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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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立武孟立三月死無諡次孝公次昭公次懿公次惠公歴六君至簡公】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蓋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于作之日葢必有所由兆故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也吾不曰豎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何則豎刁易牙開方三子彼固亂人國者顧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後知放四兇有仲尼而後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顧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問之相當是時也吾意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而其言乃不過曰豎刁易牙開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嗚呼仲以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與威公處幾年矣亦知威公之為人矣乎威公聲不絶于耳色不絶于目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無仲則三子者可以彈冠而相慶矣仲以為将死之言可以絷威公之手足耶夫齊國不患有三子而患無仲有仲則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豈少三子之徒哉雖威公幸而聽仲誅此三人而其餘者仲能悉數而去之耶嗚呼仲可謂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問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則仲雖死而齊國未為無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伯莫盛于威文文公之才不過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靈公之虐【靈公文公之孫】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諸侯不敢叛晉晉襲文公之餘威猶得為諸侯之盟主百餘年何者其君雖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威公之薨也一敗塗地無惑也彼獨恃一管仲而仲則死矣夫天下未嘗無賢者葢有有臣而無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曰天下不複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書有記其将死論鮑叔賔胥無之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為是數子者皆不足以托國【管仲寝疾桓公問政将安移之對曰鮑叔牙為人也好直而不能以國诎賔須無之為人也好善而不能以國诎甯戚之為人也能事而有不能以足息孫在之為人也善言而不能以足息】而又逆知其将死【仲又曰隰朋之為人動必量舉舉必量技言終喟然歎曰天之生朋為夷吾舌也其身死舌焉得生】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吾觀史鳅以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故有身後之諌【史鳅病且死謂其子曰吾生不能正君死不當成禮置屍北堂于我足矣衛靈公徃吊怪而問之其子以對公乃命殡于客位召蘧伯玉以為卿而退彌子瑕孔子稱之以為史鳅死而屍諌】蕭何且死舉曹參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冝如此也夫國以一人興以一人亡賢者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故必複有賢者而後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辨奸【張文定公安道作洵墓表雲嘉祐初王安石始盛黨友傾一時其命相制曰生民以來數人而已造作語言至以為幾于聖人歐陽修亦善之勸先生與之防而安石亦願交于先生先生日吾知其人矣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天下患安石之母死士大夫皆吊先生獨不徃作辨奸論一篇】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防而知著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勢之相因其疎濶而難知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隂陽之事而賢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惡亂其中而利害奪其外也昔者山巨源見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孫無遺類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見者以吾觀之王衍之為人容貌言語固有以欺世而盜名者然不忮不求與物浮沉使晉無惠帝僅得中主雖衍百千何從而亂天下乎盧杞之奸固足以敗國然而不學無文容貌不足以動人言語不足以?世非徳宗之鄙暗亦何從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誦孔老之言身履夷齊之行収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與造作言語私立名字以為顔淵孟轲複出而隂賊險狠與人異趣是王衍盧杞合而為一人也其禍豈可勝言哉夫面垢不防洗衣垢不防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巨盧之衣【巨盧謂粗枲之服】食犬彘之食囚首防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豎刁易牙開方是也以葢世之名而濟其未形之患雖有願治之主好賢之相猶将舉而用之則其為天下患必然而無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孫子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則吾言為過而斯人有不遇之歎孰知禍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禍而吾獲知言之名悲夫【避暑録雲洵作論成宻以示張安道安石防聞之兩家自此有隙】用間【避暑録雲蘇明允好言兵見元昊叛西方用事乆無功天下事當有改作因挾其所著書嘉祐初來京師一時推其文章王荊公知制诰方談經術獨不喜之按洵有權書若幹篇皆論兵法今止録用間一篇】 孫武既言五間【孫子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内間有及間有死間有生間因間者因其郷人而用之内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間者因其敵隙而用之死間者為诳事于外至敵必遭殺者也生間者反報也】則又有曰商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商故明君賢将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所恃而動也按書伊尹适夏醜夏歸亳【逸書汝鸠汝方篇序】史太公嘗事纣去之歸周所謂在夏在商誠矣然以為間用也湯文王固使人間夏商耶伊呂固與人為間耶桀纣固待間而後可伐耶是雖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則吾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湯必曰桀雖暴一旦用伊尹則民心複安吾何病焉及其歸亳也湯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視民病遂與天下共亡之呂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纣雖虐一旦用呂牙則天祿必複吾何憂焉及其歸周也文王必曰纣得呂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久遏天命遂命武王與天下共亡之然則夏商之存亡待伊呂用否而決今夫問将之賢者必曰能逆知敵國之勝敗問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愛千金故能使人為之出萬死以間敵國或曰能因敵國之使而探其隂計嗚呼其亦勞矣伊呂一歸而夏商之國為決亡使湯武無用間之名與用間之勞而得用間之寔此非上智其誰能之夫兵雖詭道而本于正者終亦必勝今五間之内其歸于詐成則為利敗則為禍且與人為詐人亦将且詐我故能以間勝者亦或以間敗吾間不忠反為敵用一敗也不得敵之寔而得敵之所為示者以為信二敗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敵之隂計懼而以僞告我三敗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羣綱舉用心而詐百補而千穴敗智于此不足恃也故五間者非明君賢将之所上明君賢将之所上者上智之間也是以淮隂曲逆【陳平封曲逆侯】義不事楚而髙祖擒籍之計定左車周叔不用于趙魏而淮隂進兵之謀決【韓信問魏得無用周叔為大将乎曰柏直也遂進兵擊魏虜魏王又信下趙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陳餘出竒兵絶辎重餘不聼信使間人窺知其不用乃引兵為背水陣破之】嗚呼是亦間也 六國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防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防葢失強援不能獨全故曰在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戰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與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寝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然矣至于颠覆理固冝然古人雲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齊人未嘗賂秦終繼五國遷滅何哉與嬴而不助五國也五國既防齊亦不免矣燕趙之君始有逺略能守其土義不賂秦是故燕雖小國而後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荊卿為計始速禍焉趙嘗五戰于秦二敗而三勝後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卻之洎牧以防誅邯鄲為郡惜其用武而不終也且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可謂智力孤危戰敗而亡誠不得已向使三國各愛其地齊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猶在則勝負之數存亡之理當與秦相較或未易量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賢才并力西向則臣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刼日削月割以趨于亡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刦哉夫六國與秦皆諸侯也其勢弱于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苟以天下之大下而從夫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張益州畫像記【時張方平以侍講學士自滑州徙益州未至或扇言侬智髙在南诏将入宼攝守亟調兵築城日夜不得息民大驚擾朝廷發陝西步騎兵仗絡繹徃戍蜀诏趣方平行許以便冝從事方平曰此必?也道遇戍卒皆遣歸他役盡罷适上元張】 【燈城門三日不閉得卭部川譯人始造此語者枭首境上而流其餘黨蜀人遂安複以三司使召方平去蜀之日民徳之留其畫像而洵為之記】 至和元年秋蜀人傳言有寇至邉邉軍夜呼野無居人妖言流聞京師震驚方命擇帥天子曰母養亂母助變衆言朋興朕志自定外亂不作變且中起既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競惟朕一二大吏孰能為處茲文武之間其命徃撫朕師乃惟曰張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親辭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歸屯軍撤守備使謂郡縣寇來在我無爾勞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慶如他日遂以無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淨衆寺公不能禁眉陽蘇洵言于衆曰未亂易治也既亂易治也有亂之萌無亂之形是謂将亂将亂難治不可以有亂急亦不可以無亂弛惟是元年之秋如噐之欹未墜于地惟爾張公安坐于其旁顔色不變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無矜容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爾張公爾繄以生惟爾父母且公嘗為我言民無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變于是待之以待盜賊之意而繩之以繩盜賊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賴之身而棄之于盜賊故毎每大亂夫約之以禮驅之以法惟蜀人為易至于急之而生變雖齊魯亦然吾以齊魯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若夫肆志于法律之外以威刼齊民吾不忍為也嗚呼愛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見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蘇洵又曰公之防在爾心爾死在爾子孫其功業在史官無以像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則何事于斯雖然于我心有不釋焉今夫平居聞一善必問其人之姓名與其鄰裡之所在以至于其長短小大美惡之狀甚者或語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見其為人而史官亦書之于其傳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則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由此觀之像亦不為無助蘇洵無以诘遂為之記公南京人為人慷慨有大節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屬系之以詩曰 天子在阼歲在甲午西人傳言有寇在垣庭有武臣謀夫如雲天子曰嘻命我張公公來自東旗纛舒舒西人聚觀于巷于塗謂公暨暨公來于于公謂西人安爾室家無敢或訛訛言不祥徃即爾常春爾條桑秋爾滌塲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骈骈公宴其僚伐鼓淵淵西人來觀祝公萬年有女娟娟閨闼閑閑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來期汝棄捐禾麻芃芃倉庾崇崇嗟我婦子樂此歲豐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歸公敢不承作堂岩岩有庑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纓西人相告無敢逸荒公歸京師公像在堂 上韓昭文論山陵書【石林燕語雲仁宗山陵韓魏公為使時國用窘匮而一用幹興故事或以為過蘇明允為編禮官以書責公】 洵本布衣書生才無所長相公不察而辱収之使與百執事之未平居思所以仰報盛徳而不獲其所今者先帝新棄萬國天子始親政事當海内傾耳側目之秋而相公寔為社稷柱石莫先之臣有百世不磨之功伏惟相公将何以處之古者天子即位天下之政必有所不及安席而先行之者葢漢昭即位休息百役與天下更始故其為天子曾未逾月而恩澤下布于海内竊惟當今之事天下之所為最急而天子之所冝先行者辄告以告于左右竊見先帝以儉德臨天下在位四十餘年而宮室遊觀無所增加帏薄噐皿敝陋而不易天下稱頌以為文景之所不若今一旦奄棄臣下而有司廼欲以末世送無益之費侵削先帝休息長養之民掇取厚之名而遺之以累其神明故洵以為當今之議莫若薄竊聞頃者癸酉赦書既出郡縣無以賞兵則皆貸錢于民民之有錢者皆莫肯自輸于是有威之以刀劔驅之以笞棰為國結怨僅而得之者小民無知不知于國同憂方且狼顧而不寜而山陵一切配率之科又以複下計今不過秋冬之間海内必将騷然有不自聊賴之人竊惟先帝平昔之所以愛惜百姓者如此其深而其所以檢身節儉者如此其至也推其平生之心而計其既沒之意則其不欲以山陵重困天下亦已明矣而臣下乃獨為此過當逾禮之費以拂戾其平生之意竊所不取也且使今府庫之中财用有餘一物不取于民盡公力而為之以稱遂臣子不忍之心猶且獲譏于聖人況夫空虛無有一金以上非取于民則不獲而冒行不顧以徇近世失中之禮亦巳惑矣然議者必将以為古者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于先帝之葬于人情有所不順洵亦以為不然使今儉葬而用墨子之說則是過也不廢先王之禮而去近世無益之費是不過矣子思曰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見檀弓】古之人所由以盡其誠信者不敢有略也而外是者則略之昔者華元厚葬其君君子以為不臣【宋文公卒始厚用蜃炭益車馬始用殉重噐備椁冇四阿棺有翰桧君子謂華元樂舉于是乎不臣】漢文葬于霸陵木不改列藏無金玉天下以為聖明而後世安于太山故曰莫若建薄之議上以遂先帝恭儉之誠下以纡百姓目前之患内以解華元不臣之譏而萬世之後以固山陵不拔之安洵竊觀古者厚葬之由未有非其時君之不逹欲以金玉厚其親于地下而其臣下不能禁止僶俛而從之者未有如今日之事太後至明天子至聖而有司信近臣之禮而遂為之者是可深惜也且夫相公既已立不世之功矣而何憂一時之勞而無所建明洵恐世之清議将有任其責者如曰诏勑已行制度巳定雖知不便而不可複改則此又過矣葢唐太宗之葬太祖欲為九丈之墳而用漢氏長陵之制【髙帝陵】百事務從豐厚及羣臣建議以為不可于是改從廣武之陵【光武葬原陵】髙不過六丈而毎事儉約夫君子之為政與其坐視百姓之艱難而重改令之非孰若改令以救百姓之急不勝區區之心敢辄以告惟恕其狂易之誅幸甚幸甚不宣【魏公得書斂容起謝曰某無狀敢不奉教然華元事莫未至是否聞者服其大度○按洵文長于縱橫捭阖似子家故勿多録轼也大放厥辭轍少涵斂要其痛剀時事陳安危利害之故未嘗不惓惓也賈誼以後所竿及也但其言近于功利又俱好佛則其見道不精故朱熹深斥之然嘗曰蘇氏文辭偉麗近世無匹若欲作文自不妨模範葢在諸賢之科固政事文學之亞欤】 禦選古文淵鑒卷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