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瘋狂的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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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忠教? 諸居靜的兒子? 這是那個青年真正的身份嗎?而且他才是殺蛭山丈男、浦登望和、首藤利吉的兇手? 我呆若木雞,仿佛看到了一個形狀怪異黏滑的怪物從污泥中突然鑽出來似的。

    一瞬間,我完全喪失了語言能力,身子也動不了了。

     咚!這時,我又感到硬物碰撞的聲音不知從何處——也許是敞開的門對面——傳來,但我卻沒能回頭。

     玄兒慢慢走過來,他從襯衫胸前的口袋裡取出那張從沙龍室拿來的照片給我看。

     ……不時——江南孝明确認道。

     這張照片當然也不同。

    我放在錢包裡的照片原本是退了色的彩色照片,而這卻是黑白的。

    還有照片的背景應該是秋天的紅葉,而這卻是冬天的枯樹林。

     “照片上的女人是諸居靜,這一點剛才野口先生看後得到了确認。

    他說應該是她。

    ” 這個女人不是我母親,并排站着的孩子也…… “這孩子是忠教這一點也得到确認了嗎?”我盯着相片問道。

     ——這不是小時候的我。

     “他說好像以前見過。

    ”玄兒回答,“他對自己的記憶似乎不太有把握,因為當時他還隻是偶爾來這裡。

    他說除了柳士郎之外,他很少和其他家人來往,所以不能确信。

    在照顧從塔上墜落的青年時,一瞬間他也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但那隻是一瞬間,馬上他就想那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 “玄兒你呢?諸居靜和忠教,你仍然想不起來嗎?” “剛才看到相片,我心裡感到一絲輕微的刺痛……好像這個女人在哪裡見過似的。

    ” “對那個孩子沒有這種感覺嗎?” “這個麼……怎麼說呢?”玄兒若有所思地緊皺着眉頭,用食指尖按着眉間豎起的皺紋,“說實話好像有,又好像沒有,非常微妙……”說着,他把照片翻過來給我看。

    照片上寫着“攝于……日……歲生日時”。

     ……這個記錄也…… “雖然墨水泅了看不清楚,但這條記錄應該是照片拍攝的日期。

    ” 這個記錄也不對——江南孝明确認道。

     “18年前二人離開了黑暗館,這可能是幾年後在忠教生日時拍的。

    看起來,這孩子的年齡可能在十一二歲左右吧。

    雖然我不知道忠教生日的确切日期,但他比我要小一歲,好像是在冬季出生的,所以可能是11月7日……” 我放在錢包裡的照片背面寫着“攝于1975年11月7日孝明11歲生日時”。

    雖然字面上很像,但明顯不是這一張。

    我照片上的記錄不是用鋼筆而是用鉛筆寫的。

    所以,即使弄濕了,字迹也不可能模栩…… “可是玄兒!”我擡眼看着朋友的臉,“就算那個青年真是諸居靜的兒子,但為什麼說他就是兇手呢?” “讓我說一下己經确定的重要事實吧。

    你聽了可能也會完全認同的。

    ”說着,玄兒将照片放回胸前的口袋中。

    這時,我看到他的視線飛快地朝門的方向瞟了一眼,但我沒心思去細想這動作的含義。

    因為我的心思完全在到底為什麼說那個青年是兇手這個疑問之中。

     “其一,這是打電話給大牟田的永風會醫院查明的事實。

    ‘我是首藤利吉的親戚,關于前幾天他去你們那裡的事……’我這麼開口一問,表舅果然去的就是那兒。

    三天前就是23日的早晨,他去醫院做一位住院患者的擔保人。

    ” “住院患者的擔保人?” “順便說一下,這個野口醫生知道,永風會醫院好像原本在精神科領域非常有名,按照過去的說法叫腦病醫院。

    雖然最近它擺出一副綜合醫院的樣子開展經營,但大牟田的永風會醫院仍是精神科的專科醫院。

    ” “精神病醫院的住院患者……”我黯然嘀咕道,“你是說那個青年?” “是的。

    ” 玄兒冷冷地點點頭,從剛才放照片的襯衫口袋裡拿出香煙。

     ……這種煙……江南确認道。

     這種不帶過濾嘴的香煙是“和平”煙。

    可能是當時,33年前——也就是1958年最流行的國産煙…… “在确認患者的名字後,我也大吃一驚。

    剛開始我怎麼問他也不說,這種時候浦登這個姓就用得上了。

    我表明自己的身份并表現出強硬的态度,效果立竿見妙。

    好像是院長什麼的親自過來接的電話,直接告訴我患者名字叫江南忠教,我還确認了漢字的寫法。

     “他好像是去年夏天開始住院的,這次首藤表舅去,是做擔保幫他辦理出院手續的。

    對方很清楚表舅是浦登家的親戚,還說上一次的事請務必要保密等等。

    ” “上一次的事?” “這我問了,但他慌忙敷衍搪塞。

    完了,說漏嘴了——對方的這一心态表露無疑。

    ” “為什麼忠教要住進精神病院呢?原因是什麼?” “這我也問了,但對方用含糊的回答敷衍過去。

    隻是說:最近狀态相當穩定,所以不必擔心。

    還說:你表舅對情況很了解,詳細情況請問他吧。

    因為是在電話裡,所以我也無法進一步盤問……” “不管怎樣,至少該知道的都已經清楚了。

    四天前,表舅從黑暗館出發去大牟田并在那邊住了一晚。

    第二天也就是23日早晨,他前往永風會醫院,按照原計劃領回住院的江南忠教,并載着他踏上回黑暗館的路。

    其二…… “這是我打電話給‘島田咖啡’得到的信息。

    我試着問:三天前——23日,有沒有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和一個25歲左右的年輕人去過店裡?兩個人應該是坐黑色轎車去的。

     “幸運的是,接電話的店主馬上就想起來了。

    他說:大前天大概午飯前,确實有這麼兩位客人。

    甚至還記得年輕的那個男的穿着土黃色夾克,為了吸煙還拿走了店裡的火柴。

    總之,這是首藤表舅載着忠教回黑暗館的旁證。

    ”玄兒用手摸着開襟毛衣的口袋,拿出那個黃色的火柴盒,“這個也…… 他在我面前搖一搖火柴盒,确認裡面有火柴後慢慢地将它打開,點着其中的一根,将火移到銜着的煙上。

     這個火柴也——江南确認道。

     是的,我當然沒這樣的火柴。

    因為我吸煙總是用打火機的…… 玄兒裝模作樣地停了一會兒沒說話,将自己沉浸在煙霧中。

    我被勾起了煙瘾也拿出自己的煙,但叼起煙剛要點火時,我打消這一個念頭。

     這煙是——江南确認道。

     由幹空腹、疲勞、睡眠不足,加上不間斷的持續至今的緊張,我感覺又要湧起像昨天那樣的惡心了。

     這是粽色過濾嘴的“希望”煙。

     ……1957年,最早帶過濾嘴的國産煙“希望”開始發售,并博得人們的青睐。

     墜塔的年輕人也有同樣品牌的煙。

    但我不抽這種煙,我帶着的不是“希望”,而是“七星”。

     “還有第三點。

    ” 煙抽到一半時,玄兒又開始說:“在得知第一點、第二點的基礎上,我去茅子那裡問了一下。

    為什麼表舅要特意充當忠教的擔保人,帶着他來這兒呢?現在在這裡的人當中,恐怕隻有她知道詳細情況。

    ” “我請野口先生和征順姨夫統一口徑,謊稱剛才表舅來過電話,說是本來想按計劃回來的,但途中道路因塌方而堵塞,不能通行——所以,我一邊零星地說了些剛才在和醫院的通話中得知的事實,一邊追問他們到底是想幹什麼。

    ” 煙灰斷了,落在地闆上,但玄兒似乎毫不在意。

    不僅如此,他還将煙頭扔在腳下,故意似的用鞋底粗暴地踩滅。

     “首藤表舅是個大俗人,遭到他兒子伊佐夫的蔑視,但正因為如此,他也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

    在各方面好像都有着廣泛的關系網,從當地的政治家到警察方面的人員,甚至是黑社會。

    據茅子表舅媽說,福岡永風會醫院的院長或者是副院長,以前就和表舅關系密切,這件事最初是他來和表舅商量的。

    不過我總覺得這很可疑。

    我甚至覺得可能正好相反,是表舅通過某種途徑掌握了那個信息,因而懷着差不多是恐吓的意圖去和院方接觸。

    ” “所謂的那個信息是……” “去年夏天,在福岡永風會醫院裡發生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 “不幸的事……什麼意思?” “内科病房的住院病人被人殺死在病房中。

    ”玄兒聲音冰冷地回答道,“兇手是遇害病人的兒子,他在精神錯亂的狀态下在醫院裡徘徊時被醫院扣留下來。

    不想驚動警察的醫院企圖掩蓋事實,就把兇手移送到大牟田的精神病房,在那裡,兇手被隔離起來。

    ” 2 “被殺的病人是名叫江南靜的女人,曾在浦登家做過事,兇手是她兒子忠教……當表舅得知這個消息時,想必産生了很大興趣,甚至可以說是動起了歪腦筋。

    ” 兒子忠教親手殺死母親?啊,怎麼會…… ……媽媽! 在我受到震撼的内心深處,自己遙遠的記憶在隐隐作痛。

     ……不要啊,媽媽! 11年前的那個秋日!她——一媽媽消失在火海中。

    她那再也無從相見的背影,伴随着至今仍揮之不去的罪惡感在我腦中浮現出來。

     ……回來,媽媽! 我不由得摸着額頭,叉開發軟的雙腿使勁站住。

     “據說表舅還特意雇了偵探,讓他詳細調查這兩個人的來曆。

    結果查明了以下事實:那個女人原本姓諸居,戰前确實在黑暗館工作了很長時間,在此期間前夫死了。

    和兒子忠教兩個人離開黑暗館後回到了故鄉長崎,不久就與來自島源的江南相識并再婚,但這次又因戰争失去了丈夫。

    戰争結束後,她帶着兒子移居福岡,不久患了重病。

    這幾年她在永風會醫院接受治療,但病情一直不見好轉,反反複複地住院、出院。

    最後……” “那是什麼病?”我插嘴問道。

     “好像是白血病。

    ”玄兒閉上眼睛,緩緩地搖頭回答,“據說,在戰争快結束前的8月9日,她在長崎遭受了原子彈爆炸。

    雖然離爆炸中心相當遠,避免了爆炸氣浪和紅外線的直接傷害,但可能還是沒能逃脫擴散的放射能的影響,在多年後爆發了白血病。

    治療沒有絲毫效果,病情不斷地惡化。

    去年夏天,病情嚴重惡化,已經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據說忠教一直片刻不離地守在母親身邊。

    ” 即便如此,忠教還是在病房内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嗎?究竟為什麼要那樣…… ……那可不行哦! ……讓我死吧! ……媽媽! 空洞的眼神,無力的呼吸,含糊不清的口齒 ……他為什麼要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 ……已經受夠了,殺了我吧…… ……回來,媽媽! “忠教也遭受了原子彈爆炸嗎?” “這個不清楚。

    至少他的肉體現在還沒出現相關病症的征兆。

    可能原子彈投下的那段時間,他被疏散到其他地方,和母親不在一起吧。

    ” “在掌握了以上情況後,首藤表舅到大牟田,和被關在精神病院的忠教見了面。

    據說那是在今年的春天。

    當時忠教的精神狀态差不多穩定了,從他口中也問出了很多信息。

     “其中引起表舅興趣的是病床上的阿靜留給忠教的遺言——将來,遇到困難解決不了時,就去熊本浦登家的黑暗館,去見館主柳士郎,而且要帶着這塊懷表去。

    所謂‘這塊懷表’就是他帶來的——現在在你口袋中的那塊。

    ” “啊……” 我再次把剛才放到褲袋裡的懷表拿出來。

    銀色邊框反射着搖曳的燭火,發出耀眼的光芒。

    我凝視着刻在表背面的字母——“T.E” 這确實是江南忠教這個名字的開頭字母。

    再婚後的諸居靜改姓江南,她讓兒子也改了姓。

    之後她送給他這塊表,并在上面刻上他改姓後名字的開頭字母——是這樣嗎? 這塊表也不對,不一樣——江南确認道。

     東西是一樣的,但是“顔色”和“色調”不同。

    我那塊表的表框并不發出如此耀眼的光芒。

    因為用了很多年,髒了,黑糊糊的…… “至此,将事實彙總起來,首藤表舅會怎麼想呢?”玄兒繼續說道,“他略顯武斷地推測:忠教這個的青年會不會是浦登柳士郎和傭人諸居靜的私生子呢?那塊表肯定是證明忠教确實是浦登家骨肉的證物,是諸居靜從柳士郎那裡得到的。

    ” “啊!” 我好像終于看清楚事情的關聯了,握着表的手不知不覺中握得更緊。

     “原來如此。

    那麼,首藤夫婦所謂的‘陰謀’……” “他們企圖借今年‘達麗娅之日’的聚會之機,把忠教擔保出來,帶他到黑暗館介紹給柳士郎,逼他承認這個私生子,并以此提出交易。

    考慮到浦登家及柳士郎的名譽,他不打算公開忠教殺死諸居靜并被送人精神病院這件事。

    作為交換,他們要柳士郎允許自己參加今年的‘達麗娅之宴”,吃浦登家秘傳的‘不死肉’。

    不過,中也君,他們似乎和你一樣,也認為所謂的‘不死肉’是‘人魚肉’——好了,怎麼樣,事情的梗概清楚了吧?”說着,玄兒攤升雙手,黑色開襟毛衣肥大的身體部分,像蝙蝠的翅膀一樣向左右打開。

     “途中去了‘島田咖啡’後,表舅便一路駕車朝黑暗館駛來。

    他讓忠教坐在副駕駛座或者後座上。

    然而,或許是因為那天的第一次地震吧,就在快到湖邊的地方,表舅沒有控制好方向盤,引發了緻命的事故。

    沖進森林的車子撞上大樹,嚴重損壞。

    估計是因為碰撞的沖擊,表舅撞破擋風玻璃被抛出車外,身受重傷。

    而同乘的忠教卻很幸運,隻是左手受了傷。

    他從驚恐中回過神,獨自下車。

    這時,他弄丢了從咖啡店拿來的火柴,然後他看到表舅因受緻命重傷而痛苦掙紮的身軀,于是——” 玄兒輕輕地歎了口氣。

     “于是就勒住表舅的脖子殺了他。

    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是抽下表舅自己的皮帶……” “為什麼?”我還是忍不住要問,“為什麼他要那樣做?” “對此,我們隻有憑空想像了。

    ”玄兒眯着眼睛,表情十分憂郁,“去年夏天忠教為什麼要在病房裡殺死諸居靜呢?為什麼要殺死因長期患病而虛弱不堪的母親呢?” ……讓我死吧! 她眼神空洞,呼吸無力,口齒不清地說。

     ……我已經受夠了,殺了我吧……讓我解脫! 她确實是這麼說的。

     “我想他也許是看不下去了吧。

    諸居靜沒有康複的希望,隻是在痛苦中等死。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忠教想必也很痛苦吧。

    不如幹脆現在就幫她解脫,這對她來說或許是種幸福——他這樣想着,鑽起牛角尖,被逼入絕境,終于付諸實施……” ……啊,知此…… 現在江南不得不驚慌起來。

     如此偶然的一緻,究竟是…… “幹脆現在就……啊!”我心裡像是吞了一塊冰冷的鉛塊,“是為了讓她‘安樂死’嗎?這就是犯罪動機?” “這都是我憑空想像。

    ”玄兒又輕輕歎了口氣,“不過,我覺得這未必完全是胡思亂想。

    他可能也是用手邊的帶狀物作為兇器把她勒死在病房裡的,睡衣的帶子或者自己的皮帶,或者是電器的電源線之類的, “我想這可能隻是他完全鑽入牛角尖後的突發性行為。

    但是,因為他實際上殺了自己的母親,所以在精神上受到了某種損傷。

    雖然也可以認為在他體内原本就潛藏着這種因素,但讓這種因素顯現出來的誘因肯定就是去年他殺死自己母親的這件事。

     “他被醫院扣留後,為了掩蓋事實,醫院把他關在精神病房裡。

    在接受治療的過程中,很快他的精神狀态看上去恢複了穩定。

    但是,說到底那隻是看上去的穩定,受到的損傷并未得到修複。

    可以說,在他的内心很深蒂固地形成了一條‘瘋狂的電路’。

    ” “瘋狂的電路?” “是的。

    ”玄兒慢慢點點頭,“所以剛才我勉強使用了‘殺人狂’這個詞。

    一旦打開電路的‘開關”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完全瘋狂了。

    ” “勒死首藤表舅也是因為那個‘開關’被打開了。

    首藤表舅身負緻命重傷而痛苦不堪。

    他在近距離看到之後,便這樣想道:不如幹脆現在就讓他解脫,不如讓我來殺了他。

    應該這麼做,必須這麼做……” “啊!” “實施犯罪後,他離開事故現場,獨自走到見影湖邊,乘坐棧橋那裡的船來到島上。

    這期間他的想法我們無從知曉。

    總之,在他登上小島後,依靠過去住在這裡的記憶,他首先看到了十角塔并爬了上去。

    碰巧在那裡遇到地震,從陽台上掉下來……” “那大腦受到震蕩而失去記憶呢?”我問道,“是在說謊嗎?” “不,可能不是說謊。

    發不出聲音可能也不是在演戲。

    我想他在這闊别17年後又回來的黑暗館中四處遊蕩時,肯定會慢慢恢複記憶的。

    但至少在最初醒來時,可能真的不知道什麼是什麼,名副其實的茫然。

    ” “這時,發生了蛭山的事故。

    前天下午,受重傷的蛭山被擔架擡進來時的情況你還記得嗎?當時他——忠教是什麼反應?” “當時……”我拼命回憶,“我們把蛭山擡往南館的途中,在經過玄關大廳時他不是出來了嗎?目光停留在擔架上的蛭山身上,而且……” “而且他的臉上突然露出強烈的驚恐之色,同時張大了嘴,但沒能發出什麼聲音……是的,他死死地盯着傷者。

    蛭山這時噴出血沫,痛苦萬分。

    忠教看到這樣子,喉嚨裡開始發出嘶啞的呻吟聲,和首藤表舅的情況一樣。

    ”玄兒說道,“他看到蛭山因緻命重傷而痛苦的樣子後,‘開關’在他失常的心中又被打開了。

    隻是,當時的情況和之前相比有很大差别,就是說當時周圍有很多人看着……所以雖然‘開關’被打開了,他卻沒有立即采取行動,對嗎?” “是的。

    去年夏天他殺死母親後,作為兇手被關在醫院裡。

    可能是因為這段經曆還留在他内心深處吧,于是他得到一個‘教訓’:雖然有必要讓痛苦的人解脫,但必須盡量瞞着其他人。

    所以他等到夜深時才去殺蛭山,并且為了不讓隔壁睡得迷迷糊糊的羽取忍發現,他使用了儲藏室的暗門出入犯罪現場……” “和之前的兩起案子一樣,依然是用當場發現的蛭山的褲帶作為兇器,勒住脖子将其殺死的。

    但這在多大程度上是有意識的行為呢?我覺得這很難說得清楚。

    可以認為犯罪行為本身是受到突發性沖動的驅使,但在有意無意間,過去的經驗和‘教訓’卻在發揮着抑制的作用。

    ” 我在一定程度上同意玄兒的解釋。

    我點點頭,又問出下一個問題。

     “那麼,望和呢?她沒有像首藤和蛭山那樣受重傷,也沒有染上不治之症,為什麼要殺她?” “那是因為……”玄兒微微露出迷惑的神情,但馬上作出了下面的回答,“那可能是因為望和姨媽自己想死吧?” “自己想死……” ……讓我死吧! “她相信阿清的旱衰症責任在她,不斷地自責着……你不也看到了嗎?姨媽她對任何人都那樣說:我想代替他,我想替他去死。

    求求你,讓我替他死吧。

    ” 我受夠了,讓我解脫吧……殺了我吧! “昨天午飯後,在東館舞蹈室見到姨+++情景,你還記得吧?當時忠教就在房間的屏風後面。

    ” “啊,我當然記得。

    ” “我們發現他時,他是什麼樣子?筋疲力盡,臉色蒼白地坐在地闆上……那看起來像不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的确!” 是的——江南想道。

     所以,他一定是…… “你也知道,由于破舊傳聲管的惡作劇,有時候會傳出其他房間裡的說話聲。

    之前,我和阿清在客廳裡聽到了姨+++聲音,她正在到處找阿清。

    然後我們聽到她像往常一樣在對人訴說着‘就讓我替他……’而那個人就是忠教。

    ” “原來如此。

    不過,就算是這樣……” “難道我們不能認為他身上的‘開關’因此而打開了嗎?眼前這個人雖然沒有身受緻命的重傷,也沒有患上不治之症,卻痛苦得‘甯願去死’。

    而且,也許忠教根本不知道,望和姨媽是受到‘達麗娅祝福’的人。

    她不會病死,也不能自殺,生活在‘無論多麼想死也死不了’的痛苦中……” “所以他決定也‘由自己來幫她解脫’是嗎?” “有這種可能。

    說起來,姨媽希望的或許也是一種‘安樂死”,一種不是以消除肉體上的痛苦為目的,而是以消除心理上的、精神上的痛苦為目的的‘安樂死’。

    至少忠教瘋狂的内心是這麼理解的,‘開關’也就打開了。

     “所以,到了傍晚,他悄悄來到姨+++畫室殺了她。

    當時姨媽正聚精會神地在牆上作畫,他用現場發現的圍巾勒住她脖子……畫室可能是前一天晚上他在北館裡徘徊時發現的。

    而姨媽會把自己關在裡面畫畫,這可能是在屏風後聽到我們在舞蹈室的對話才得知的。

    ” “……啊!” “難以理解嗎?” “不,我明白。

    ”我略顯遲疑地點點頭,“好像是明白了……” 于是,玄兒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你怎麼看?”玄兒問我,“兇手明知蛭山即便置之不理不久也會死去,那他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要實施這種沒有意義的殺人?——當初你也認為這殺人動機是最大的‘謎題”,現在這個問題算是徹底解決了吧?” “啊,這個……” “一般來說殺死一個明知快要死的人是沒有必要的,可兇手卻殺了。

    或許兇手不知道他快死了——我好像是這麼解釋的,但完全錯了。

    事實正好相反,正因為兇手看到他身受重傷快要死了,所以才殺了他。

    換句話說,正因為蛭山他即便置之不理馬上也會死,所以才必須殺他。

    同樣,關于望和姨+++死,也可以這麼說:如果置之不理,她一定不會死,但她本人迫切地想死,所以必須殺她。

    還有,中也君,如果忠教是兇手,你一直拘泥的‘暗道問題’也可以徹底解決了吧。

    ” “是啊,确實是 直至17年前,忠教一直住在這裡的南館,他不可能不知道儲藏室的暗門。

    但另一方面,北館是在忠教17年前離開後重建的,他第一次來,所以他不可能知道壁爐深處有那樣一條暗道。

     疑浦登玄遙是兇手的理由很相似。

    正如起初所考慮的那樣,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最終還是“是否知道暗道存在”。

     3 “關于市朗的目擊證詞,也可以合理解釋了。

    ”玄兒繼續說道。

     “市朗的目擊證詞?”我疑惑地眨着眼睛,“昨晚那個可疑人物逃入紅色大廳時,市朗在瞬間看到了他的長相,你是指這個嗎?” “當然是這個。

    ”玄兒輕輕地點點頭,“我讓市朗對他來之後見過的人進行現場辨認,結果發現市朗所見的可疑人物并不在其中。

    但他卻說那人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也曾懷疑證詞的可信度本身是否有問題,但這或許是冤枉他了。

    ” “怎麼說?” “還不明白嗎?” “……” “就是說,昨晚市朗的确在紅色大廳中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可疑人物破窗而出。

    雖說“似曾相識”但并非實際見過本人,而是事先見過這個……”說着,玄兒用指尖彈了彈襯衫胸前的口袋,“市朗事先見過這張照片上忠教過去的樣子,它留在市朗記憶的角落裡。

    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所以他才會那麼說。

    ” “啊,原來如此!”對于這一點,我隻有老實地表示同意。

     “忠教17年前離開黑暗館時是什麼樣子,現在己經很少有人知道。

    過去的傭人大都被解雇了,野口先生的記憶也很模糊。

    其他的人也許隻有柳士郎、美惟、望和還有鬼丸老四個可能記得。

    但美惟姨媽現在處于那種狀态,望和姨媽又被殺了,所以無法确認。

    ” “鬼丸老沒發現嗎?” “他們還沒見過呢!不過,他那個人即便發現了,隻要你不問,他也不會說。

    柳士郎雖然對江南這個姓氏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但得知那塊懷表後似乎十分關心。

    也許他已經想到了那位意外的闖人者是忠教吧……” 說到這,玄兒停了下來,雙手放到腰間伸了伸腰。

    外面依然風聲呼嘯,時不時傳來猛烈的雷聲。

     我站在房間中央,玄兒從我身旁走開幾步,然後再次向入口方向瞥了一眼。

    這時,我也跟着他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但隻看到門外走廊的昏暗。

     “不過,中也君!”玄兒又開口說,“首藤夫婦認為忠教是柳士郎和諸居靜的私生子,所以才制定了這次計劃。

    但關于這件事,我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 “啊?”我有點意外,“完全不同……你有什麼意見?” “昨晚,你因蜈蚣事件而昏迷後,我把你送到我的房間。

    然後我去了一趟東館的客廳,問了忠教幾個問題。

    那時我才發現他肉體上的一處特征……” “說起來,這個你好像提到過的吧?”我一邊問,一邊慢吞吞地搜尋今天黎明在玄兒床上醒來後的記憶,“是什麼樣的特征,在哪兒?” “腳!”玄兒朝腳下看去,眼神十分可怕,“他的雙腳上有舊傷疤,好像是外科手術留下的。

    ” “外科手術?” 這也不一緻——江南确認道。

     這種肉體特征,我沒有。

    我的腳上沒有手術後的傷疤。

     “看起來像是腳趾的整形手術。

    說得更具體一些,那似乎是将幾根粘連的腳趾切成了五根。

    ” “是嗎?”我禁不住驚訝道,“也就是說……” “就是說忠教生下來雙腳腳趾就是畸形,這恐怕和第一代館主玄遙一樣。

    ” “和玄遙一樣……三根腳趾?” “迷失的籠子”的鐵門後那雙奇特的腳印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我不禁全身發抖。

     “那麼,莫非他……” “忠教他也是玄遙的兒子!”玄兒脫口而出,聲音冰冷。

     “這……怎麼會?” “就是說玄遙瘋狂的暴行不僅限于繼承了‘達麗娅之血’的女兒們,甚至波及到傭人諸居靜,結果就生下了忠教。

    所以他和我是兄弟,我們共同擁有那令人詛咒的怪物的血。

    ” 那個青年,忠教是浦登玄遙和諸居靜的孩子?——啊,可是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昨天午飯後,當我看到他坐在舞蹈室的屏風後時,為什麼我會在低聲回響的雷鳴中産生那種感覺呢?當時那瞬間的靈光和迷惑……那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能解釋的就是這些。

    ”玄兒長歎了一口氣,“我跟野口醫生和征順姨夫也隻說了大概,并請他們注意忠教的情況。

    隻要‘開關’不打開,他還是挺老實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