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混沌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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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嘔吐一下……如果不這樣,我根本無法順暢地行動和思考。

     快上午10點了。

     我不知道昨天夜裡,自己幾點回到房間。

    總之,我沒脫衣服,沒摘掉手表,就睡着了。

     我慢慢拾起散亂在腦海裡關于昨天晚上的記憶碎片,離開房間,朝樓下走去。

    我走到東館北端的洗手間,洗臉,漱口,喝水,但心中更想嘔吐。

     我終于熬不住,跑到廁所裡,彎腰沖着坐便器嘔吐起來。

    但昨天吃下去的食物早就被消化了,嘔吐出來的是剛喝下去的水以及黃色的消化液。

     我痛苦地嘔吐了一會兒,又洗臉漱口,然後離開洗手間。

    雖然還沒有完全舒服,但多少能動了。

    但是—— 蛭山丈男被害了。

    那個駝背的蛭山在南館的那個房間裡被害了。

     玄兒剛才講的是真的嗎?沒有弄錯嗎?會不會是故意吓唬我的……這怎麼可能呢?玄兒絕不是開這種無聊玩笑的人。

     蛭山丈男被害了。

     如果這是事實—— 既然是“被害”,就一定有“殺人犯”存在。

    殺人犯就在這個宅子裡。

     我踉踉跄跄地走在鋪着黑色地闆的走廊上。

    屋外大雨傾盆,風聲也聲聲入耳,台風還遠遠沒有過去。

     我穿過玄關大廳,走在朝南延伸,鋪着瓦的走廊上—— 我突然想看看客廳裡的情況。

     昏暗的房間中央鋪着褥子,沒有任何變化,那個叫江南的年輕人也在。

    也許聽見拉門的聲響,他蠕動着,欠起上半身,看着我這邊。

    當他看見我的時候,很納悶,歪着脖子,嘴巴裡沒有說一句話——他還不能發聲嗎? 我沉默着,搖搖頭,告訴他“沒什麼事”,然後輕輕地關上門。

     東館和南館之間,鋪着黑磚頭的走廊被雨水完全淋濕。

    這條走廊雖然有頂棚,但沒有牆壁。

    看來從昨晚到今早,大雨是斜着打過來的。

     我走進南館,從小廳沿着延伸到房子内裡的走廊前進,很快就看到那間敞着房門的屋子。

    那個身負重傷、氣息奄奄的蛭山的血迹斑斑的面容瞬間從我腦海中閃過。

     我用兩手捂着心口,深呼吸,慢慢朝房門走去。

     3 小田切鶴子在最外面的起居室中。

    她坐在靠裡面牆角的睡椅上,看見我走進房間,吃驚地叫了一聲“啊”,站起來。

     “現在,這裡很忙亂。

    ”說着,她走到卧室的房門前,兩手背到身後,抓住門把手。

    那意思很明顯——“不讓進去”。

     “玄兒讓我來的。

    ”我毫不畏懼,朝前走去,“他說蛭山被害了,讓我也過來。

    ” “玄兒少爺……” 鶴子嘟哝着,視線在空中遊離,顯得茫然若失。

    昨天傍晚,當她帶我去西館的宴會廳時,眼神銳利,讓人覺得又像是憎惡,又像是羨慕——我想着,繼續朝前走,和她的距離越來越小。

     “……是嗎?” 鶴子很快靜靜地點點頭,轉身将卧室門打開一條細縫。

     “玄兒少爺!”她沖室内喊着,那聲音聽上去不帶任何感情,“玄兒少爺,中也先生來了。

    ” 很快,從門縫中露出玄兒的臉。

    鶴子垂下眼睛,沉默着,退到旁邊。

     “哎呀,你來得真晚。

    ”玄兒從卧室裡走出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上下打量着我,“沒事吧?舒服了嗎?” “還是不行。

    ”說着,我用右手抓住心口,剛才嘔吐時,胃液的味道還殘留在嘴裡。

    玄兒輕輕地哼了一下鼻了。

     “還有更加難受的事情等着你——怎麼樣?進去嗎?” “這個……” 我摁着心口,一時語塞,想像着卧室裡的慘狀。

    玄兒好像也是接到通知趕過來的。

    來之前,他順便去了我的房間。

     “裡面還有别人嗎?” “野口先生在。

    除此之外,隻有死人了。

    你也不要硬撐着。

    但我想——如果可能,作為相關一員,你還是直接看一下現場比較好。

    ” “相關的一員?” “浦登家族的相關一員。

    ”說着,玄兒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微笑——我感覺是這樣——這微笑到底是什麼意思? “怎麼樣?中也君。

    ”他又問了一遍,我不知如何是好。

     蛭山丈男那失去活力的軀體就在裡面。

    那個駝背者的屍體——被害的屍體就在裡面。

     我其實并不想看,但反過來,在心中一角,又的确想看看——人的屍體。

     “明白。

    那麼——”我将手從心窩挪開,回答道,“作為相關的一員,我也看看。

    ” 玄兒點點頭,率先走進卧室。

    我無言地瞥了一眼站在門邊低着頭的鶴子,跟在玄兒的後面進去了。

     這間卧室和外面的起居室差不多大小,可以鋪八張左右的榻榻米,正面的牆邊放着兩張床,牆壁中央有一扇上下開關的毛玻璃窗戶,除了天花闆上的電燈外,窗邊小茶幾上的台燈也亮着,光線柔和、昨天身負重傷的蛭山就被放在我對面右側的床上。

    但是—— 現在,蛭山死在同一張床上。

     “這人真是被殺死的嗎?”我膽戰心驚地挪到窗邊,沖玄兒問道。

     野口醫生穿着皺巴巴的白大褂,站在兩張床之間。

     “那是一目了然。

    ”野口醫生代替玄兒,回答了我的問題,“你隻要看看,也會明白。

    ” 躺在床上的蛭山身體上蓋着灰色毛毯,将他從頭到腳都遮住了。

    我走到野口醫生對面的床頭櫃邊,玄兒輕輕掀開毛毯,将蛭山的臉露出來。

     看到蛭山的臉,我不禁用手捂住嘴角,呻吟起來。

     他頭上纏滿繃帶,原本血色很差,土灰色的臉腫得厲害,烏紫的。

    他翻着白眼,舌頭從厚嘴唇一角耷拉出來。

    而且——他的喉隴附近——胖乎乎的脖子上纏着一個茶色東西,深陷在皮膚裡。

     “是褲帶。

    ”玄兒說道,“蛭山是被自己的褲帶勒死的。

    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迹。

    ” “昨天給他治療的時候,我們把他的褲子脫下來,放在那裡。

    ”說着,野口醫生扭頭看着那個鋪着白布的床鋪。

    正如他所說的,蛭山那滿是泥巴的灰褲子和其他衣服一起,被扔在那裡。

     “有人取下褲帶,然後勒死了蛭山。

    事情就是那樣。

    ”玄兒撫然說道,看看醫生,确認了一下,“直接死因是窒息,對吧?” “是的。

    ” 野口醫生慢慢地捋捋花白胡須。

    今天他身上幾乎沒有酒味,難道昨天他喝酒有所節制?不,或許是我自己體内還殘留酒精,從而無法正确判斷。

     “他臉部浮腫,呈現淡淡的紫紅色,這是被勒死的典型特征。

    另外,眼球有點凸出,眼皮和結膜上有血斑,這同樣是被勒死的特征。

    再加上繞在他脖子上的褲帶下面有勒痕,所以幾乎可以百分之一百地認為——他是被勒死的。

    ” “大緻的死亡時間呢?” “我盡可能勘驗了——”說着,野口醫生抓住蛭山那無力地奪拉在床上的右手,确認着其手擡的張開度,“從他死後身體僵硬情況判斷,我覺得已經死了七到八個小時。

    從體溫下降的情況分析,結果也大緻相同。

    ” “這麼說——”玄兒插着胳膊,說道,“現在是上午10點半,那他是在今天淩晨——2點到3點之間被害的?可以放寬時間跨度,2點到4點之間……” “你們可千萬不要完全相信我的推測。

    ”野口醫生放下死者的手,照原樣蓋好毛毯,遮住,“因為我不是專門的法醫。

    本來應該進行司法解剖更為詳細地調查……” 室内充斥着一股臭氣。

     如果說是屍體腐敗的臭氣,從時間上考慮還早點,這或許是死者排洩物的臭氣。

    我用右手捂住嘴巴和鼻子,左手摁住上腹部,竭力忍住惡心。

     很快,玄兒和野口醫生換了一下位置,站在兩張床之間,查看起這個房間裡惟一的窗戶。

    内側上下開關的窗戶鎖得好好的,而外側的百葉窗上似乎也沒什麼疑點。

     既不戴手套,又不用手絹,就這樣在現場摸來摸去,好嗎? 我突然擔心起來。

     因為我想起往日讀過的偵探小說中,有好幾個關于殺人現場調查的場景。

    在警察趕來做勘查之前,如果在現場留下多餘的指紋和足迹可不好。

     “保護現場”這個詞在腦子裡一閃而過。

     “叫警察了嗎?”我問道,“關于這個事情,和警察聯系了嗎?” 玄兒表情複雜地和野口醫生對看一下,然後兩人輕輕地搖搖頭。

     “什麼意思?”我繼續問道,“該不會還沒有……” 玄兒離開窗邊,走到我身旁,兩手叉腰,歎口氣,然後開始說事情經過。

     “今天早晨,是羽取忍發現蛭山死在這裡的。

    她在隔壁房間的睡椅上過了一晚。

    因為我們擔心傷者情況惡化,讓她負責看護,如果情況有變,就要立即通知鶴子或野口醫生。

    ” 玄兒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野口醫生,繼續說下去:“但事實上,她似乎并沒定時查看蛭山的情況。

    她也相當疲勞,在睡椅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等她一覺醒來,進房間看時,發現情況不對,當時是上午8點左右。

    她趕緊告訴鶴子,鶴子的房間在二樓——在羽取忍、慎太母子的房間的正上方。

    對了,順便說一句,這間屋子的正上方是宏戶的房間。

     “鶴子聽說後,大吃一驚,就跑來了,發現蛭山已經蹊跷地死了,于是就将情況告訴了我爸爸——柳士郎。

    爸爸讓鶴子叫醒野口醫生,然後一起過來。

    他親眼看過屍體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