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戰火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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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槍栓的長槍背在身上。

    田間地頭休息時,柴營長就組織這些人操練。

    剛開始,除父親和一少部分渴望戰争的人積極響應之外,其他人似乎都不那麼熱情。

    柴營長漸漸看出了苗頭,這些人大都是軍人出身,資曆比自己都老,自己要想把這些人組織起來,還要靠一種手段。

    柴營長這時就想到了我父親。

    在這些人中,論職務我父親最高,軍區的副參謀長,論資曆也差不多最深,13歲就參加了抗戰。

     于是柴營長就向上級打了一份報告,把農場的情況及自己的打算一同報了上去。

    上級又調去了我父親的檔案,研究完我父親的檔案之後,沒有在檔案裡看到任何污點,那都是戰争的輝煌。

    唯一有缺點的就是那次鎮壓了武鬥的兩大派。

    上級果斷地下了批示,任命我父親為邊防農場戰鬥副總指揮,總指揮自然是柴營長。

    柴營長接到紅頭文件之後,便把我父親找到了營部。

    柴營長一見我父親,讓通訊員又是端凳子又是倒茶。

    柴營長捉住了我父親的手,幾分熱情幾分敬畏地說:&ldquo老師長,就看你的了。

    &rdquo說完把那份紅頭文件推到了我父親面前,我父親看完了那份紅頭文件,&ldquo咔&rdquo的一聲站了起來,又&ldquo咔&rdquo的一聲給柴營長敬了個禮,聲音很洪亮地說:&ldquo一切聽黨的安排。

    &rdquo這一個立正,一個敬禮,差點沒讓柴營長感動得流出眼淚。

    在朝鮮,柴營長就知道我父親這個王牌師長。

    他不明白:這麼一個優秀的軍人怎麼就會犯錯誤了,而且在他的手下。

    這讓柴營長似捧了一塊剛出鍋的熱粘糕,捧又不敢捧,扔又扔不掉,隻能那麼受罪地捧在手裡。

     柴營長當天就集合全農場的人傳達了上級的命令。

    當柴營長讓父親站在這些軍不軍農不農的一群人面前講話時,我父親剛跨出隊列,柴營長一眼就看出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震,雙目炯炯地注視着我父親的一舉一動,柴營長就在心裡感歎,什麼是軍人的威嚴,那是戰争的資曆啊。

    父親站在隊列前,沖幾百軍人發布了命令,父親用操練全軍區士兵的氣魄喊出了一句最普通的口令:&ldquo全體注意啦,立&mdash&mdash正,向&mdash&mdash右看&mdash&mdash齊&mdash&mdash!&rdquo接着,隊伍先是整體地&ldquo咔嚓&rdquo一個立正,然後&ldquo刷&rdquo地一個甩頭。

    我父親一絲不苟地站在隊前,兩手貼于大腿外側,中指貼緊褲縫,腰闆挺得筆直。

    他喊完第一道口令,激動得自己差點沒讓眼淚掉出來。

    他對這一切太谙熟了,谙熟得就像木匠對自己的斧子,瓦工對自己的瓦刀。

    木匠和瓦工一旦失去自己手裡的工具将一事無成。

    将軍失去了自己對士兵的統治權力,他将會像一株草失去了土地。

    父親站在這些人面前時,他終于又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土地。

     父親像飽經雨露的勁草,生活一下子就鮮活起來。

    他先是把這些幾百人,編好連,又編好排、班。

    父親選的連排長,都是軍人,先從參加抗日戰争的人裡選,然後是解放戰争;再次是抗美援朝。

    一時間,整個農場一群散開的軍人複又聚攏了。

     口令聲,腳步聲,喊殺聲充滿整個農場。

    委頓下去的人,終于找到了共同目标,為了那一個共同目标,他們站到了一起,似一隻伸開的巴掌,又聚攏到一起的拳頭。

     胡麻子是參加抗美援朝時的連長,此時被我父親委任為二連一排排長。

    胡麻子激動得滿臉的麻坑閃閃發亮。

    他自從被當作戰俘交換回國,他身上被刺的那些反動标語,他走到哪裡被帶到哪裡,他刮掉了身上那些被強刺在身上的印記,可人們心目中的印記是刮不掉的。

    回國這麼長時間了,從沒有人正眼看過他。

    他現在接受了我父親一個指揮官對下屬的信任,這令胡麻子終身難忘。

    胡麻子在接受父親任命那一瞬間,跪在了地上,沖我父親嚎啕大哭。

    胡麻子說:&ldquo副總指揮呀,你就是我再生父母。

    戰争呀,再來一次吧!這次就是我被炸成粉末,我也不會當俘虜了&mdash&mdash&rdquo 父親就威嚴地說:&ldquo胡排長,你起立。

    &rdquo 胡麻子就站起來了,他用一個軍人的忍耐,不使自己哭出聲來,淚水卻控制不住,在那張真誠的麻臉上恣意橫流。

     父親帶着隊伍搞了一次拉練。

    一天夜裡,柴營長和父親帶着隊伍緊急集合,跑到了離農場25裡路的一個村子。

    那個村子叫紅旗嘎,紅旗嘎村後有一座石頭山,那是個天然的靶場。

    父親帶着隊伍,在紅旗嘎住了三天,經上級批準,打了一次靶,槍聲更深一層地喚醒了這些軍人沉睡着的關于戰争的意識。

     隊伍拉回農場時,父親覺得劉大川有些魂不守舍。

    那天晚上,父親又起夜小解,看見劉大川蹲在一排房子的一個角落裡悲悲泣泣地哭。

    父親忘記了撒尿,走過去喊了一聲:&ldquo劉大川,你起來。

    &rdquo劉大川剛才沒有發現我父親,他被父親這一吼,吓得一抖,站了起來。

    劉大川和幾個沒家沒業的人住在一起。

    父親不知劉大川為什麼半夜三更地躲到這裡哭。

     父親就說:&ldquo劉大川,你哭什麼。

    &rdquo 劉大川忙擦去眼淚,癡怔又有些緊張地望着我父親。

    劉大川在農場是一直擡不起頭來,他身邊的人都是參加過抗日戰争,或解放戰争的人,唯有他當過的是國民黨兵。

     父親看了一眼眼前的劉大川,他懶得和這樣人說話。

    父親打了一個哈欠,就說:&ldquo劉大川,你回去睡覺吧,有事明天說。

    &rdquo 劉大川如釋重負地走了。

    轉天的時候,父親忘記了劉大川的事,他有太多的事要幹,帶隊出操,練習射擊,還要種麥子。

     直到一天夜裡,農場又搞了一次緊急集合,發現劉大川不在了,父親才慌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