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命的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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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傷員看到這樣的情景,都在想,父親一定是娟的父親,以後傷員就問娟:&ldquo你爸也在朝鮮呢,他當多大的官。

    &rdquo每次這麼問時,娟就紅了臉,卻也不說什麼,沖人詭秘地一笑,那一笑又增加了人們心裡的幾分猜測。

     父親帶着娟來到山下的泉心旁,馬不再走了,父親也不再走了。

    他從馬背上抱下娟。

    他脫下鞋,把腳伸到溪水裡面。

    溪水異常清澈,能看見水裡明淨的石子,在太陽下閃着五彩的光,娟就蹲在溪邊,莫名其妙地望我父親,嘴裡莫名其妙&mdash遭遍地說:&ldquo你真高。

    &rdquo娟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我父親,隻一遍遍地說父親真高。

    棗紅馬散漫地走在草地上,悠閑地吃草。

    父親對娟說:&ldquo唱支歌吧!&rdquo 娟就唱: 小黃花呀,開滿地 黃花開在春風裡, 春風吹呀,春風去 我的花兒在哪裡, &hellip&hellip 父親聽着娟尖細的歌聲,似乎就沉醉了。

    娟沒有得到父親停下來的命令,就一直唱下去。

    最後,娟累得小臉通紅,額上還冒出一層細碎晶瑩的汗珠,父親就說:&ldquo歇歇吧!&rdquo 娟就歇下來,然後伸出手捧起溪水玩。

     父親眼看着眼前的娟,心裡陡然生發出幾分甯靜。

    他一下子覺得回到了尚未出世以前那般夢境中的田園。

    白雲映在溪水裡,鳥兒在林中歌唱&hellip&hellip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中午。

     娟清醒過來,叫一聲:&ldquo哎呀,我該去給傷員換藥了。

    &rdquo 父親穿上鞋,說一聲,我送你回去。

    父親牽過馬,彎腰把娟送到馬背上,就在娟準備在馬背上擡起頭時,父親在娟的臉上吻了一下。

    娟的臉騰地就紅了,像二月裡盛開的桃花。

    父親沒望娟,牽着馬向回走。

    娟的臉一直紅着,她騎在馬背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醫院門前,父親停住了,把娟從馬背上又抱下來,這次他感受到少女的胸房正緊緊地貼在他的胸上,他感受到了少女柔軟又結實的身材。

    就在這一瞬間,父親的心間柔情頓生。

    他伏在娟的耳邊輕聲說了句:&ldquo以後,我還來看你。

    &rdquo 父親跳上棗紅馬,頭也不回地跑去,草地上剩下娟睜着一雙新奇又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父親遠去。

    娟好久才從癡迷中恍怔過來,沖父親遠去的背影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ldquo真高哇&mdash&mdash&rdquo幾年以後,當娟已不再是少女完全變成一個大姑娘以後,她在父親強有力的懷裡感受到父親那種男人的野性時,她又不由自主地呻喚一聲&ldquo真高哇&mdash&mdash&rdquo,父親清晰地聽到了那一聲呻叫,他恍若又回到了朝鮮,回到了那條溪邊,那座門前晾着白床單的野戰醫院。

    父親年輕的血液被喚醒了,他讓整個身子向娟壓去,娟深情不能自禁地叫了一聲,便暈了過來。

     父親果然履行着自己的諾言,隻要他一有空就去看娟。

    娟也似乎知道父親什麼時候去看她。

    父親的馬一到,她已經站在父親的眼前了。

    父親的馬蹄聲攪碎了少女娟的心。

     那清脆的馬蹄聲在娟的心裡響了一生。

     三 我20歲那一年,在越南戰場上被炮彈炸得昏死過來,眉背了我三天三夜走出密林,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我在眉的背上,又嗅到了20年前,我出生時娟把我抱在懷裡我嗅到的那種熟悉的氣味。

     當醫生把我從死亡的陰影裡救出來的時候,我望見了面前站立的醫生、護士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我知道我回來了,活着回來了。

    是那種熟悉的氣味牽着我,把我帶回了祖國。

    我望着眼前一張張無比親切的臉,突然淚水縱橫。

    一個大眼睛女醫生如釋重負地對我說&ldquo終于回來了。

    &rdquo我聽到那一聲親切的感歎,我差點嗚咽出聲。

    那個大眼睛女醫生又說:&ldquo你知道嗎,是一個女孩子背你三天三夜,才把你背回來。

    &rdquo我又想到了那股熟悉又親切,仿佛在遙遠夢裡的氣味。

     我說:&ldquo她是誰?&rdquo 大眼睛醫生說:&ldquo她叫眉,她也倒下了,就住你隔壁。

    &rdquo 眉的名字是大眼睛醫生告訴我的。

    我是第一次從醫生的嘴裡知道了眉的名字。

    我沖大眼睛醫生點了點頭,意思是我知道了。

     接下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想像着一個女孩子在茂密的樹林裡,趔趔趄趄,磕磕絆絆,背着一個失去知覺的男人,走了三天三夜,過河翻山,終于回到祖國的動人場面。

     我想像不出眉應該是什麼樣子,但我想,憑着眉這種堅忍不拔的毅力,應該是個很了不起的女孩。

    那大眼睛醫生還告訴我,眉才19歲。

    一個19歲的女孩有着如此毅力,一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女孩。

     我現在還下不了床,不能去看望我的救命恩人眉。

    我望着潔白的牆壁,想像着眉的樣子。

    眉除了不平凡外,還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呢?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我想像眉時,大腦空白一片。

    這種空白使我百無聊賴,我想像不出眉的樣子,隻能望着那潔白的牆壁發癡。

     醫生每次來查房換藥,我都不厭其煩地問醫生:&ldquo我什麼時候能下床。

    &rdquo醫生驚詫地瞪大眼睛看着我,半晌答:&ldquo你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沒有一個月,你别想下床。

    &rdquo 一個月很短。

    可對我來說太漫長了。

    我急于見到救我的眉,眉就住在我隔壁,近在咫尺,卻遙遠如天涯海角。

    我望着牆壁兩眼發酸時,就望窗外的日光一點點在樹梢上爬過去。

    一隻蟬,單調地躲在樹後鳴叫着。

    我心裡很煩,想大聲說話,哪怕沖窗外的蟬,可蟬聽不懂我的話。

    大約我在醫院住了十多天時間,我正望着牆壁發呆時,門鈴輕輕響了一下,我沒有去望那扇門。

    我猜想,一定是讨厭的護士小姐給我打針了。

    那聲音,停在了我的床邊半晌沒有動,我一下子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氣味。

    我驚愕地扭過頭,立在我床邊的是一個女病号。

    她穿着醫院發的白底藍格的病号服,肥大的病号服穿在她的身上有些滑稽可笑。

    齊耳短發,瓜子臉,臉孔白白淨淨,細長的眼,彎彎的眉,嘴角向上翹着,似乎總在沖人笑。

    我憑着那股熟悉的氣味,猜想她就是眉。

    我便說: &ldquo你是眉。

    &rdquo 她嘴角翹了,沒點頭也沒搖頭,眼睛一直專注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