再考慮這個房間的内飾和家具,因為站在它前面的人的背後也是同樣的黑牆闆,所以好像這個假想的穿衣鏡裡隻照出了背後的牆壁,而沒有照出站在它前面的人。

    你覺得呢?” “啊!” “也就是說這個空畫框是作為‘照不出人影的鏡子’建造的。

    ” “照不出人影的……” “這和從這個宅邸裡把鏡子之類的物品徹底排除出去道理相同。

    實際會照出樣子的東西都被排除出去。

    但另一方面,又在房間裡設置了這種特殊裝置,可能是希望通過偶爾站在它前面,多少能夠體驗到期待的‘不死性’的第三階段——鏡子照不出自己樣子吧。

    ” “原來如此。

    ”我慢慢地點點頭,“我感覺有點明白。

    ” “同樣的裝置也建在了這個密室中。

    ”玄兒再次看看牆上的畫框,“本來這個畫框也是‘照不出人影的鏡子”。

    但後來藤沼一成在這兒作畫。

    聽說他是15年前,被邀請到這裡。

    當時,在他逗留期問,柳士郎帶他來這裡,畫了這幅畫……” 我心想——柳士郎為何要這麼做?這是理所當然的疑問。

     他特意将一個陌生人邀請到這座充滿秘密的宅邸的最深處的這間密室裡,并讓他在這個具有特殊意義的畫框中作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