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冷夜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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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的一聲,空中大震了一下,遂化為烏有。

     春如水一領劍身走偏鋒而上。

    木尺子怪聲連笑,兩手分向春如水兩肩上抓去! 在黑壓壓的樹林前,兩個人各自展開身手,看過去真是驚人已極! 木尺子雖然是手無兵刃,可是他手上那雙蛟皮套子卻是厲害得緊,既不畏兵刃鋒利,又以十指尖刃,形同十支短劍,是以運用起來,極具威力,春如水竟是絲毫也占不了上風! 看看彼此交手有三十多個回合,依然分不出勝負,春如水固是怒叱聲聲,木尺子也有些不耐煩,再者,他心中一來惦念着蒲天河,二來又擔心上官羽的傷勢,此刻不知她到底如何了。

     二人都是同樣的焦急,所發招式,更形劇烈! 忽然,木尺子猛叫一聲,整個身子平倒了下去,春如水隻以為他為自己的劍傷着了,不由大喜道:“老兒,你納命來!” 說罷一搶步,舉劍就戳! 就在這時,那卧地人木老頭,随地四肢一彈,倒竄而起,那樣子簡直像是一個大猴子,一雙瘦長的手爪,霍地掠了出去。

     這真是極快的一刹那! 木尺子二臂一晃,春如水身形一跄,慘叫了一聲,整個臉盤為木尺子一隻有手抓了個正着,頓時血光一現,春如水鬼也似地叫着,亡命般地向林内竄去! 木尺子呆了一呆,冷笑道:“春如水,你該知道老夫我的厲害了,這還是我手下留情!” 言罷正要順江而去,忽然想到了那姑娘,就定住身子,大聲道:“姑娘,你可以出來了!” 不想喚了兩聲,依然不見回音,心想也許她走了,正要離開,忽見樹林邊一黑影在地上蠕動着。

     木尺子呆了一下,道:“噢,姑娘你……” 身形一閃,忙縱過去,低頭一看,隻見上官羽全身是血,她擡起頭來時,更顯得異常微弱。

     木尺子忙把她抱起來道:“姑娘你傷在哪裡了,唉!” 說時跺了一下腳,自語道:“我早來一會就好了!” 言罷就近看了看,吃了一驚道:“哦!莫非你就是上官琴姑娘麼?” 上官羽慘笑了笑,微弱地道:“上官琴是我姐姐……我是上……官羽。

    ” 木尺子又愣了一下道:“姑娘先不要說話,我來看看你的傷!” 當下匆匆抱着上官羽的身子來到了河岸邊的那個小屋子内,室内尚亮着燈,木尺子把姑娘放下來,歎道:“我先要謝謝你方才對小徒網開一面……我……我真對不起你!” 說時抽搐了一下,灑下了兩行老淚! 上官羽本來閉目呻吟,聞言立時開目道:“什麼?你是蒲天河的師……師父?” 木尺子點點頭道:“不錯。

    姑娘,你的傷怕是不輕呀!” 邊說邊看了看她身上,忙自身上取出些刀傷藥,草草為她包紮上了些,因為姑娘傷處正是前胸地方,木風子雖是年老之人,卻也不能一點不避嫌疑,一時連眼都不敢直看。

     室内除了閃閃欲熄的燈光,還有姑娘嬌喘的聲音,她又羞又痛,汗珠子一粒粒滾滾而下。

     木尺子喃喃道:“老夫這一把年紀了,姑娘你不必顧什麼面子了……隻是你的傷太重,怕我這藥也沒什麼用!” 上官羽在床上點首道:“謝謝你,老前輩……” 她忍不住哭泣道:“你還是丢下我别管了,我是活不成了……我隻怕就要死了……” 木尺子最是心軟,這時早已老淚縱橫,聞言跺腳道:“你不要說這個話,我一定得救你,咱們到前面找小蒲去,他身上有好藥!” 一聽找蒲天河,上官羽就不吭氣了。

     木尺子看了看她道:“你身上這麼濕怎麼行,你可帶了随身衣服?” 上官羽搖搖頭,木尺子呆了呆道:“也罷,你湊合着穿我的吧!” 言罷遂自解開背後包袱,取出了衣服,當時也不顧什麼好不好意思,就幫着上官羽把身上濕衣脫去,換上了幹淨衣服。

     經此一陣搬動,上官羽喘得更厲害了,前胸傷處又溢出許多鮮血。

     木尺子遂又為她點了止血的穴道,道:“二姑娘,我背着你走吧!” 上官羽這時雖有許多話想說,可是傷勢過重,人已有些現出昏迷狀态,聞言并不答話。

     木尺子就把她背在背後,用布帶子紮緊,試了試道:“怎麼樣,好不好?” 上官羽哼了一聲,木尺子道:“打起點精神,你死不了!” 出了房間,順着江邊,木尺子展開了身法,直是快如脫弦之箭,不一刻已下去了數裡之遙! 忽然他定住身子道:“姑娘?” 上官羽夢吃般地應了一聲,木尺子嘻嘻笑道:“行!死不了,你可别睡着,一睡着可就麻煩了!我還是跟你聊聊天吧!” 上官羽喃喃道:“我口……渴。

    ” 木尺子呆了呆,心中一酸,他知道這是失血太多的現象,隻要一給她水喝,這條命也就完了。

     當時搖搖頭道:“姑娘,你忍一會兒吧,快到地方了。

    姑娘,你姐姐呢?” 上官羽喃喃地道:“死了……” 木尺子一呆,道:“死了……啊?” 上官羽斷斷續續地道:“我姐姐和蒲相公共謀竊回寶物,不想為春如水發現,殺死了我姐姐……蒲相公并不知道……” 木尺子抹了一把眼淚道:“可憐……” 說罷,竟然望風幹号了一聲,一面跑一面嘶啞地道:“這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們呀!” 竟然越說越哭得厲害,眼淚就像豆子般的,一個勁地往地上灑。

     如此跑了甚久,上官羽在背後道:“怎麼說是你害了我們呢?” 木尺子咧開大嘴道:“二姑娘,你哪裡知道,這些錢原來是我的,後來你師父搶走了,我因心有未甘,才叫蒲天河來找回去,蒲天河在蒙古認識了你姐姐,二人結伴去寒碧宮,後來……想不到你姐妹居然都為此送了命!” 說到此,又頓了頓道:“說錯了,你是不會死的!” 上官羽在他背後喘道:“原來是這樣……老前輩,蒲天河可曾娶過媳婦了?” 木尺子呆了一呆,遂道:“還沒有。

    ” 上官羽咳了一聲,喃喃地道:“我就嫁給他吧!” 木尺子吃了一驚,忽然心中一動,暗忖看來這姑娘神智已昏,口不擇言,此刻焉能再叫她失望傷心?不如用幾句好話先哄哄她吧! 想着就笑道:“姑娘,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給你做媒。

    哈,那時候你就是我的徒媳婦了!” 上官羽似乎顫動了一下,喜道:“真……的?” 木尺子心中一動,嘴裡隻得道:“當然是真的!” 上官羽口中喃喃又道:“謝謝……謝謝……我……” 木尺子又叫了她一聲,上官羽忽然道:“老前輩,快到了嗎?” 木尺子點頭道:“快了……快了,當初我與蒲天河約好是在‘八帖’見面。

    噢!這可是說着說着就到了!” 上官羽在他背後掙紮了一下道:“停停……” 木尺子忙站住道:“姑娘有事麼?” 上官羽似乎神智清爽多了,微籲道:“我要下來……老前輩,你……你先放下我。

    ” 木尺子一怔道:“你要下來?這怎麼行?” 上官羽嬌笑道:“我臉上都是血,泥巴……髒死了,我要洗洗!” 木尺子呆了呆,忽然點頭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怕小蒲看你不漂亮是吧?” 上官羽隻催促道:“快……快放下我!” 木尺子口中答應,早已老淚縱橫,姑娘又道:“快放下我,放下我,我好了。

    ” 木尺子隻得把她放在一塊石頭上,上官羽果然能站起來,她慢慢走到水邊,蹲下身子,木尺子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也暗暗吃驚,忖道:“怪事……莫非她真的好了?” 就見她用那雙潔白的細手,掬了一捧清水,慢慢在臉上洗着,洗了甚久,總算把臉洗幹淨了。

     木尺子看見笑道:“真的,這一下漂亮多了,我們可以走了!” 上官羽嫣然一笑,木尺子也禁不住心中一動,忖道:“這丫頭真美!” 就見她慢慢坐下來,笑道:“這風吹着真舒服極了……” 言罷又用手沾着水,慢慢理她的頭發,把長長的發絲結了根挺長的辮子。

     木尺子不忍掃興,隻得在一邊耐心地等着,上官羽結好了辮子,含笑道:“你看我好看吧?” 木尺子撫掌道:“美極了!好了,姑娘咱們該走了!” 上官羽點點頭,含笑立起,忽然卻又伏在石上哭了起來,隻聽她口中夢吃般地道: “姐姐……姐姐啊!你死得好慘!” 木尺子心如刀割,立在岸邊,就好像一個木頭人似的。

    過了一會兒,才過去拍拍她肩膀道:“咱們走吧,春如水方才為我抓傷面門,可能雙目已瞎,最起碼,也會瞎了一隻眼,落個一輩子殘廢,總算給你消一口氣了!” 他說時一拉上官羽的身子,卻覺出她身子又似乎和先前一般的癱瘓了。

     費了半天事,把她背在背上,這時東方已有些灰灰的魚肚白色,野鳥不時飄空而過,馬尾河上,已有一二隻早起的漁船,由下流慢慢劃來。

     木尺子長籲了一聲道:“天亮了,我也累了,咱們叫船來吧!” 說罷就大聲喚來了一隻漁船,正好那小船也是要去八帖,木尺子就搭了個便船。

     立在船頭,望着江心,這老頭兒内心真是說不出的難受,口中隻管哺喃地道:“錢…… 錢……都是為了錢!” 霎時間,東方跳起了一輪紅日,木尺子高興地叫道:“啊,看呀!姑娘你看太陽出來了!” 一連說了兩遍,沒有一點回音。

    木尺子一驚,正要放她下來,就見那舟子睜着大眼走過來,面色極為可怖的向自己背後望着。

     立時,木尺子就覺得頭上“轟”的一聲,差一點要倒了下來。

     當時匆匆把上官羽放下背來,紅日下,這姑娘早已面色蒼白,四肢僵直,死去多時了。

     木尺子又叫了兩聲,不見她答應,一時再也忍不住号陶大哭了起來。

     那舟子是本地人,雖不會漢語,但同情之心,人皆有之,也立在一邊直歎氣。

     木尺子邊哭邊說,他是一句也聽不懂! 小船靠岸了,岸上是層層的黃沙,間或有一兩塊青蔥蔥的田地,這地方就是“八帖” 了。

     木尺子抱着姑娘的屍體,慢慢下了船,老淚縱橫地向前走着。

     他生平殺人如麻,見得死人大多了,可是就不曾有一個曾經使自己落過淚,如今這個姑娘的死,竟然深深地感動了他。

     雖然他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然而由于她的死是和自己有關,所以他良心也就更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