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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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太太得着這一番教訓，聞所未聞，不僅是知道了天下事有許多巧妙，而且十分有趣。
聽了二奶奶的話，笑嘻嘻的望了她。
二奶奶笑道：&ldquo你望着我作什麼？我有什麼話騙過你嗎？&rdquo青萍小姐從中插嘴，兩手握了二奶奶的手笑道：&ldquo二奶奶，你這個澡洗得痛快吧？可不可以讓我們跟着出一身汗？&rdquo二奶奶手扶了她的肩膀，輕輕地拍了她幾下，笑道：&ldquo好的，好的！你要什麼？還是要衣服穿呢？還是要吃的呢？讓我買個洋娃娃給你玩呢？&rdquo她一面說着，一面又摸摸她新梳的一雙小辮子。
青萍笑道：&ldquo你以為我不好意思玩洋娃娃嗎？你就買兩個小洋娃娃，給我試試看。
&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你們窮藝術家，欠缺着什麼，我知道的，回頭我開張支票給你就是。
&rdquo青萍笑道：&ldquo我和你鬧着玩的呢，真的，難道我向二奶奶借錢？&rdquo二奶奶挽了她的手笑道：&ldquo不好叫二奶奶，要叫我二姐。
走，我們上樓打牌去。
&rdquo說着笑嘻嘻地帶了一群女賓上樓。
他們家傭人，向來是有訓練的，聽了主人一聲說打牌，早已在小客廳裡擺開了場面。
青萍站在牌桌子角邊，望了二奶奶笑道：&ldquo姐姐要我陪着打牌，我自然遵命，可是我沒有帶瓜子胡豆來。
&rdquo二奶奶一時沒有懂得她的意思，望了她道：你還要一面吃胡豆，一面打牌嗎？&ldquo青萍笑道：我輸了，把什麼錢給呢？記得小時候，過年和小朋友擲骰子玩，就是輸赢着分得的花生豆子。
&rdquo二奶奶将手掏了她一下臉腮道：&ldquo你和你老姐姐來這一手。
&rdquo說着，自到卧室去了。
不多一會，提着一個小提包出來，将袋子打開，掏出一沓鈔票，大概有一千幾百元，向她手上一塞道：&ldquo啰！拿去當花生豆子吧！&rdquo 青萍接着她的鈔票，倒不推卸，向她笑道：&ldquo這不成了我有心敲你的竹杠嗎？&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你二姐洗個澡，一星期，就敲人家三四十萬，你就算敲我一下竹杠，這勁頭子也小得很，我毫不在乎。
何況是我明知道你沒錢，要你打牌，我不給你墊賭本，誰給你墊賭本？&rdquo青萍向她勾了一勾頭，算是謝了的意思，笑道：&ldquo那也好，但别把你這錢輸光了，多在腰裡收着兩天，去去窮氣。
&rdquo 西門太太在一邊看着，覺得二奶奶的氣派果然不同，不想無意之間，給青萍辟了一條生财之道。
論起自己夫婦，對她的印象根本就不好，西門德還常說，這水性楊花的女人，應該讓她多嘗些苦味，不料反是引她嘗着大大的甜頭，心裡這樣想着，不免呆了一呆。
二奶奶已經在桌上的牌堆裡揀出了東西南北風，要拈風打座，看了她笑道：我知道，西門太太又該客氣兩句了，牌大了，打不起，是不是？&ldquo西門太太笑道：你說破了，我倒不好意思再說。
&rdquo二奶奶将手和攪着牌，笑道：&ldquo來吧，來吧，我和二小姐商量着，要你合夥，作一票生意，若是成功了，打這樣的小牌，夠你輸一年半載的。
&rdquo西門太太聽了，滿臉是笑，笑得肩膀顫動了幾下，問道：&ldquo什麼生意？沒有聽得你先和我說過呀！&rdquo二小姐坐在她對面，也在手摸換着牌，皺了眉道：&ldquo打牌吧，現在不談這些。
&rdquo 西門太太雖覺二奶奶是不可拂逆的，但她時刻想履行西門德那個計劃，要得着虞家的幫助到仰光去，承買大批汽車。
虞家這條路線，不能直接，還要仰仗區家，仰仗區家，就要這位香港來的紅人作保。
因之二小姐也是不可拂逆的。
心裡一橫，想着預備着兩三千塊錢奉陪一場，送個小禮。
便笑道：&ldquo二小姐性急什麼，性急是要輸錢的！&rdquo二小姐道：&ldquo昨晚上給二奶奶陪客，輸了小一萬，今天還會輸許多嗎？&rdquo西門太太聽了這話，倒抽了一口涼氣，兩三千塊錢奉陪，還差得遠呢！ 二奶奶倒沒有理會她的态度，卻向青萍笑道：&ldquo你不要信她陪客，看陪什麼客，和你打小牌，也要來一兩萬的輸赢，那不是開玩笑！你要能打那樣大的牌，也不會蹦蹦跳跳，到台上去掙那碗苦飯吃了。
&rdquo青萍笑道：&ldquo你别瞧我窮，我倒是不怕輸！&rdquo二奶奶道：&ldquo好哇！你倒埋沒了我這番苦心，願意打大牌，你能保證赢嗎？&rdquo青萍笑道：&ldquo我有我的算盤，赢了自然是更好，輸了呢，我把我自己作押帳，押在溫公館當丫頭，你看&hellip&hellip&rdquo說着她将手向屋子四周指了幾指，接着道：&ldquo這樣好的房子，過着舒服的生活，有人運動還運動不到手呢！&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哦！你還有這樣一個算盤。
可是有一個問題，你沒有顧慮到，我們家這位溫五爺，頂不是個東西，假如他家裡有了這樣一個漂亮丫頭，他拿出主人的家法來，我不能和你保險，他若是硬要收房&hellip&hellip&rdquo青萍兩手正在摸牌，這就丢了牌鑽到二奶奶懷裡來，抓住她兩手，将頭在她懷裡亂滾，鼻子哼着道：&ldquo你占了我的便宜，我不依你！&rdquo二奶奶卻隻是格格地笑。
二小姐笑道：&ldquo你這麼一個進步的女子，卻是這樣小家子氣。
你還是打牌，還是打滾？若是打滾，我就退席，我還要出去看個朋友。
&rdquo經她這樣的說了，二奶奶才推開青萍，坐下來正式打牌。
這牌好像是有眼睛，專門輸着沒有錢的。
八圈的結果，青萍将二奶奶給的賭本，都輸光了，西門太太也陪客，陪了一千五六百元。
她算是如願以償，果然送了一個小禮，心裡雖然有些可惜，但是想到要和二奶奶交朋友，并托她幫忙發财，就不能赢她的錢，教她掃興。
反過來說，要她高興，就怕送禮送得太少了。
因之在表面上，對于這一場輸局，竟是坦然處之。
霧季的天氣，八圈牌以後，早已深黑了，大家自然是在溫公館裡吃夜飯。
光陰在二奶奶這樣的人身上，往往是成了累贅，怎樣才能消耗過去呢？在香港那不成問題，看一場電影，看一場球賽，那是極簡單的娛樂，随便也可以消磨大半日，其餘的有趣場合，多得很。
到了重慶，就沒有了辦法，隻有話劇一項，是比香港更新鮮一點的。
此外甚至可徘徊片刻的百貨公司，也找不到一所。
二奶奶為了這個，每日都得打算一番。
這一天，正因為和青萍在一處瞎混，把這件大事忘記過去了，一直到吃晚飯以後，大家坐在小客廳裡喝茶吃水果，才把這事想了起來。
她坐在沙發上，拍腿哦了一聲道：&ldquo是我大意了，我們這大半夜怎麼樣消遣呢？&rdquo 西門太太擡起手臂來，看了一看手表，笑道：&ldquo已經九點鐘了，坐一會子，我們就可以睡覺。
&rdquo二奶奶連連地搖着頭道：&ldquo這哪裡可以！我不到一點鐘，不能睡覺。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今天我本來要去看票友的義務戲的，被你一拉着打牌，我就忘了。
&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好！我們去看京戲。
我們五爺，就是個戲迷。
他說重慶雖沒有什麼名角，可是各處到重慶來的票友，行行俱全，值得一看。
&rdquo青萍坐着微笑，沒有說去，也沒說不去。
西門太太笑道：&ldquo我是不論京戲話劇都願意看，可是今天晚上總是白說，已經把戲唱了一半了，還可以買到四個位子的票嗎？&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我一個人去不成問題，亞男在那裡當招待員，她必定會找個位子我坐。
青萍，你也不成問題。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怪不得不看見她，她又服務去了。
那麼，大家去。
義務戲總是這樣的，榮譽券座位上，空着許多椅子。
&rdquo二奶奶道：&ldquo我們家五爺，每次義務戲，總要分銷幾張券，到他寫字台上去找找，也許現放在那裡呢。
&rdquo說着她立刻起身向書房裡走。
去不多一會，她手拿兩張戲票笑嘻嘻地走了來，笑道：&ldquo去吧，去吧！我這裡有兩張票。
二小姐是可以找着她妹妹想法子。
隻差一個位子，怎麼也可以對付過去。
&rdquo說時見女仆站在面前，便向她道：&ldquo到外面對小張說，開車子，我們去看戲。
對廚房裡說，我們也許要到一點鐘才能回來，點心弄好一點。
&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既是要去聽戲，我們立刻就走，不必化妝了。
&rdquo二奶奶将手掌在臉腮上拍了一下，笑道：&ldquo撲點粉吧，五分鐘内可以出門。
&rdquo她這樣說了，其實這幾位太太小姐，并非超現實的女人，女人出門，所要辦的事情，她們都得辦。
一直混過十五分鐘，還是開特别快車，方才料理完畢。
一車子坐到戲館門口，當這來賓擁擠已過的時候，門禁已不是怎麼森嚴，半數的糾察和招待員，都已去聽正登場的好戲，坐在門口的收票員，遙遙望到四位華貴的女賓，坐了一輛漂亮汽車前來，料着決不會是聽白戲的，先就沒有存盤查的心。
及至二奶奶到了面前，交過兩張榮譽券來，就笑着點頭道：&ldquo四位？&rdquo二奶奶道：&ldquo還有兩張票子在招待員區小姐手上。
&rdquo查票員&ldquo哦&rdquo了一聲，絲毫沒有加以攔阻。
二奶奶由一位穿西服的招待員，引到最前面的榮譽座上。
果然，西門太太的話不錯，還很有些空位子。
她們自由自在的找到位子坐了。
青萍照例是和二奶奶挨着坐。
這時亞男才從人叢中走過來招待，笑道：&ldquo你們坐吧，這幾張榮譽券的來賓，他們根本沒有工夫看戲。
眷屬又在成都，今天是第二天了，這位子一直空着。
&rdquo她交代了這句話，轉身就走。
西門太太道：&ldquo你也在這裡坐吧。
&rdquo亞男将手指指胸面前懸的那綢條子，依然走了。
這時，台上唱着全本《雙姣奇緣》，正演到&ldquo拾玉镯&rdquo那一段。
那個演花旦的票友，年輕貌秀，描摹鄉姑思春的那些動作，刻畫入微。
全座的男女來賓，看得入神，聲息均無。
這時有一兩聲咳嗽，由場中發出。
西門太太回頭看時，有兩個老頭子坐在身後。
其中一個就是區老太爺。
他也看見了，向她點了個頭。
她看着戲，忽然想起來，區老太爺雖然可以銷兩張票，也不會整百元的拿出來坐着榮譽座，必是另一個老頭子請的。
那另一個老頭子又非别人，必是虞老太爺。
有這個機會，今天最好是請區老太爺介紹一下了。
這麼一想，她倒無心看戲，隻顧暗中打主意，要怎樣去和這位老太爺談上交情。
這《雙姣奇緣》唱完，下面是一出武戲，已将近十二點鐘，一部分來賓離座了，她也就離開了座位，到戲館的門廊前去站着，預備半路上加以截攔。
誰知她這番心理測驗，卻沒有測得準确，她等了有半點鐘上下，戲館子裡已經快要停戲了，這兩位老先生，卻依然沒有出來，她又怕得罪了二奶奶，隻得又走了回來。
她進入戲場的時候，兩眼先向區老太爺那座位上看去，還好，他們還是坦然坐在那裡，于是她也回到座位上來。
這時，亞男也在旁邊空位上坐着，西門太太便問道：&ldquo大小姐，和令尊在一處的，是虞老太爺嗎？&rdquo她答說&ldquo是的&rdquo。
西門太太笑道：&ldquo你引着我去介紹一下吧，老德要和虞老先生談談，我趁便去先容一聲。
&rdquo亞男道：&ldquo散了戲再過去吧。
老先生們聽戲，聽得正有趣，不要打攪他們。
&rdquo西門太太看到二奶奶也對自己望着，這話就不便追下去了，隻得又忍耐了一會子。
可是她已沒有心看戲，兩隻眼睛，隻管射向兩個老者的座位上。
戲唱到快要完的時候，座位上總是鬧轟轟的。
西門太太看到看客都大半站了起來，就站着向亞男道：&ldquo去吧去吧！回頭人家走了。
&rdquo又向二奶奶道：&ldquo我和兩位老太爺說幾句話，馬上就來。
&rdquo亞男看她那份情急，笑了笑，引着她走過去了。
二奶奶向二小姐道：&ldquo我也本應當和令伯去見見，可是這戲座裡亂嚷嚷的，我不去了，明天見了令伯，代我緻意。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你倒不必客氣，我自己也沒過去打招呼呢！西門太太是要見那位
聽了二奶奶的話，笑嘻嘻的望了她。
二奶奶笑道：&ldquo你望着我作什麼？我有什麼話騙過你嗎？&rdquo青萍小姐從中插嘴，兩手握了二奶奶的手笑道：&ldquo二奶奶，你這個澡洗得痛快吧？可不可以讓我們跟着出一身汗？&rdquo二奶奶手扶了她的肩膀，輕輕地拍了她幾下，笑道：&ldquo好的，好的！你要什麼？還是要衣服穿呢？還是要吃的呢？讓我買個洋娃娃給你玩呢？&rdquo她一面說着，一面又摸摸她新梳的一雙小辮子。
青萍笑道：&ldquo你以為我不好意思玩洋娃娃嗎？你就買兩個小洋娃娃，給我試試看。
&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你們窮藝術家，欠缺着什麼，我知道的，回頭我開張支票給你就是。
&rdquo青萍笑道：&ldquo我和你鬧着玩的呢，真的，難道我向二奶奶借錢？&rdquo二奶奶挽了她的手笑道：&ldquo不好叫二奶奶，要叫我二姐。
走，我們上樓打牌去。
&rdquo說着笑嘻嘻地帶了一群女賓上樓。
他們家傭人，向來是有訓練的，聽了主人一聲說打牌，早已在小客廳裡擺開了場面。
青萍站在牌桌子角邊，望了二奶奶笑道：&ldquo姐姐要我陪着打牌，我自然遵命，可是我沒有帶瓜子胡豆來。
&rdquo二奶奶一時沒有懂得她的意思，望了她道：你還要一面吃胡豆，一面打牌嗎？&ldquo青萍笑道：我輸了，把什麼錢給呢？記得小時候，過年和小朋友擲骰子玩，就是輸赢着分得的花生豆子。
&rdquo二奶奶将手掏了她一下臉腮道：&ldquo你和你老姐姐來這一手。
&rdquo說着，自到卧室去了。
不多一會，提着一個小提包出來，将袋子打開，掏出一沓鈔票，大概有一千幾百元，向她手上一塞道：&ldquo啰！拿去當花生豆子吧！&rdquo 青萍接着她的鈔票，倒不推卸，向她笑道：&ldquo這不成了我有心敲你的竹杠嗎？&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你二姐洗個澡，一星期，就敲人家三四十萬，你就算敲我一下竹杠，這勁頭子也小得很，我毫不在乎。
何況是我明知道你沒錢，要你打牌，我不給你墊賭本，誰給你墊賭本？&rdquo青萍向她勾了一勾頭，算是謝了的意思，笑道：&ldquo那也好，但别把你這錢輸光了，多在腰裡收着兩天，去去窮氣。
&rdquo 西門太太在一邊看着，覺得二奶奶的氣派果然不同，不想無意之間，給青萍辟了一條生财之道。
論起自己夫婦，對她的印象根本就不好，西門德還常說，這水性楊花的女人，應該讓她多嘗些苦味，不料反是引她嘗着大大的甜頭，心裡這樣想着，不免呆了一呆。
二奶奶已經在桌上的牌堆裡揀出了東西南北風，要拈風打座，看了她笑道：我知道，西門太太又該客氣兩句了，牌大了，打不起，是不是？&ldquo西門太太笑道：你說破了，我倒不好意思再說。
&rdquo二奶奶将手和攪着牌，笑道：&ldquo來吧，來吧，我和二小姐商量着，要你合夥，作一票生意，若是成功了，打這樣的小牌，夠你輸一年半載的。
&rdquo西門太太聽了，滿臉是笑，笑得肩膀顫動了幾下，問道：&ldquo什麼生意？沒有聽得你先和我說過呀！&rdquo二小姐坐在她對面，也在手摸換着牌，皺了眉道：&ldquo打牌吧，現在不談這些。
&rdquo 西門太太雖覺二奶奶是不可拂逆的，但她時刻想履行西門德那個計劃，要得着虞家的幫助到仰光去，承買大批汽車。
虞家這條路線，不能直接，還要仰仗區家，仰仗區家，就要這位香港來的紅人作保。
因之二小姐也是不可拂逆的。
心裡一橫，想着預備着兩三千塊錢奉陪一場，送個小禮。
便笑道：&ldquo二小姐性急什麼，性急是要輸錢的！&rdquo二小姐道：&ldquo昨晚上給二奶奶陪客，輸了小一萬，今天還會輸許多嗎？&rdquo西門太太聽了這話，倒抽了一口涼氣，兩三千塊錢奉陪，還差得遠呢！ 二奶奶倒沒有理會她的态度，卻向青萍笑道：&ldquo你不要信她陪客，看陪什麼客，和你打小牌，也要來一兩萬的輸赢，那不是開玩笑！你要能打那樣大的牌，也不會蹦蹦跳跳，到台上去掙那碗苦飯吃了。
&rdquo青萍笑道：&ldquo你别瞧我窮，我倒是不怕輸！&rdquo二奶奶道：&ldquo好哇！你倒埋沒了我這番苦心，願意打大牌，你能保證赢嗎？&rdquo青萍笑道：&ldquo我有我的算盤，赢了自然是更好，輸了呢，我把我自己作押帳，押在溫公館當丫頭，你看&hellip&hellip&rdquo說着她将手向屋子四周指了幾指，接着道：&ldquo這樣好的房子，過着舒服的生活，有人運動還運動不到手呢！&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哦！你還有這樣一個算盤。
可是有一個問題，你沒有顧慮到，我們家這位溫五爺，頂不是個東西，假如他家裡有了這樣一個漂亮丫頭，他拿出主人的家法來，我不能和你保險，他若是硬要收房&hellip&hellip&rdquo青萍兩手正在摸牌，這就丢了牌鑽到二奶奶懷裡來，抓住她兩手，将頭在她懷裡亂滾，鼻子哼着道：&ldquo你占了我的便宜，我不依你！&rdquo二奶奶卻隻是格格地笑。
二小姐笑道：&ldquo你這麼一個進步的女子，卻是這樣小家子氣。
你還是打牌，還是打滾？若是打滾，我就退席，我還要出去看個朋友。
&rdquo經她這樣的說了，二奶奶才推開青萍，坐下來正式打牌。
這牌好像是有眼睛，專門輸着沒有錢的。
八圈的結果，青萍将二奶奶給的賭本，都輸光了，西門太太也陪客，陪了一千五六百元。
她算是如願以償，果然送了一個小禮，心裡雖然有些可惜，但是想到要和二奶奶交朋友，并托她幫忙發财，就不能赢她的錢，教她掃興。
反過來說，要她高興，就怕送禮送得太少了。
因之在表面上，對于這一場輸局，竟是坦然處之。
霧季的天氣，八圈牌以後，早已深黑了，大家自然是在溫公館裡吃夜飯。
光陰在二奶奶這樣的人身上，往往是成了累贅，怎樣才能消耗過去呢？在香港那不成問題，看一場電影，看一場球賽，那是極簡單的娛樂，随便也可以消磨大半日，其餘的有趣場合，多得很。
到了重慶，就沒有了辦法，隻有話劇一項，是比香港更新鮮一點的。
此外甚至可徘徊片刻的百貨公司，也找不到一所。
二奶奶為了這個，每日都得打算一番。
這一天，正因為和青萍在一處瞎混，把這件大事忘記過去了，一直到吃晚飯以後，大家坐在小客廳裡喝茶吃水果，才把這事想了起來。
她坐在沙發上，拍腿哦了一聲道：&ldquo是我大意了，我們這大半夜怎麼樣消遣呢？&rdquo 西門太太擡起手臂來，看了一看手表，笑道：&ldquo已經九點鐘了，坐一會子，我們就可以睡覺。
&rdquo二奶奶連連地搖着頭道：&ldquo這哪裡可以！我不到一點鐘，不能睡覺。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今天我本來要去看票友的義務戲的，被你一拉着打牌，我就忘了。
&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好！我們去看京戲。
我們五爺，就是個戲迷。
他說重慶雖沒有什麼名角，可是各處到重慶來的票友，行行俱全，值得一看。
&rdquo青萍坐着微笑，沒有說去，也沒說不去。
西門太太笑道：&ldquo我是不論京戲話劇都願意看，可是今天晚上總是白說，已經把戲唱了一半了，還可以買到四個位子的票嗎？&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我一個人去不成問題，亞男在那裡當招待員，她必定會找個位子我坐。
青萍，你也不成問題。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怪不得不看見她，她又服務去了。
那麼，大家去。
義務戲總是這樣的，榮譽券座位上，空着許多椅子。
&rdquo二奶奶道：&ldquo我們家五爺，每次義務戲，總要分銷幾張券，到他寫字台上去找找，也許現放在那裡呢。
&rdquo說着她立刻起身向書房裡走。
去不多一會，她手拿兩張戲票笑嘻嘻地走了來，笑道：&ldquo去吧，去吧！我這裡有兩張票。
二小姐是可以找着她妹妹想法子。
隻差一個位子，怎麼也可以對付過去。
&rdquo說時見女仆站在面前，便向她道：&ldquo到外面對小張說，開車子，我們去看戲。
對廚房裡說，我們也許要到一點鐘才能回來，點心弄好一點。
&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既是要去聽戲，我們立刻就走，不必化妝了。
&rdquo二奶奶将手掌在臉腮上拍了一下，笑道：&ldquo撲點粉吧，五分鐘内可以出門。
&rdquo她這樣說了，其實這幾位太太小姐，并非超現實的女人，女人出門，所要辦的事情，她們都得辦。
一直混過十五分鐘，還是開特别快車，方才料理完畢。
一車子坐到戲館門口，當這來賓擁擠已過的時候，門禁已不是怎麼森嚴，半數的糾察和招待員，都已去聽正登場的好戲，坐在門口的收票員，遙遙望到四位華貴的女賓，坐了一輛漂亮汽車前來，料着決不會是聽白戲的，先就沒有存盤查的心。
及至二奶奶到了面前，交過兩張榮譽券來，就笑着點頭道：&ldquo四位？&rdquo二奶奶道：&ldquo還有兩張票子在招待員區小姐手上。
&rdquo查票員&ldquo哦&rdquo了一聲，絲毫沒有加以攔阻。
二奶奶由一位穿西服的招待員，引到最前面的榮譽座上。
果然，西門太太的話不錯，還很有些空位子。
她們自由自在的找到位子坐了。
青萍照例是和二奶奶挨着坐。
這時亞男才從人叢中走過來招待，笑道：&ldquo你們坐吧，這幾張榮譽券的來賓，他們根本沒有工夫看戲。
眷屬又在成都，今天是第二天了，這位子一直空着。
&rdquo她交代了這句話，轉身就走。
西門太太道：&ldquo你也在這裡坐吧。
&rdquo亞男将手指指胸面前懸的那綢條子，依然走了。
這時，台上唱着全本《雙姣奇緣》，正演到&ldquo拾玉镯&rdquo那一段。
那個演花旦的票友，年輕貌秀，描摹鄉姑思春的那些動作，刻畫入微。
全座的男女來賓，看得入神，聲息均無。
這時有一兩聲咳嗽，由場中發出。
西門太太回頭看時，有兩個老頭子坐在身後。
其中一個就是區老太爺。
他也看見了，向她點了個頭。
她看着戲，忽然想起來，區老太爺雖然可以銷兩張票，也不會整百元的拿出來坐着榮譽座，必是另一個老頭子請的。
那另一個老頭子又非别人，必是虞老太爺。
有這個機會，今天最好是請區老太爺介紹一下了。
這麼一想，她倒無心看戲，隻顧暗中打主意，要怎樣去和這位老太爺談上交情。
這《雙姣奇緣》唱完，下面是一出武戲，已将近十二點鐘，一部分來賓離座了，她也就離開了座位，到戲館的門廊前去站着，預備半路上加以截攔。
誰知她這番心理測驗，卻沒有測得準确，她等了有半點鐘上下，戲館子裡已經快要停戲了，這兩位老先生，卻依然沒有出來，她又怕得罪了二奶奶，隻得又走了回來。
她進入戲場的時候，兩眼先向區老太爺那座位上看去，還好，他們還是坦然坐在那裡，于是她也回到座位上來。
這時，亞男也在旁邊空位上坐着，西門太太便問道：&ldquo大小姐，和令尊在一處的，是虞老太爺嗎？&rdquo她答說&ldquo是的&rdquo。
西門太太笑道：&ldquo你引着我去介紹一下吧，老德要和虞老先生談談，我趁便去先容一聲。
&rdquo亞男道：&ldquo散了戲再過去吧。
老先生們聽戲，聽得正有趣，不要打攪他們。
&rdquo西門太太看到二奶奶也對自己望着，這話就不便追下去了，隻得又忍耐了一會子。
可是她已沒有心看戲，兩隻眼睛，隻管射向兩個老者的座位上。
戲唱到快要完的時候，座位上總是鬧轟轟的。
西門太太看到看客都大半站了起來，就站着向亞男道：&ldquo去吧去吧！回頭人家走了。
&rdquo又向二奶奶道：&ldquo我和兩位老太爺說幾句話，馬上就來。
&rdquo亞男看她那份情急，笑了笑，引着她走過去了。
二奶奶向二小姐道：&ldquo我也本應當和令伯去見見，可是這戲座裡亂嚷嚷的，我不去了，明天見了令伯，代我緻意。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你倒不必客氣，我自己也沒過去打招呼呢！西門太太是要見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