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窮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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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我剛才戴眼鏡回來，我父親竟不認識我，問我是找誰的。
&rdquo西門德道：&ldquo果然的，你為什麼改成了這麼一副裝束？&rdquo亞傑道：&ldquo我明天就開車子上雲南了。
&rdquo西門德道：&ldquo你真改了行？那麼學校裡的那功課，交給誰呢？&rdquo亞傑道：這是我很對不住那些學生的，隻好由校長臨時去想辦法了。
西門德聽說不是笑他，這才放了心，轉身去和太太辦交涉。
區老太爺還是坐在書屋椅子上，扶着旱煙袋吸煙，望了亞傑低聲微笑道：&ldquo樓上一幕武戲，似乎已經唱完了。
據他們家劉嫂下來說，先生把一百元一張的鈔票帶了一大疊回來。
有了這東西，夫妻還吵什麼架？這話又說回來了，吃書本子飯，也未嘗沒有辦法，博士頭銜，還是可以拿整疊的百元鈔票回家。
&rdquo亞傑道：博士也說過了要改行的，他之帶錢回家，焉知不是改行所得來的呢？區老太爺道：&ldquo我們别盡談人家的事，亞英和亞男先後出門去了，到這時候還沒回來。
沒有米吃，沒有衣服穿，應當慢慢想法，也不是一天能解決的事。
&rdquo亞傑道：&ldquo其實，他們不應該急，米我已弄一大鬥回來了，錢&hellip&hellip&rdquo說着，在工人褲袋裡一掏，掏出一卷鈔票來，因道：&ldquo我向東家借了三百元路費，可以留下二百元來。
&rdquo區老太爺道：&ldquo這裡到雲南也有整個星期的路程，路上哪裡就不用幾個錢？&rdquo亞傑笑道：&ldquo你老人家隔行如隔山。
這條路上的同行，雖不見得個個都闊，可是一掏千百塊錢，拿出來幫朋友的，真不算一回希奇。
我用中學教員的資格加入這個行當，倒還很得人家的同情。
路上沒有盤纏，和同行朋友借個一二百元，那還有什麼問題？&rdquo區老太爺道：&ldquo這話如真，就悔不當初了。
當你教書的時候，向同事借一二十塊錢，都不可能，你記得嗎？&rdquo亞傑道：&ldquo怎麼不記得？可是那個環境裡，一二十塊錢，真比我現在這個環境裡一二千塊錢還要難些。
&rdquo 這時亞英由大門口走下來，一路搖着頭，走到堂屋中心，歎口氣道：&ldquo真是那話，一二十塊錢比一二千塊錢還要難找。
&rdquo區老太爺皺了眉道：&ldquo你不要整天在外面瞎撞了。
亞傑現在又可放二百元家裡零用，眼前個把星期，家中生活沒問題，你還是幹你的去。
&rdquo亞英本是兩手插在褲子袋裡，兩腳好像有千斤重，緩緩走了來。
這時，卻站定了腳，拍着兩手道：&ldquo我還幹什麼？我們那位主任先生，見我又去晚了，作事也沒有精神，把我免職了。
我還有半個月的工資，兼管會計的事務員不在家，也沒給我。
&rdquo說着一歪身坐在旁邊椅子上，擡起一隻手來撐着茶幾，托了自己的頭。
亞傑道：&ldquo這是好消息呀！懊喪些什麼？一點顧慮沒有，你才好改行！&rdquo亞英道：&ldquo我改什麼行？拉人力車，我沒有力氣，擺香煙攤子，我沒有本錢。
&rdquo 西門德在樓上聽了他這話，倒與他表示很大的同情，便口銜了雪茄，緩緩走下樓，笑道：昨日為了我們家的事，連累你府上失竊，我實在抱歉得很。
這個問題，拖到現在，似乎還沒有了結。
賢昆仲所談的，不就是這件事嗎？&ldquo亞英道：&ldquo我們談的是改行問題，至于何以要改行，倒不是為了昨晚失竊，由于我們的衣食，根本發生了問題。
&rdquo西門德将口裡雪茄拿出來，兩個指頭夾着，另将三個指頭敲了亞英的肩膀，笑道：&ldquo老弟台，你若是要改行，我可以介紹你一條路，而且還相當的合适，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rdquo亞英道：&ldquo我現在已失了業，無論什麼糊口的工作，我都可以擔任。
就是一層，不能受人家的侮辱。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受侮辱這句話，根本談不上。
我介紹你去的就是位商人的組織裡面，他雖沒有和我談起，我知道他差着一位懂西藥的幫手。
因為我去找他的時候，他茶幾上公開的放着一封信，要托朋友和他尋覓一位懂西醫，而又不在行醫的人和他合作。
看他那意思，是要和這人一路到海口上去買藥品，并借這人的力量，和醫界取得聯絡。
我當時就想到老弟台很有這份資格，隻是我究屬于私看人家的信，未便開口。
若你真有意思肯就，我不妨探問探問他。
&rdquo亞英道：&ldquo果然有這麼一個位置，我倒極願相就。
若能跑出海口去，無論弄點什麼貨物回來，就可以解決一下生活問題。
但是一向不曾聽到博士與商家有來往。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我們還不是一樣？我也是感到生活壓迫，找不出個生财之道，也要走上作買賣的一條路。
好在我不用掏資本，失敗也就無所謂。
&rdquo亞傑見西門德滿臉是笑容，所吸的這支雪茄，香氣很醇，決不是土制，父親說他帶了整卷鈔票回來的話，當非虛語。
因道：&ldquo我倒不相信博士會去作&lsquo康密興愛金第&rsquo。
①&rdquo他覺得直說&ldquo掮客&rdquo，似乎不大雅聽，所以改說了一句英語。
①康密興愛金第：系英文commissionagent的譯音，意思是掮客。
西門德道：&ldquo我所辦的，居于委托公司與報關行兩者之間。
孔夫子說過，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于今是個緻富的社會，我隻圖找得着錢，就不問所幹的是什麼事了。
&rdquo說着打了個哈哈笑起來。
亞英拍手道：&ldquo好，好！就是這樣說。
我就跟着心理學&hellip&hellip&rdquo西門德搖搖手道：&ldquo不要又談什麼博士碩士，博士碩士并不值半文錢！于今要談什麼老闆，什麼經理，才讓人心裡受用！&rdquo 區老太爺銜着旱煙袋，坐在旁邊，沉默了許久，把他們讨論的事聽了下去。
這時便插嘴笑道：&ldquo西門先生擡出孔夫子的話來作論證一節，我不反對。
孔夫子也曾說：&lsquo窮則變，變則通。
&rsquo他老人家并不是&lsquo刻舟求劍&rsquo的人。
自然，他老人家&lsquo願為執鞭之士&rsquo的話，有點兒牢騷，也許就是在陳絕糧以後說的。
&rdquo西門德吸了一口煙道：&ldquo《論語》上的這句話，前後文并沒有提到孔夫子受了刺激，我們怎能一定斷言他是發牢騷？就如《論語》所載，他老人家打算出洋，在&lsquo乘桴浮于海&rsquo上面，還聲明了&lsquo道不行&rsquo三個字。
然而這&lsquo富而可求&rsquo上面，并沒有如此交代一句，安貧無益，可見那是正言以出之了。
幹脆說，就是孔子既不願作公務員，也不願教書，要改行去發财。
&rdquo亞傑笑道：&ldquo這樣說我，倒是對了。
但不知執鞭之士，是哪一類人？&rdquo西門德兩指夾了雪茄，另以三指搔着頭皮，笑道：&ldquo這倒是朱夫子注《四書》未能遙為證明。
鞭子總是打馬用的，孔夫子斯文人，跑不動路，不會去羨慕趕腳的，這必是指的馬車夫而言。
&rdquo而這亞傑聽說，不由得笑着跳了起來，因道：&ldquo博士究是博士，讓我頓開茅塞。
孔夫子想發财，不辭當馬車夫，區區一個中學教員，為求财而開汽車，有何不可？爸爸，說兒子跟孔夫子學，決不辱沒你老人家那一肚子詩書吧？&rdquo說着望了區老太爺。
他有何話說，也隻好哈哈地笑起來了。
&rdquo西門德道：&ldquo果然的，你為什麼改成了這麼一副裝束？&rdquo亞傑道：&ldquo我明天就開車子上雲南了。
&rdquo西門德道：&ldquo你真改了行？那麼學校裡的那功課，交給誰呢？&rdquo亞傑道：這是我很對不住那些學生的，隻好由校長臨時去想辦法了。
西門德聽說不是笑他，這才放了心，轉身去和太太辦交涉。
區老太爺還是坐在書屋椅子上，扶着旱煙袋吸煙，望了亞傑低聲微笑道：&ldquo樓上一幕武戲，似乎已經唱完了。
據他們家劉嫂下來說，先生把一百元一張的鈔票帶了一大疊回來。
有了這東西，夫妻還吵什麼架？這話又說回來了，吃書本子飯，也未嘗沒有辦法，博士頭銜，還是可以拿整疊的百元鈔票回家。
&rdquo亞傑道：博士也說過了要改行的，他之帶錢回家，焉知不是改行所得來的呢？區老太爺道：&ldquo我們别盡談人家的事，亞英和亞男先後出門去了，到這時候還沒回來。
沒有米吃，沒有衣服穿，應當慢慢想法，也不是一天能解決的事。
&rdquo亞傑道：&ldquo其實，他們不應該急，米我已弄一大鬥回來了，錢&hellip&hellip&rdquo說着，在工人褲袋裡一掏，掏出一卷鈔票來，因道：&ldquo我向東家借了三百元路費，可以留下二百元來。
&rdquo區老太爺道：&ldquo這裡到雲南也有整個星期的路程，路上哪裡就不用幾個錢？&rdquo亞傑笑道：&ldquo你老人家隔行如隔山。
這條路上的同行，雖不見得個個都闊，可是一掏千百塊錢，拿出來幫朋友的，真不算一回希奇。
我用中學教員的資格加入這個行當，倒還很得人家的同情。
路上沒有盤纏，和同行朋友借個一二百元，那還有什麼問題？&rdquo區老太爺道：&ldquo這話如真，就悔不當初了。
當你教書的時候，向同事借一二十塊錢，都不可能，你記得嗎？&rdquo亞傑道：&ldquo怎麼不記得？可是那個環境裡，一二十塊錢，真比我現在這個環境裡一二千塊錢還要難些。
&rdquo 這時亞英由大門口走下來，一路搖着頭，走到堂屋中心，歎口氣道：&ldquo真是那話，一二十塊錢比一二千塊錢還要難找。
&rdquo區老太爺皺了眉道：&ldquo你不要整天在外面瞎撞了。
亞傑現在又可放二百元家裡零用，眼前個把星期，家中生活沒問題，你還是幹你的去。
&rdquo亞英本是兩手插在褲子袋裡，兩腳好像有千斤重，緩緩走了來。
這時，卻站定了腳，拍着兩手道：&ldquo我還幹什麼？我們那位主任先生，見我又去晚了，作事也沒有精神，把我免職了。
我還有半個月的工資，兼管會計的事務員不在家，也沒給我。
&rdquo說着一歪身坐在旁邊椅子上，擡起一隻手來撐着茶幾，托了自己的頭。
亞傑道：&ldquo這是好消息呀！懊喪些什麼？一點顧慮沒有，你才好改行！&rdquo亞英道：&ldquo我改什麼行？拉人力車，我沒有力氣，擺香煙攤子，我沒有本錢。
&rdquo 西門德在樓上聽了他這話，倒與他表示很大的同情，便口銜了雪茄，緩緩走下樓，笑道：昨日為了我們家的事，連累你府上失竊，我實在抱歉得很。
這個問題，拖到現在，似乎還沒有了結。
賢昆仲所談的，不就是這件事嗎？&ldquo亞英道：&ldquo我們談的是改行問題，至于何以要改行，倒不是為了昨晚失竊，由于我們的衣食，根本發生了問題。
&rdquo西門德将口裡雪茄拿出來，兩個指頭夾着，另将三個指頭敲了亞英的肩膀，笑道：&ldquo老弟台，你若是要改行，我可以介紹你一條路，而且還相當的合适，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rdquo亞英道：&ldquo我現在已失了業，無論什麼糊口的工作，我都可以擔任。
就是一層，不能受人家的侮辱。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受侮辱這句話，根本談不上。
我介紹你去的就是位商人的組織裡面，他雖沒有和我談起，我知道他差着一位懂西藥的幫手。
因為我去找他的時候，他茶幾上公開的放着一封信，要托朋友和他尋覓一位懂西醫，而又不在行醫的人和他合作。
看他那意思，是要和這人一路到海口上去買藥品，并借這人的力量，和醫界取得聯絡。
我當時就想到老弟台很有這份資格，隻是我究屬于私看人家的信，未便開口。
若你真有意思肯就，我不妨探問探問他。
&rdquo亞英道：&ldquo果然有這麼一個位置，我倒極願相就。
若能跑出海口去，無論弄點什麼貨物回來，就可以解決一下生活問題。
但是一向不曾聽到博士與商家有來往。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我們還不是一樣？我也是感到生活壓迫，找不出個生财之道，也要走上作買賣的一條路。
好在我不用掏資本，失敗也就無所謂。
&rdquo亞傑見西門德滿臉是笑容，所吸的這支雪茄，香氣很醇，決不是土制，父親說他帶了整卷鈔票回來的話，當非虛語。
因道：&ldquo我倒不相信博士會去作&lsquo康密興愛金第&rsquo。
①&rdquo他覺得直說&ldquo掮客&rdquo，似乎不大雅聽，所以改說了一句英語。
①康密興愛金第：系英文commissionagent的譯音，意思是掮客。
西門德道：&ldquo我所辦的，居于委托公司與報關行兩者之間。
孔夫子說過，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于今是個緻富的社會，我隻圖找得着錢，就不問所幹的是什麼事了。
&rdquo說着打了個哈哈笑起來。
亞英拍手道：&ldquo好，好！就是這樣說。
我就跟着心理學&hellip&hellip&rdquo西門德搖搖手道：&ldquo不要又談什麼博士碩士，博士碩士并不值半文錢！于今要談什麼老闆，什麼經理，才讓人心裡受用！&rdquo 區老太爺銜着旱煙袋，坐在旁邊，沉默了許久，把他們讨論的事聽了下去。
這時便插嘴笑道：&ldquo西門先生擡出孔夫子的話來作論證一節，我不反對。
孔夫子也曾說：&lsquo窮則變，變則通。
&rsquo他老人家并不是&lsquo刻舟求劍&rsquo的人。
自然，他老人家&lsquo願為執鞭之士&rsquo的話，有點兒牢騷，也許就是在陳絕糧以後說的。
&rdquo西門德吸了一口煙道：&ldquo《論語》上的這句話，前後文并沒有提到孔夫子受了刺激，我們怎能一定斷言他是發牢騷？就如《論語》所載，他老人家打算出洋，在&lsquo乘桴浮于海&rsquo上面，還聲明了&lsquo道不行&rsquo三個字。
然而這&lsquo富而可求&rsquo上面，并沒有如此交代一句，安貧無益，可見那是正言以出之了。
幹脆說，就是孔子既不願作公務員，也不願教書，要改行去發财。
&rdquo亞傑笑道：&ldquo這樣說我，倒是對了。
但不知執鞭之士，是哪一類人？&rdquo西門德兩指夾了雪茄，另以三指搔着頭皮，笑道：&ldquo這倒是朱夫子注《四書》未能遙為證明。
鞭子總是打馬用的，孔夫子斯文人，跑不動路，不會去羨慕趕腳的，這必是指的馬車夫而言。
&rdquo而這亞傑聽說，不由得笑着跳了起來，因道：&ldquo博士究是博士，讓我頓開茅塞。
孔夫子想發财，不辭當馬車夫，區區一個中學教員，為求财而開汽車，有何不可？爸爸，說兒子跟孔夫子學，決不辱沒你老人家那一肚子詩書吧？&rdquo說着望了區老太爺。
他有何話說，也隻好哈哈地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