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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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下其宮室棟宇衣服飲食常侈于天下之民而中國之人明哲禮義之士亦未嘗以為怪幸而其間有疑怪不信之心則又安視而不能去此其故何也彼能執天下養生報死之權而吾無以當之是以若此不可制也葢天下之君子嘗欲去之而亦既去矣去之不乆而還複其故其根之入于民者甚深而其道之悅于民者甚佞世之君子未有以解其所以入而易其所以悅是以終不能服天下之意天下之民以為養生報死皆出于此吾未有以易之而遂絶其敎欲納之于正而傷其心欲去其邪僻而絶其不忍之意故民之從之也甚難聞之曰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實作乎此者必有以動乎彼也夫天下之民非有所悅乎佛老之道而悅乎養生報死之術今能使之得其所以悅之之實而去其所以悅之之名則天下何病而不從葢先王之敎民養生有方而報死有禮凡國之賞罸黜陟各當其實貧富貴賤皆出于其人之所當然力田而多收畏法而無罪行立而名聲發徳成而爵祿至天下之人皆知其所以獲福之因故無惑于鬼神而其祭祀之禮所以仁其祖宗而慰其子孫之意者非有鹵莽不詳之意也故孝子慈孫有所歸心而無事于佛老臣愚以為嚴賞罸勑官吏明好惡慎取予不赦有罪使佛老之福不得茍且而惑其生因天下之爵秩建宗廟嚴祭祀立屍祝有以大塞人子之意使佛老之報不得乗隙而制其死葢漢唐之際嘗有行此者矣而佛老之説未去嘗有去者矣而賞罸不詳祭祀不謹是以其道牢固而不可去既去而複反其舊今者國家幸而欲減損其徒日朘月削将至于亡然臣愚恐天下尚猶有不忍之心天下有不忍之心則其勢不可以乆去故臣欲奪之而有以予之正之而有以柔之使天下無憾于見奪而日安其新此聖人所以變天下之術欤 民政策四 臣聞管子治齊始變周法使兵民異處制國為二十一鄉其工商之鄉六而士鄉十五制鄙以為五屬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屬之政國中之士為兵鄙野之民為農農不知戰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兵以衛農農以資兵發兵征行暴露戰鬭而農夫不知其勤深耕疾耨霑體塗足而兵卒不知其勞當是之時桓公南征伐楚濟汝漢逾方城望汶山兆伐山戎刜零支【刜説文擊也○音弗】斬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管子作卑耳】九合諸侯築夷儀城楚丘徜徉四方國無罷弊之民而天下諸侯往來應接之不暇及秦孝公欲并海内商鞅為之倡謀使秦人莫不執兵以事戰伐而不得反顧而為農隂誘六國之民使專力以耕關中之田而無戰攻守禦之役二者更相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何者我能累累岀兵不息而彼不能應我能外戰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戰而後食可足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謀也自管仲死其遺謀舊策後世無複能用而獨其分兵與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廢何者其事誠有以便天下也今夫使農夫竭力以辟天下之地醵其所得以衣食天下之武士而免其死亡戰鬭之患此人之情誰不可者然當今天下之事與管仲商鞅之時則巳大異矣古者霸王在上倉廪豐實百姓富足地利巳盡而民未困乏當此之時謂之人有餘今天下之田疾耕不能徧而蓬蒿藜莠實盡其利人不得以為食而禽獸之所蕃息當是之時謂之地有餘古之聖人人有餘則務在于使人是以天下之人雖其甚蕃而舉無廢功地有餘則務在于辟地是以天下之地雖其甚寛而舉無遺力今也海内之田病于有餘而上之人務在于使人不巳過哉臣觀京師之兵不下數十百萬沿邊大郡不下數萬人天下郡縣千人為輩而江淮漕運之卒不可勝計此亦已侈于使人矣且夫人不足而使人之制不為少減是謂逆天而違人昔齊桓之世人力可謂有餘矣而十五鄉之士不過三萬車不過八百乘何者懼不能久也方今天下之地所當厚兵之處不過京師與西邊北邊之郡耳昔者太祖太宗既平天下四方逺國或數千裡以為逺人險诐未可以盡知其情也故使關中之士往而屯焉以鎮服其亂及天下既安四海一家而因循乆逺遂莫之變夫天下之兵莫如各居其鄉安其水土而習其險易而特病其不知戰故今世之患患在不敎鄉兵而專任屯戍之士為抗賊之備且天下治平非緣邊之郡則山林匹夫之盜及其未集而誅之可以無事于大兵苟其有大盜則其為變故亦非戍兵數百千人之所能制若其要塞之地不可無備之處乃當厚其土兵以伐之耳聞之古者良将之用兵不求其多而求其樂戰今之為兵之人夫豈皆樂乎為兵哉或者饑馑困踬不能以自存而或者年少無賴既入而不能以自脫葢其間嘗有思歸者矣故臣欲罷其思歸之士以減屯戍之兵雖使去者大半臣以為處者猶可以足于事也葢古者有餘則使之以寛而不足者則使之以約苟必待其有餘而後能辨天下之事則無為貴智矣 民政策六 臣聞三代之時無兵役之憂降及近世有養兵之困而無興役之患至于今而養兵興役之事皆不得其當而可為之深憂葢古者兵出于農而役出于民有農則不憂無兵而有民則不憂無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之男子歳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彊而費不増役起而人素具雖有大兵大役而不憂事之不集至于兵罷役休而無日夜不息之費其後周衰井田破壊陵夷至于末世天下無複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獨責其稅而不任之以死傷戰鬭之患天子有養兵之憂而天下無攻守劬勞之民以為大憂故調其财以為養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轉輸漕運營建興築之事又皆出于民當此之時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調曰庸租者地之所當出調者兵之所當費庸者歳之所當役也故使之納粟于官以為田之租又入布帛以為兵之調歲役其力不役則出其力之所直以為役之庸此三者農夫皆兼為之而遊惰末作之民亦不免于庸調運重漕逺天子不知其費而一出于民民歲役二旬而不役者當帛六十尺民亦不至于大苦故隋唐之間有養兵之困而無興役之患此其為法雖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養然天下之役猶有可賴者皆民為之也及其後世又不能守乃始變法而為兩稅以至于今天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過奔走之用而不與天子之大事天下有大興築有大漕運則常患無以為使故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擊刺戰陣之法而坐食天子之奉由是國有武備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其所以奉養之具皆出于農也而四海之遊民無尺寸之庸調為農者常使隂出古者遊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養兵興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弊當今之世可謂極矣臣愚以為天子平日無事而養兵不息此其事出于不得巳惟其幹戈旗鼓之攻而後可使任其責至于力役之際挽車船築宮室造城郭此非有死亡陷敗之危天下之民誠所當任而不辭不至以累兵革之人以重費天子之廪食然當今之所謂可役者不過曰農也而農巳甚困葢常使盡出天下之費矣而工商技巧之民與夫遊閑無職之徒常遍天下優遊終日而無所役屬葢周官之法民之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今可使盡為近世之法皆出庸調之賦庸以養力役之兵而調以助農夫養武備之士而力役之兵可因其老疾死亡遂勿複補而使遊民之丁代任其役如期而止以除其庸之所當入而其不役者則亦收其庸不使一日而阙葢聖人之于天下不唯重于苟亷而無求唯其能緩天下之所不給而節其太幸則雖有取而不害于為義今者雖能使遊民無勞苦嗟歎之聲而常使農夫獨任其困天下之人皆知為農之不便則相率而事于末末衆而農衰則天子之所獨任者愈少而不足于用故臣欲收遊民之庸調使天下無僥幸苟免之人而且以纾農夫之困茍天下之遊民自知不免于庸調之勞其勢不耕則無以供億其上此又可驅而歸之于南畆要之十歲之後必将使農夫衆多而工商之類漸以衰息如此而後使天下舉皆從租庸調之制而去夫所謂兩稅者而兵役之憂可以稍緩矣 民政策八 臣聞古者建都立邑相其丘陵原隰而利其水泉之道通其所無而導其所有使民日取而不盡安居于中而無慕于外利各安其土樂其業無來去遷徙之心膏腴之鄉民不加多而貧瘠之處民不加少天下之戸平均若一皆足以供其郡縣之役使而無所困乏葢今天下所謂通都大邑十裡之城萬戸之郭其隂陽向背與其山林原隰之勢陂池泉水之利皆秦漢以來所謂創置摹畫使足以衣食其民而無乏絶者也臣嘗讀周詩公劉之一篇其言自戎遷豳之際登髙望逺以求其可居之地與其可用之物莫不詳悉而曲盡其詩曰笃公劉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岡乃觏于京笃公劉既溥既長既景乃岡相其隂陽觀其流泉笃公劉于豳斯館涉渭為亂取砺取鍛夫古之君子居于其邦其欲知民之所利與器用之所出葢如此其詳也及觀史記貨殖列傳郡國之所有東方之桑麻魚鹽南方之竹木魚稻與西方之五谷畜牧北方之棗栗裘馬則凡一方之所有皆可以備養生送死之具導之有方而取之有法則其民豐樂饒足老死而無憾及行天下覽其山林薮澤之所生與其民之所有往往與古不類夫自大江以北漢水之側三代之時列國數十楚人都于荊州其在戰國最為強大外抗羣蠻内禦秦晉常以其兵橫于天下計其所都安肯用瘠鹵墝埆之地而當今自楚之北至于唐鄧汝颍陳蔡許洛之間平田萬裡農夫逃散不生五谷荊棘布野而地至肥壤泉源陂澤之迹迤逦猶在其民不知水耕之利而長吏又不以為意一遇水旱民乏菜茹往者因其死喪流亡廢縣罷鎮者葢往往是矣臣聞善為政者不用甲兵不斥疆界興利除害敎民稼穑收斂倍稱而獲兼地之福今者舉千裡之地廢之為墟以養禽獸而不甚顧惜此與私割地以予人何異嘗聞之于野人自五代以來天下喪亂驅民為兵而唐鄧汝蔡之間故陂舊隄遂以堙廢而不治至今百有餘年其間猶未甚逺也葢修敗補缺或亦旬月之故耳而獨患為吏者莫以為事若夫許州非有洪河大江之沖而每年盛夏衆水決溢無以救禦是以民常苦饑而不樂其俗夫許諸侯之故邦魏武之所都而唐節度之所治使歳辄被水而五谷不熟則其當時軍旅之費宗廟朝廷之用将何以供之此豈非近世之弊因循不治以至此哉然此乃特臣之所見而天下之廣又安能備知葢嘗以為方今之患生于太怯而成于牽俗太怯則見利而不敢為牽俗則自顧而愛其身夫是以天下之事舉皆不成而何獨在此臣欲破其牽俗之風而壯其太怯之氣意凡天下貧窭破散之郡縣使皆擇善事能幹之人而往為之長因其去也而天子親谕以此使得稍乆于其任而察其人民多田野辟者書以為課何者此非難辦之事是以不待非常之才而後能濟惟其弛放怠惰是以至此今誠少嚴其事使為吏者知上之屬意于此十歲之後臣以為此必為富壤之區而方今天下重征之處亦可漸減而取諸此矣 商論【栾城遺言雲作夏商周論時年十有六】 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複興者五王【太甲太戊祖甲盤庚武丁】而周之既衰而複興者宣王一人而巳夫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于周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乆于商者乃數百歲其故何也葢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缛之禮和柔馴擾剛強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悅以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乆而諸侯内侵京師不振卒于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乆而不可以為彊也若夫商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複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舉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人之風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彊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于衰微然至其敗也一散而不可複止葢物之彊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乆存柔者可以乆存而常困于不勝彊者易以折而其末也乃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嗚呼聖人之慮天下亦有所就而巳不能使之無弊也使之能乆而不能彊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逺此二者存乎其後世之賢與不賢矣太公封于齊尊賢而尚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弑之君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寖衰矣夫尊賢尚功則近于彊親親尊尊則近于弱終之齊有田氏之禍而魯人困于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于齊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魯也故齊彊而魯弱魯未亡而齊亡也 周論 傳曰夏之政尚忠商之政尚質周之政尚文而仲尼亦雲周監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予讀詩書歴觀唐虞至于夏商以為自生民以來天下未嘗一日而不趨于文也文之為言猶曰萬物各得其理雲爾父子君臣之間兄弟夫婦之際此文之所由起也昔者生民之初父子無義君臣無禮兄弟不相愛夫婦不相保天下紛然而淆亂忿鬭而相苦文理不着而人倫不明生不相養而死不相葬天下之人舉皆戚然不甯于中然後反而求其所安屬其父子而列其君臣聯其兄弟而正其夫婦至于虞夏之世乃益去其鄙野之制然猶以天子之尊飯土防啜土铏土階三尺茅茨不翦至于周而後大備其粗始于父子之際其精布于萬物其用甚廣而無窮葢其當時莫不自謂文于前世而後之人乃更以為質也是故祭祀之禮陳其笾豆列其鼎俎備其醪體俯伏以薦思其飲食醉飽之樂而不可見也于是灌用郁鬯【釀秬黍為酒曰鬯和以鬰金緻芳潔也】借用白茅【縮酒用茅明酌也】既沃而莫之見以為神之縮之也體魄降于地魂氣升于天恍惚誕謾而不知其所由處聲音氣臭之類恐不能得當也于是終祭于屋漏繹祭于祊【儀禮特牲饋食禮雲佐食徹屍薦爼孰設于西北隅少牢饋食禮雲南面如饋之設所謂終祭于屋漏也郊特牲曰直祭祝于主索祭祝于祊禮器曰設祭于堂為祊于外故曰于彼乎于此乎春秋傳曰繹祭祭之明日繹而重祭所謂繹祭于祊也】以為人子之心無所不至也薦之以滋味重之以脍炙恐鬼神之不屑也薦之以血毛重之以體薦恐父祖之不吾安也于是先黍稷而飯稻粱先大羮而飽庶羞以為不敢忘禮亦不敢忘愛也丁甯反複優遊而不忍去以為可以盡人子之心而人子之心亦可以少安矣故凡世之所謂文者皆所以安夫人之所不安而人之所安者事之所當然也仲尼區區于衰周之末收先王之遺文而與曽子推論禮之所難處至于毫厘纖悉葢以為王道之盛其文理當極于此焉耳及周之亡天下大壊強淩弱衆暴寡而後世乃以為周文之弊夫自唐虞以至于商漸而入于文至周而文極于天下當唐虞夏商之世葢将求周之文而其勢有所未至非有所謂質與忠也自周而下天下習于文非文則無以安天下之所不足此其勢然也今夫冠防喪祭而不為之禮墓祭而不廟室祭而無所仁人君子有所不安于其中而曰不文以從唐虞夏商之質夫唐虞夏商之質葢将以求周之文而未至者非所以為法也 六國論 嘗讀六國世家竊怪天下之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衆發憤西向以攻山西千裡之秦而不免于滅亡嘗為之深思逺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葢未嘗不咎其當時之士慮患之疎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夫秦之所與諸侯争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郊諸侯之所與秦争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野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韓魏塞秦之沖而蔽山東之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