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燕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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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籍入告。

    延陵遂大怒,按劍曰:“嗟乎,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以生為!”即作書與襄訣,勒軍入關,缟素發喪,随天旅西下,殄賊過半。

    賊憤襄,殺之,懸其首于竿。

    襄家三十八口,俱遭慘屠。

    蓋延陵已有正室,亦遇害,而圓圓翻以籍入無恙。

    闖棄京出走,十八營解散,各委其辎重婦女于途。

    延陵追度故關至山西,晝夜不息,尚未知圓圓之存亡也,其部将已于都城搜訪得之,飛騎傳送。

    延陵方駐師绛州,将渡河,聞之大喜。

    遂于玉帳結五彩樓,備翟之服,從以香輿,列旌箫鼓三十裡,親往迎迓。

    雖霧鬓風鬟,不勝掩抑,而翠消紅泫,嬌态逾增。

    自此由秦入蜀,迄于秉钺滇雲,垂旒洱海,人臣之位,于斯已極。

    圓圓皈依上将,匹合大藩,回憶當年牽蘿幽谷,挾瑟勾闌時,豈複思有茲日!是以鶴市蓮塘,采香舊侶,豔此奇逢,鹹有咳吐九天之羨。

     梅村太史有《圓圓曲》曰:“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天玉關。

    恸哭六軍皆缟素,沖冠一怒為紅顔。

    紅顔流落非吾戀,逆賊天亡自荒宴。

    電掃黃巾定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

    相見初經田、窦家,侯門歌舞出如花。

    許将戚裡箜篌伎,等取将軍油壁車。

    家本姑蘇浣花裡,圓圓小字嬌羅绮。

    夢向夫差苑裡遊,宮娥擁入君王起。

    前身合是采蓮人,門前一片橫塘水。

    橫塘雙槳去如飛,何處豪家強載歸?此際豈知非薄命,此時隻有淚沾衣。

    薰天意氣連宮掖,明眸皓齒無人惜。

    奪歸永巷閉良家,教就新聲傾坐客。

    坐客飛觞紅日暮,一曲哀弦向誰訴?白皙通侯最少年,揀取花枝屢回顧。

    早攜嬌鳥出樊籠,待得銀河幾時渡?恨殺軍書抵死催,苦留後約将人誤。

    相約恩深相見難,一朝蟻賊滿長安。

    可憐思婦樓頭柳,認作天邊粉絮看。

    遍索綠珠圍内第,獨呼绛雪出雕闌。

    若非壯士全師勝,争得蛾眉匹馬還!蛾眉馬上傳呼進,雲鬟不整驚魂定。

    蠟炬迎來在戰場,啼妝滿面殘紅印。

    專征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車千乘。

    斜谷雲深起畫樓,散關月落開妝鏡。

    傳來消息滿江鄉,烏桕紅經十度霜。

    教曲伎師憐尚在,浣紗女伴憶同行。

    舊巢共是卸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

    長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

    當時隻受聲名累,貴戚名豪競延緻。

    一斛明珠萬斛愁,關山漂泊腰肢細。

    錯怨狂風落花,無邊春色來天地。

    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

    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君不見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香迳塵生鳥自啼,さ廊人去苔空綠。

    換羽移宮萬裡愁;珠歌翠舞古梁州。

    為君别唱吳宮曲,漢水東南日夜流。

    ”此詩史微詞也。

     皇朝順治中,延陵進爵為王。

    五華山向有永曆故宮,乃據有之。

    紅亭碧沼,曲折依泉;傑閣豐堂,參差因岫。

    冠以巍阙,缭以雕牆,袤廣數十裡。

    卉木之奇,運自兩粵;器玩之麗,購自八閩。

    而管弦錦绮以及書畫之屬,則必取之三吳,纟困載不絕,以從圓圓之好。

    延陵既封王,圓圓将正妃位。

    辭曰:“妾以章台陋質,謬污瓊寝。

    始于一顧一恩,繼以千金之聘。

    流離契闊,幸保殘軀,獲與奉之役,珠服玉馔,依享珠榮,分已過矣。

    今我王析胙土,威鎮南天,正宜續鸾戚裡,諧鳳侯門,上則立體朝廷,下則垂型裨屬,稽之大典,斯曰德齊。

    若欲蒂弱絮于繡裀,培輕塵于玉幾,既蹈非耦之嫌,必贻無儀之刺。

    是重妾之罪也,其何敢承命?”延陵不得已,乃别娶中阃。

    而後婦悍妒絕倫,群姬之豔而進幸者,辄殺之。

    唯圓圓能順适其意,屏謝鉛華,獨居别院,雖貴寵相等而不相排軋,親若姒娣。

    圓圓之養姥曰陳,故幼從陳姓,本出于邢,至是府中皆稱邢太太。

    居久之,延陵潛蓄異謀,邢窺其微,以齒暮請為女道士,霞帔星冠,日以藥〈缶盧〉經卷自随。

    延陵訓練之暇,每至其處,清談竟晷而還。

    府中或事有疑難,遇延陵怒不可解者,邢緻一二婉語,立時冰釋。

    常曰:“我晨夕焚修,為善是樂,他非所計耳。

    ”内外益敬禮焉。

     今上之癸醜歲,延陵造逆,丁巳病殁。

    戊午滇南平,籍其家,舞衫歌扇,犀蕙嬌莺,聯舻接轸,俱入禁掖。

    邢之名氏獨不見于籍。

    其玄機之禅化耶?其紅線之仙隐耶?其盼盼之終于燕子樓耶?已不可知。

    然遇亂能全,捐榮不禦,皈心淨域,晚節克終,使延陵遇于九原,其負愧何如矣! ○李六 嘉善李六,寓京師胭脂巷,有微疾。

    鄰之兄弟二人居肆者也,傍晚阖戶,纖月流照窗間,其弟方寝,見窗外有人然而過,驚以為賊,呼兄出,共攫之。

    無所獲,因攜燈扃室。

    其弟忽仆地為鬼語曰:“吾欲至某家攝人,誤入汝室,汝何閉我而不出耶?速出我,毋失我期。

    ”遂洞開其門,仆者寤而起。

    是夕,李六卒。

     ○水樹 喇麻國僧至京師,其所經塞外地,累月無泉。

    道旁有樹極高大,僧渴則以佩刀之,辄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