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瘋魔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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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24座墳冢了,那裡添了爺爺的一座墳頭。

     我默默地立在這些當年抗聯遊擊隊員的墓前舉起了右手,向他們敬了一個軍禮。

    他們是軍人,死在瘋魔谷,他們是彈盡糧絕跳崖而死的,這就是真實的一切。

    我舉起的亨手也是真實的,關于瘋魔谷的傳說真實與否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我久久地默立在這些軍人墓前,聽着風聲從墓地上吹過,似聽這些軍人們在默默地訴說着那一段悲壯的傳說。

     當我離開瘋魔谷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瘋魔谷,看到采金隊豎起那高高的鑽塔,矗在那裡,靜靜的,似在等待開鑽後那一聲轟鳴。

     我想,瘋魔谷很快就要熱鬧起來了,說不定會在這裡真的采出一座金礦。

     二 母親作為一個女人,她太普通了,正因為她太普通,才造成了她愛情的悲劇。

     母親輕而易舉地答應了父親。

    她把父親當成了一個靠山,一個像馬團長一樣的靠山。

    父親從結婚開始,他就不愛母親,他隻是為了對馬團長的承諾。

    他答應過馬團長。

    馬團長像謎一樣在平岡山失蹤,父親那顆對戰争自信的心也随之失蹤了。

    失去戰争的父親,一切都變得麻木而蒼白,包括他的愛情。

    母親在答應他求婚那一瞬間,他曾想起了少女娟的形象,那隻是一瞬間,便向少女娟告别了,他在告别一段溫馨又美好的回憶。

     母親嫁給了父親之後,便離開了長春,來到了父親駐軍所在地。

    母親嫁給了父親,把整個生命一同嫁給了父親。

     在抗美援朝結束後,沒有了戰争的日子裡,父親一聲不吭,眉頭緊鎖。

    父親日日夜夜都在想那次平崗山戰役。

    他弄不明白,一個營的人馬怎麼悄無聲息說沒就沒了。

    一一一号高地在父親心裡猶如一口洞開的陷阱,父親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心也随那個營一同掉了下去。

     父親一聲不吭,對母親冷若冰霜,母親對父親卻似一團火,一團熊熊燃燒的火。

    每天父親下班回來後,母親都要端來一盆熱水放在父親腳下,母親又蹲下身幫父親脫去鞋襪,捧起父親的腳放到溫熱的水裡。

    父親這時仍一聲不吭,他鎖緊眉頭,閉上了眼睛。

    母親捧着父親的腳,猶如捧着-對聖物,虔誠地搓洗着。

     每次洗完腳,父親都要擰開收音機,聽一聽新聞。

    這架老式收音機是父親從戰場上得來的。

    父親聽新聞時異常專注認真,他在新聞裡捕捉着國際國内形勢上的變化。

    他盼望能再有戰争打響,隻要有戰争,他又會變得生龍活虎,年輕有力。

     父親在一次次的新聞裡,沒有能得到他期望的消息,便脫衣躺在床上,伸手拉滅了燈。

    這時母親挪過身子,用火熱的身體擁着父親,并用一雙手撫摸父親,她每摸到父親一塊傷疤,手都要停留片刻,那雙手顫抖又潮濕,她在搜尋那一場場戰争。

    父親不動,母親摸完一遍父親的全身,雙手便停住了。

    片刻,她就用一雙女人溫暖又綿軟的臂膀擁着父親,母親把整個胸懷貼向父親,父親僵硬的身體便一點點地開始融化了。

    母親這時就喃喃地說:&ldquo我想有個孩子,孩子&hellip&hellip&rdquo母親的聲音愈來愈小。

    父親閉着眼,轉過身,他粗暴地掙開母親的手,壓在母親的身上,母親在父親還沒有進入前就已經戰栗不止了。

    她化成了一攤泥、化成了一攤水,那水又蒸發成一片霧,最後,霧又變成了一片懸在天上的雲&hellip&hellip母親的面前展現出了無限廣闊的天地,那裡有美麗的山川、河流,母親幸福得輕聲歌唱起來,她在用整個心來歌唱,那歌聲優美動聽。

    父親在母親的歌聲裡想到了少女娟,想少女娟一遍遍地為他唱過的那首小黃花歌謠。

    父親一想到少女娟,路很快就走到了盡頭,父親在母親身上顫抖了幾下,便從那首小黃花的歌謠裡走了出來,很快父親翻個身便睡去了。

    母親卻睡不着,她還沒有完全從飄在雲裡落下來,她仍整個身心擁着父親。

    父親的鼾聲,高一聲低一聲地響起,母親睜着眼睛,靜靜地聽着那鼾聲。

    母親聽着它,就像聽一首抒情歌曲,激動不已,心曠神怡,母親便慢慢地在那歌聲裡睡去了。

    母親夢見了一匹白馬,白馬在綠茵茵的原野裡向她奔來。

    她渴望有一匹馬,她迎着那馬跑去。

    白馬向她嘶鳴、撒歡。

    白馬跑到了近前,她卻不知怎麼辦,愣愣地看着那匹白馬。

    白馬在她身邊轉了幾圈之後,又跑了,跑向原野的盡頭,跑向天邊&hellip&hellip 母親在夢裡,先是懷上了姐姐媛朝,後又有了我。

     父親白天不在家,母親就抱着姐姐媛朝等待我父親。

    母親一提起父親,心裡就無比溫柔甜蜜,母親就沖不懂事也不會說話的姐姐說:&ldquo爸爸騎馬接你當兵了!記着,你爸是個當兵的。

    &rdquo姐姐在母親的懷裡咿咿呀呀地笑,母親也笑。

    父親不在家,母親心裡就很空,無着無落的。

    母親隻要一看見父親的身影,她那空蕩的心馬上就會充實起來。

    她一遍遍地沖姐姐說:&ldquo你爸回來了,我要去做飯了,爸爸回來啦!&rdquo母親迎向父親,把姐姐送向父親。

    父親擰着眉頭接過姐姐。

    姐姐一看見父親擰着的眉頭就大哭了。

    父親就把姐姐送給杜阿姨,杜阿姨那時候已經來我家了。

    父親很疲倦的樣子,厭厭的。

    他又擰開那部收音機,他在等待新聞,等待有關戰争的新聞。

    父親不管有沒有新聞,都長時間地開着收音機,全不管收音機裡播放的内容。

    然後父親就想平崗山戰役,一一一号高地留下的那個疑團。

    父親一直保存着那場戰役的作戰地圖,他一看就是大半天,癡癡的,呆呆的,他一看見那張放大的局部作戰地圖,仿佛又走進了那場戰争,沒有硝煙,沒有槍炮聲,一切都靜悄悄的,隻有一縷縷黎明前的雲霧在陣地上缭繞。

    父親的眼前飄着一團撥不開的迷霧。

     父親在想到那場戰役時,就想到了馬團長,想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