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邊境上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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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也沒吃過一頓飯，她餓得受不了，她就挖草根吃。
後來我還知道，她有個中國名字叫胡麗，今年17歲。
我望着她瘦小的背，想到了這場戰争。
我就問：&ldquo你害怕打仗嗎?&rdquo 她扭過頭惶惑地望我一眼，聲音顫抖着說：&ldquo我沒殺過人，我往天上開槍。
&rdquo 半晌，她眼裡突然含了淚問我：&ldquo你們殺了我外婆?&rdquo 我說：&ldquo那是你們政府造謠，沒人殺你外婆。
&rdquo 她不信地問：&ldquo真的?&rdquo 我點點頭。
她突然破涕為笑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蹲下了身，我一驚，以為她要耍什麼花樣。
她看了我一眼，兩手撐着肚子，皺着眉頭。
我說：&ldquo起來，你要幹什麼，别耍花樣。
&rdquo 她擡起臉，望我一眼，突然臉頰掠過一抹紅潮，說：&ldquo肚子疼。
&rdquo 我仍然以為她在耍花樣，想騙過我，溜掉。
我強硬地說：&ldquo起來。
&rdquo并伸手去拉她。
她站了起采，手仍捂着肚子，她的腳步有些亂，然後她快步走了起來，我端着槍緊緊随在她後面，她跑到一叢樹叢後面腳停下了，回過身，臉紅紅地沖我說：&ldquo我要撒尿。
&rdquo我一驚，把臉背過去，我怕她跑掉，雖然她此前和我說了許多話，但我仍不能完全信任她，我别過臉去的時候，仍沒放松警惕。
半晌，她站了起來，我望了一眼她剛剛蹲過的草地，那裡留下了一攤猩紅，我又想到她剛才的肚子疼，原來她來了月經。
我的臉有些紅，也有些熱，她再回頭和我說話時，我不再敢看她的眼睛。
那一年我才20歲，女人對我來說；還完全神秘，女人是另外一個世界。
&ldquo你有妹妹麼?&rdquo她問我。
我搖搖頭。
&ldquo你有姐姐麼?&rdquo胡麗又問。
我想起了媛朝，想起了表姐，那時姐姐已經考取了白求恩醫科大學，父親也已從新疆回來了。
我點點頭。
胡麗又說：&ldquo你姐姐也來打仗了麼?&rdquo 我搖搖頭。
胡麗就說：&ldquo我不想打仗。
&rdquo 我望着胡麗的臉，想，是啊，她這個年齡的女孩正是上大學的年齡，如果父母不去新疆，此時，我不也正坐在大學的教室裡麼。
想到這，我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ldquo你們中國不殺俘虜吧?&rdquo胡麗又問我。
我說：&ldquo解放軍從來不殺俘虜。
&rdquo 胡麗似寬了心，她走在我的前面，腳步一下子變得輕盈起來。
&ldquo不把我送回去行麼?你們中國多好。
&rdquo她天真地問我。
我不置可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她就很沮喪的樣子，一路再沒說話。
我回到了部隊，把胡麗交給了前沿指揮部，指揮部又把他們這批俘虜送回到國内。
戰争結束的時候，那時我的傷已經好了。
在友誼關交換俘虜時，我也參加了。
我站在一列隊伍中，看着眼前走過來的一群俘虜。
我在俘虜中一眼就認出了胡麗。
她比幾個月前胖了，臉孔紅紅的，但她一臉的哀傷，她也在那千列士兵中認出了我，她不能說話，沖我凄婉地笑了一下，我一直目送着胡面向友誼關走去。
當跨過友誼關時，她回了一次頭，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中國的天和地，這時她的眼裡流出了兩行淚水。
我的耳畔又響起她說過的話&ldquo不把我送回去行麼?你們中國多好。
&rdquo我的心也猛地怦然一動。
接下來，我也看到了那些被越南送回來的我們的戰士。
那其中也有許多女兵。
她們披頭散發，面色憔悴。
她們一走過友誼關就失聲痛哭。
那哭聲驚天動地。
我親眼看到一個大眼睛女兵，一走過友誼關，她就爬在了地上，用她的雙唇拼命親吻着中國的土地。
還有人喊了一聲&ldquo中國&rdquo，便淚如雨下，在場所有迎接的中國士兵都哭了。
兩股人流緊緊擁抱在一起，眼裡流着淚水，此時，不管是男兵，也不管是女兵，相互抱着說着。
最後擡過來一排擔架，那是中國的傷兵。
他們躺在擔架上，輪流着和每一個走上前來的人握手，眼裡流着淚水，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這裡面還有不少女兵，擔架上的她們下肢處空空蕩蕩的。
她們一臉惘然，淚水苦澀地流着，兩眼呆癡無神。
後來我知道，我們不少女兵被俘了，先是被強奸，讓她們懷孕後，又截去了雙腿。
這些慘無人道的越南人，已沒有了絲毫的人性。
那些孩子最後有的被生了下來，孩子的母親不願意承認這一現實，她們不肯接受流着越南血液的孩子。
後來在中國某地專門成立了這樣一家孤兒院。
這家特殊的孤兒院，有一大群這樣的孤兒，他們失去了父母。
後來我和眉曾無數次地去過這家孤兒院，我們看到了一個個無憂無慮的男孩女孩，過着幸福的生活，遊戲，嬉鬧，我就想，可憐的孩子們，你們知道你們是怎麼出生的麼?你們的父母現在在哪裡麼? 眉站在我的身旁望着眼前的孩子一直淚流不止，我知道眉沒被俘虜過，這裡也沒她的孩子。
她卻在哭泣，為了這些孩子，為了這些孩子的母親們。
1992年的春天，我又去了一趟友誼關，我是為了一種說不清的緣由和心理去的。
那裡有一個雙邊貿易市場，中國人，越南人，男人和女人螞蟻似的在那裡湧動，兜售手裡的東西。
我惘然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這些湧動的人群。
突然，一個女人說：&ldquo先生，看貨嗎?&rdquo我扭過頭去看，我一下子怔住了。
我看到眼前一個豐滿的越南少婦，提着一個沉甸甸的提包站在我的面前。
雖然時隔十幾年了，我還是一下子認出了眼前站着的這個女人就是當年被我俘虜的胡麗。
她也認出了我，怔過一陣之後，她說： &ldquo現在多好，不打仗了，日子好過多了。
&rdquo 我又想到了她在廣東的外婆，便問：&ldquo你外婆好嗎?&rdquo 她答，&ldquo兩年前就死了。
&rdquo 後來她告訴我，外婆死時她還去了廣東一趟，去奔喪。
她興緻勃勃一遍遍地沖我說：&ldquo現在多好啊。
&rdquo 我望着眼前越南人和中國人混雜的人群，如螞蟻似的在眼前湧動。
他們扯開嗓子拼命地喊：&ldquo看貨嗎?看貨嗎&hellip&hellip&rdquo胡麗不知還在說什麼，我的耳旁已轟鳴一陣，什麼也聽不見了。
後來我還知道，她有個中國名字叫胡麗，今年17歲。
我望着她瘦小的背，想到了這場戰争。
我就問：&ldquo你害怕打仗嗎?&rdquo 她扭過頭惶惑地望我一眼，聲音顫抖着說：&ldquo我沒殺過人，我往天上開槍。
&rdquo 半晌，她眼裡突然含了淚問我：&ldquo你們殺了我外婆?&rdquo 我說：&ldquo那是你們政府造謠，沒人殺你外婆。
&rdquo 她不信地問：&ldquo真的?&rdquo 我點點頭。
她突然破涕為笑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蹲下了身，我一驚，以為她要耍什麼花樣。
她看了我一眼，兩手撐着肚子，皺着眉頭。
我說：&ldquo起來，你要幹什麼，别耍花樣。
&rdquo 她擡起臉，望我一眼，突然臉頰掠過一抹紅潮，說：&ldquo肚子疼。
&rdquo 我仍然以為她在耍花樣，想騙過我，溜掉。
我強硬地說：&ldquo起來。
&rdquo并伸手去拉她。
她站了起采，手仍捂着肚子，她的腳步有些亂，然後她快步走了起來，我端着槍緊緊随在她後面，她跑到一叢樹叢後面腳停下了，回過身，臉紅紅地沖我說：&ldquo我要撒尿。
&rdquo我一驚，把臉背過去，我怕她跑掉，雖然她此前和我說了許多話，但我仍不能完全信任她，我别過臉去的時候，仍沒放松警惕。
半晌，她站了起來，我望了一眼她剛剛蹲過的草地，那裡留下了一攤猩紅，我又想到她剛才的肚子疼，原來她來了月經。
我的臉有些紅，也有些熱，她再回頭和我說話時，我不再敢看她的眼睛。
那一年我才20歲，女人對我來說；還完全神秘，女人是另外一個世界。
&ldquo你有妹妹麼?&rdquo她問我。
我搖搖頭。
&ldquo你有姐姐麼?&rdquo胡麗又問。
我想起了媛朝，想起了表姐，那時姐姐已經考取了白求恩醫科大學，父親也已從新疆回來了。
我點點頭。
胡麗又說：&ldquo你姐姐也來打仗了麼?&rdquo 我搖搖頭。
胡麗就說：&ldquo我不想打仗。
&rdquo 我望着胡麗的臉，想，是啊，她這個年齡的女孩正是上大學的年齡，如果父母不去新疆，此時，我不也正坐在大學的教室裡麼。
想到這，我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ldquo你們中國不殺俘虜吧?&rdquo胡麗又問我。
我說：&ldquo解放軍從來不殺俘虜。
&rdquo 胡麗似寬了心，她走在我的前面，腳步一下子變得輕盈起來。
&ldquo不把我送回去行麼?你們中國多好。
&rdquo她天真地問我。
我不置可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她就很沮喪的樣子，一路再沒說話。
我回到了部隊，把胡麗交給了前沿指揮部，指揮部又把他們這批俘虜送回到國内。
戰争結束的時候，那時我的傷已經好了。
在友誼關交換俘虜時，我也參加了。
我站在一列隊伍中，看着眼前走過來的一群俘虜。
我在俘虜中一眼就認出了胡麗。
她比幾個月前胖了，臉孔紅紅的，但她一臉的哀傷，她也在那千列士兵中認出了我，她不能說話，沖我凄婉地笑了一下，我一直目送着胡面向友誼關走去。
當跨過友誼關時，她回了一次頭，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中國的天和地，這時她的眼裡流出了兩行淚水。
我的耳畔又響起她說過的話&ldquo不把我送回去行麼?你們中國多好。
&rdquo我的心也猛地怦然一動。
接下來，我也看到了那些被越南送回來的我們的戰士。
那其中也有許多女兵。
她們披頭散發，面色憔悴。
她們一走過友誼關就失聲痛哭。
那哭聲驚天動地。
我親眼看到一個大眼睛女兵，一走過友誼關，她就爬在了地上，用她的雙唇拼命親吻着中國的土地。
還有人喊了一聲&ldquo中國&rdquo，便淚如雨下，在場所有迎接的中國士兵都哭了。
兩股人流緊緊擁抱在一起，眼裡流着淚水，此時，不管是男兵，也不管是女兵，相互抱着說着。
最後擡過來一排擔架，那是中國的傷兵。
他們躺在擔架上，輪流着和每一個走上前來的人握手，眼裡流着淚水，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這裡面還有不少女兵，擔架上的她們下肢處空空蕩蕩的。
她們一臉惘然，淚水苦澀地流着，兩眼呆癡無神。
後來我知道，我們不少女兵被俘了，先是被強奸，讓她們懷孕後，又截去了雙腿。
這些慘無人道的越南人，已沒有了絲毫的人性。
那些孩子最後有的被生了下來，孩子的母親不願意承認這一現實，她們不肯接受流着越南血液的孩子。
後來在中國某地專門成立了這樣一家孤兒院。
這家特殊的孤兒院，有一大群這樣的孤兒，他們失去了父母。
後來我和眉曾無數次地去過這家孤兒院，我們看到了一個個無憂無慮的男孩女孩，過着幸福的生活，遊戲，嬉鬧，我就想，可憐的孩子們，你們知道你們是怎麼出生的麼?你們的父母現在在哪裡麼? 眉站在我的身旁望着眼前的孩子一直淚流不止，我知道眉沒被俘虜過，這裡也沒她的孩子。
她卻在哭泣，為了這些孩子，為了這些孩子的母親們。
1992年的春天，我又去了一趟友誼關，我是為了一種說不清的緣由和心理去的。
那裡有一個雙邊貿易市場，中國人，越南人，男人和女人螞蟻似的在那裡湧動，兜售手裡的東西。
我惘然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這些湧動的人群。
突然，一個女人說：&ldquo先生，看貨嗎?&rdquo我扭過頭去看，我一下子怔住了。
我看到眼前一個豐滿的越南少婦，提着一個沉甸甸的提包站在我的面前。
雖然時隔十幾年了，我還是一下子認出了眼前站着的這個女人就是當年被我俘虜的胡麗。
她也認出了我，怔過一陣之後，她說： &ldquo現在多好，不打仗了，日子好過多了。
&rdquo 我又想到了她在廣東的外婆，便問：&ldquo你外婆好嗎?&rdquo 她答，&ldquo兩年前就死了。
&rdquo 後來她告訴我，外婆死時她還去了廣東一趟，去奔喪。
她興緻勃勃一遍遍地沖我說：&ldquo現在多好啊。
&rdquo 我望着眼前越南人和中國人混雜的人群，如螞蟻似的在眼前湧動。
他們扯開嗓子拼命地喊：&ldquo看貨嗎?看貨嗎&hellip&hellip&rdquo胡麗不知還在說什麼，我的耳旁已轟鳴一陣，什麼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