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範鳅兒雙鏡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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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臼此鏡重圓,夫妻再合。

    說罷相對而位。

     這是紹興元年冬十二月内的說話。

    到紹興二年春正月,韓公将建州城攻破,範汝為情急,放火自焚而死。

    韓公豎黃旗招安餘黨,隻有範氏一門不赦。

    範氏宗族一半死于亂軍之中,一半被大軍擒獲,獻俘臨安。

    順哥見勢頭不好,料道希周必死,慌忙奔入一間荒屋中,解下羅帕自缢。

    正是:甯為短命全貞鬼,不作偷生失節人,也是陽壽未終,恰好都提轄呂忠妞領兵過去,見破屋中有人自缢,急喚軍校懈下。

    近前觀之,正是女兒順哥。

    那順哥死去重蘇,半響方能言語,父子重逢,且悲且喜。

    順哥将賊兵擄劫,及範希周救取成親之事,述了一遍。

    呂提轄嘿然無語。

     卻說韓元帥平了建州,安民·已定,同呂提轄回臨安面君奏凱。

    天子論功升賞,自不必說。

    一日,呂公與夫人商議,女兒青年無偶,終是下了之事,兩口雙雙的來勸女兒改嫁。

    順哥述與丈夫交誓之言,堅意不肯。

    呂公罵道:“好人家兒女,嫁了反賊/對無奈。

    天幸死了,出脫了你,你還想他怎麼廣順哥含淚而告道:“範家郎君,本是讀書君子,為族人所逼,實非得已。

    他雖在賊中,每行方便,不做傷天理的事。

    倘若天公有眼,此人必脫虎口。

    大海浮萍,或有相逢之日.孩兒如今情願奉道在家,侍養二親,便終身守寡,死而下怨。

    若必欲孩兒改嫁,不如容孩兒自盡,不尖為完節之婦。

    ”呂公見他說出一班道理,也下去逼他了。

     光陰似箭,不覺已是紹興十二年,呂公累官至都統制,領兵在封州鎮守。

    一日,廣州守将差指使賀承信棒了公碟,到封州将領司投遞。

    呂公延于廳上,問其地方之事,叙活良久方去。

    順哥在後堂簾中竊窺,等呂公人衙,間道:“适才責公碟來的何人/呂公道:“廣州指使賀承信也。

    ”順哥道:“奇怪!看他言語行步,好似建州範家郎君。

    ”呂公大笑道:“建州城破,凡姓範的都下赦,隻有在死,那有在活?廣州差官自姓賀,又是朝廷命官,并無分毫幹惹,這也是你妄想了,侍妾聞知,豈下可笑廣順哥被父親搶白了一場,滿面羞漸,不敢丙說。

    正是:隻為夫妻情愛重,緻令父子語參差。

     過了半年,賀承信又有軍碟奉差到呂公衙門。

    順哥又從簾下窺視,心中懷疑不已,對父親說道:“孩兒今已離塵奉道,豈複有兒女之情。

    但再三洋審廣州姓賀的,酷似範郎。

    父親何不召至後堂,賜以酒食,從容叩之。

    範郎小名鳅兒,昔年在圍城中情知必敗,有‘鴛鴦鏡,,各分一面,以為表記,父親呼其小名,以此鏡試之,必得其真情。

    呂公應承了。

    次日賀承信又進衙領回文,呂公延至後堂,置酒相款。

    飲酒中間,呂公問其鄉貫出身。

    承信言語支吾,似有羞便之色。

    紮道:“鳅兒非足下别号乎?老夫已盡知矣,但說無妨也!”承信求呂公屏去左右,即忙下跪,口稱“死罪”。

    呂公用手攙扶道:“不須如此!”承信方敢吐膽傾心告訴道:“小将建州人,實姓範,建炎四年,宗人範汝為煽誘饑民,據城為叛,小将陷于賊中,實非得已。

    後因大軍來讨,攻破城他,賊之宗族,盡皆誅戮。

    小将因平昔好行方便,有入救護,遂改姓名為賀承信,出就招安。

    紹興五年撥在嶽少保部下,随征洞庭剜賊楊麼。

    嶽家軍都是西北人,不習水戰。

    小将南人,幼通水性,能伏水三晝夜,所以有‘範鳅兒,之号。

    嶽少保親選小将為前鋒,每戰當先,遂平麼賊。

    嶽少保薦小将之功,得受軍職,累任至廣州指使,大年來未曾洩之他人。

    令既承鈞間,不敢隐諱。

    呂公又問道,“令孺人何姓,是結發還是再娶?承信道:“在賊中時曾獲一宦家女,納之為妻。

    逾年城破,夫妻各分散逃走。

    曾相約,苟存性命,大不可娶,婦不再嫁。

    小将後來到信州,義尋得老母。

    至今母于相依,止畜一粗婢炊翼,未曾娶妻。

    呂公義問道:“足下與先孺人相約時,有何為記什承信道:“有‘鴛鴦寶鏡’,合之為一,分之為二,夫婦各留一面。

    呂公道:此鏡尚在否?承信道:”此鏡朝夕随身,不忍少離。

    呂公道:“可借一觀。

    ”承信揭開衣抉,在錦裹肚系帶上,解下個繡囊,囊中藏着寶鏡。

    呂公取觀.遂于袖中亦取一鏡合之,俨如生成。

    承信見:鏡符合,不覺悲泣尖聲。

    呂公感其精義,亦不覺淚下,道:“足下所娶、即吾女也。

    吾女見在衙中。

    ”遂引承信至中堂,與女兒相見,各各大哭。

    呂公解勸了,風仆慶賀筵席。

    是夜即留承信于衙門歇宿。

     過了數日,呂公将回文打發女婿起身,即令女兒相随,到廣州任所同居。

    後一年承信任滿,将赴臨安,又領妻順哥同過封州,拜别呂公。

    呂公備下幹金妝查,差官護送承信到臨安。

    自諒前事年遠,無人推剝,不可使範氏無後,乃打通狀到禮部,複姓不複乞,改名不改姓,叫做範承信。

    後累官至兩淮目守,夫妻偕老。

    其鴛鴦二鏡,子孫世傳為至寶雲。

    後人評論範鳅兒在逆黨中涅而下淄,好行方便,救了許多人性命,今日死裡逃生,夫妻再合,乃陰德積善之報也。

    有詩為證: 十年分散天邊烏,一旦日圓鏡裡鴛。

     莫道諄萍偶然豐,總由陰德感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