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混沌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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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有靠近看看?” “沒有。

    ”羽取忍微微地搖搖頭,“總之,我先通知了小田切。

    ” “當時,你沒注意到蛭山的脖子上纏着東西?” “是的。

    我喊過小田切,再回來的時候,發現了。

    ””明白了。

    ”玄兒點點頭,又用拇指摁着太陽穴,“我想再确認一下,以防萬一。

    當你在起居室的睡椅上睡着的時候,大約是淩晨2點到4點之間——你沒聽到可疑的聲響或發現什麼可疑情況?” “什麼都沒發現。

    ”羽取忍回答着,顯得有點慚愧,“我什麼都沒感覺到。

    ” “是吧——對了,”玄兒換了一種語調,“對于被害的蛭山,你怎麼看?” “怎麼看?怎麼說呢?”羽取忍歪着脖子,顯得有點不安。

     玄兒解釋起來:“喜歡還是讨厭?關系和睦還是不和睦……大緻就是這些。

    你怎麼看?” “也沒什麼特别的。

    ” “也沒什麼?什麼意思?” “沒什麼特别的看法。

    ”羽取忍口齒不清地嘟哝着,低下頭,“我也沒怎麼和他說過話。

    再說那人本來就不愛開口……” “在傭人中,他是怎樣一個人?難道和誰都不怎麼說話嗎?” “是的。

    他和我們又不在一個地方。

    ” “他和别人有矛盾嗎?” “也沒什麼。

    ” “是嗎?那慎太呢?” 聽到這話,羽取忍吃驚地擡起頭。

     “忘了是什麼時候,我看見慎太和蛭山一起劃船的。

    慎太喜歡他嗎?” “那孩子呀……我叫他不要和蛭山在一起的。

    ” “你讨厭蛭山和慎太一起玩?” “這,這個……” 羽取忍含糊其辭,再次低下頭。

    玄兒也沒再追問下去,不管怎樣,羽取忍似乎對蛭山沒有什麼好印象。

     我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傭人宏戶要作那張四四方方、略有點黑的面龐。

    我想到昨天蛭山被擔架擡到這裡時,那個廚師的樣子。

    當時他根本不關心傷者的安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當時我覺得挺别扭的。

     ——因為蛭山這個男人很不愛說話,好像和宅子裡的人都不是很親熱。

     當時,浦登征順是這樣說的。

     因此他也不是和宏戶關系不好。

    宏戶是個感情不外露的人,也不是現在才這樣。

     浦登柳士郎說蛭山丈男沒有親人,征順用“江湖獨行客”來形容他。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獨自生活在那個湖邊的小房子裡……他平素想什麼?靠什麼支撐活下來?他為什麼會被那樣殺害?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心中覺得越來越惡心;額頭和脖子上滲出汗,黏黏的;腦子也很迷糊,快站立不住。

    我覺得稍不克制,就會吐出來,趕緊用手掌捂住嘴巴,繼續忍着…… “玄兒少爺!”羽取忍膽戰心驚地說起來,“有件事,我放心不下……” “什麼事?” “可能少爺您也知道。

    那個房間裡有……” “對不起!” 我打斷了羽取忍的話,我覺得自己已經快忍不住惡心了。

     “怎麼了?中也君。

    ” “對不起!我稍微離開一下。

    ” 我覺得自己的臉色和架勢已經能說明一切了。

     “不要緊吧?” 我來不及回答玄兒的問候,就跌跌撞撞地離開房間。

     7 我走在昏暗的鋪着瓦的走廊上,與強烈的嘔吐感戰鬥着。

    我終于走到昨晚用過的那個洗臉池前。

    剛止住腳步,我就大聲嘔吐起來,那聲音連自己都覺得恐怖。

    嘔吐物——其實就是胃液——從嘴角溢出,肚子痙攣着,淚水從眼角滲出來。

     我打開龍頭,放水,趴在洗臉池上嘔吐。

    吐幹淨後,我再喝點水,将手指伸進喉嚨裡,主動再吐。

     真難受。

    雖然我能感到痛苦,但覺得這身體不屬于自己……都怪頭天晚上的酒,我第一次嘗到這種苦頭。

    我也要問野口醫生拿點特效藥嗎?像他那樣愛喝酒的人必然随身攜帶解酒特效藥。

     不知在洗臉池前痛苦了多長時間,總算舒服一點。

    我用手背擦擦嘴角,關上龍頭。

    當水聲消失後,隻有屋外的雨聲傳入耳中。

     ……啊,這風暴何時才會過去?這大雨何時才會停止? 突然心中産生如此的不安。

     如果大雨一直下個不停,那這個深山老林中的湖泊,這小島,這宅子将永遠與世隔絕嗎?我們将永遠待在這個黑暗館中嗎?這裡有兇手,也有受害者,還有幸存者…… “怎麼會呢?”我嘟哝着,緩緩地搖搖沉重的頭。

     就在那時——我感覺身後有人,一下屏住呼吸。

     有…………有人。

    我感覺有人站在那裡,看着我。

    我首先想到的是浦登清,昨天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同一種情形下見面的。

    那個少年年紀尚小,卻異常衰老。

     ——能和我成為朋友嗎? 我又想起他的話,當時他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手上仿佛又觸摸到他那冰冷、幹巴巴,猶如草紙一般的皮膚。

    還是那孩子嗎?也許他感覺到南館這裡出了大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趕過來的…… 又會和昨天一樣嗎?我想着,轉過身。

    但是—— 站在那裡的不是阿清。

     對方靠我出乎意料得近,我驚詫不已,差點叫起來!對方和我之間隻有不到一米的距離。

    在我不知不覺中,對方竟然走到……不知是毫無感覺的我太大意,還是對方善于輕手輕腳走路?說不定對方剛才就一直站在那裡,在身後看着我嘔吐。

     “您不舒服……” 對方穿着肥大的黑衣服,那是鬼丸老。

    他把兜頭帽壓得很低,聲音和昨晚一樣,沙啞,讓人無法辨認性别。

    雖然換了她方,相隔如此近,但其“活影子”的感覺沒有絲毫變化。

     “’您不舒服……” 鬼丸老沖着不情願回答問題的我翻來覆去問着。

    我掏出手絹,擦擦領頭和脖子上的汗。

     “沒有……啊,是的,有點。

    ”我說得語無倫次,“有點惡心。

    好像昨天喝得太多了。

    ” “您多保重。

    ”說完,鬼丸老扭過身子,準備朝建築物内裡走去,又突然停下腳步,說了一句:“希望達麗娅能祝福你。

    ” “啊……請等一下,鬼丸老。

    ”我不禁叫住對方。

     這個身穿黑衣的老傭人慢慢地回過頭:“有什麼事?” “蛭山死了——是被殺死的。

    你知道嗎?” 鬼丸老顯得一點都不吃驚:“是嗎?有那樣的事情?” “有人勒死了他。

    就在那個房間,就在他睡的床上。

    ” “真可怕。

    ”可鬼丸老的聲音聽上去并沒什麼大的情緒波動,“告辭。

    ”說着,他又背過身。

     “啊,請等一下。

    ”我再次叫住他,“昨天你說在那個房間——就是西館一樓的那個房間,曾發生過兇殺案,對嗎?” “沒錯,沒錯。

     現在,我總算從昨晚那個宴會上,猶如噩夢的混沌中清醒過來,想起了這件事。

     “是18年前嗎?在那個上鎖的房間裡,當時的館主浦登玄遙被人殺害了……” “是的。

    ”老傭人聲音沙啞,低沉地回答着。

     我索性直截了當地問:“那兇手是誰?抓住沒有?” “您是問我嗎?”鬼丸老反問道,和昨晚一樣,依然将臉部藏在兜頭帽下。

     我點點頭,這個老傭人沉默着,搖搖頭,那意思是“沒抓住”。

     “那麼,鬼丸老。

    ”我繼續問道,“知道犯人是誰嗎?是知道兇手而沒抓,還是根本就不知遁兇手?” “您是問我嗎?”鬼丸老又反問道,“我必須回答嗎?” “是的。

    ”我點點頭,說道。

     “那個兇手的名字,大家都知道。

    但是不能抓。

    ” “兇手跑了?” “不是。

    ” “那麼……” 那犯人究竟怎麼了?正當我考慮是否接着追問下去的時候,鬼丸老慢慢地背過身。

    我猶豫着,沒再叫住老傭人,隻能呆呆地看着那個“活影子”漆黑的背影。

     昨晚,鬼丸老的确對我說過——18年前的9月24日,“達麗娅之日”的晚上,發生了大事。

    在西館一樓的那個房間裡,第一代館主浦登玄遙被殺死了,同一個晚上,在另一個房間裡,玄遙的女婿,玄兒的外公卓藏自殺了。

    從那以後,那個曾是玄遙書房的屋子被鎖上,成了禁止任何人進入的“打不開的房間”。

     對!在這個黑暗館中,過去曾發生過那樣的兇殺案。

     時光過去18年,在這個宅子裡又發生了新的兇殺案。

    這兩起兇殺案雖然時間相隔,但發生在同一個宅子裡。

    說不定兩者之間有着某種關聯——這麼想,也并非不自然。

    如果那樣…… 在我思索的時候,身體的感覺也好多了。

    或許是因為與意想不到的人不期而遇、交談,讓神經受到良性刺激吧。

    雖然還有點倦怠,但不怎麼惡心,感覺腦子轉得多少也快點。

     當我一個接一個地想起昨天宴會廳裡的情景時,不能不再度問自己——那究竟是什麼名堂?那個——那個“儀式”是怎麼回事? 參加了那個怪異的宴會後,我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現在,一切都還是謎。

     遲早,我要問問玄兒。

    我應該有這種權利,玄兒也應該有義務回答。

    而且—— 如果弄清浦登家族的秘密,說不定能發現一些有關蛭山被害的線索。

    我堅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