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黃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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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主客都吃得很高興。
飯後，李太太又特地煎了一壺咖啡來請客，大家圍坐夜話，亞傑在十點鐘打過，告辭走了。
亞英因李狗子夫婦盛情，隻好留下，到了一點鐘方才到客室裡就寝。
談話結論是亞英到香港以後，立刻就來航空信，不論謠言如何，李狗子買到飛機票就動身。
自然，李太太也跟着去。
次日，亞英又上下城跑了一天。
朋友之間雖是還有說太平洋難免有戰事的，可是他們的論斷根據，也無非是因為看到報上的新聞，這當然不足介意。
晚上，林宏業夫婦約着吃晚飯，在廣東館子裡辟了一間雅座。
彼此見面，宏業第一句話就笑道：&ldquo你這幾天忙得席不暇暖，湊了多少外彙？&rdquo亞英笑道：&ldquo我們是陽溝裡蚯蚓發蛟，把全身力量用盡，那浪頭也有限。
&rdquo 二小姐是把堂房姐姐的身份放到一邊，在宏業衣袋裡掏出那隻扁平的銀煙盒子來，掀開盒子蓋，托着送到亞英面前來，笑道：&ldquo這是舶來品，請嘗一支。
&rdquo宏業笑道：&ldquo不足為奇，人家馬上到香港去享受天堂生活了。
&rdquo亞英取過了一支煙，二小姐立刻又把打火機打着了火，送到他面前，含着笑給他點上了那支煙。
亞英笑道：&ldquo二姐這樣客氣，直把我當了一位客人來招待了。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你看出來了，我就老實的告訴你，在銀錢上我需要你幫一點忙。
&rdquo亞英本是架着腿坐在沙發上的，聽了這話，很驚訝地站了起來，笑道：&ldquo你這句話我就有點不相信了。
難道你還會差着錢用？&rdquo林宏業笑道：&ldquo雖然我們手頭比你松一點，也松不了多少。
我要你在銀錢上幫點忙，那也是事實。
我聽說，你這兩天跑港彙，跑得很有辦法，我希望你盡量跑，跑到多少是多少，你自己用不了的都讓給我。
&rdquo亞英笑道：&ldquo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新聞。
你們原來在香港賺的是港紙，用的也是港紙，如今跑到重慶來，反是要找港紙拿出去。
&rdquo二小姐臉上立刻現出了一種憂郁的樣子，連連地搖頭道：&ldquo不用提，失敗失敗，我們是整個的失敗。
在香港的時候，這個也說資金内運，那個也說資金内運，弄得我們大大的幹上一下，把所有的錢都運進來了。
原來什麼辦農場辦工廠的幻想，一樣也沒有成功。
就是想弄一塊地皮蓋屋子，也沒有辦到，鬼混了這樣久，不知道都弄了些什麼。
&rdquo 這時，茶房進來照例送給老主顧一張配菜的單子。
二小姐接着看了一看，皺眉道：&ldquo總是這幾樣老菜，今天應該配兩樣新鮮一點的菜給我們才好。
&rdquo亞英笑道：&ldquo随便吧，你難道真把我當客招待不成？&rdquo宏業笑道：&ldquo還有博士夫婦要來呢，我也應當給他餞行。
&rdquo說着，把單子遞給茶房，說道：&ldquo不必再送來看，掉換着新鮮的就行。
&rdquo茶房去了。
二小姐笑道：&ldquo要說我們為了運動你給我們多弄點外彙，也未嘗不可。
兄弟之間，照樣是免不了什麼條件問題的。
我再說清楚一點，我們自比你手頭寬裕些，可是手頭寬裕，也不一定就可以買到外彙。
&rdquo林宏業坐在一邊銜了一支煙卷，微笑道：&ldquo我覺得天下最聰明的人是我們，而最混蛋的人也是我們。
在香港住得很好，突然神經過敏向重慶一跑，所有留在香港的最後一張港币，也趕着換成法币送進來了。
可是到了重慶，又覺得樣樣都不好，還是回香港去好。
打算把最後的一張法币，又也要換回港币。
所以要這樣做的原故，原來怕是日本會進占香港，我們要變成俘虜，搬到這重山疊蟑的四川來，覺得是十分安全的。
可是到了四川以後，倒是三五天就聽着一回警報，雖然防空洞是安全的，可是每三五天就鬧這麼一回虛驚，實在不舒服。
回頭看看香港，不但一點事沒有，而且在重慶的人還是不斷地向香港跑。
早知如此，真覺當初神經過敏得無聊。
你們不紛紛的到香港去也就罷了，偏是你們都去香港，而且西門夫人還有在香港安居樂業的計劃，你這位令姊&hellip&hellip&rdquo他說到這裡，向二小姐指着時，二小姐立刻接了嘴道：&ldquo我怎麼樣呢，我以前隻說自己進來看一看，然後再作打算。
可是你就好像敵人在後追着來了一樣，連錢帶貨唏哩嘩啦，裝上那麼多車子，就向重慶一跑。
我可以不回香港，隻是&hellip&hellip&rdquo林宏業連連搖着手笑道：&ldquo不用下什麼轉語了，我百分之百的服從，隻要搭得上飛機，哪天我都可以走。
&rdquo 這句話剛是發表完畢，就聽到外面有人笑着接嘴道：&ldquo有了飛機就走，不要忘了我呀！&rdquo随了這聲音走進來的，正是西門太太。
後面跟着博士，身披大衣，口銜雪茄，拿了手杖和帽子，走進門就連連地拱着手笑道：&ldquo對不住，有勞久候。
&rdquo西門太太脫着海勃絨的大衣，将手握住了二小姐的手，連連地搖撼着笑道：&ldquo我聽你的話，好像是馬上就要走定了。
哪一天的飛機呢？&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我不過是這樣說，哪裡就定好了飛機，我還打算等你有了飛機，向你揩油呢。
&rdquo說時，她看西門太太的手，左手戴着鑽石戒指，右手戴着翡翠戒指，不必多看，就是她這兩隻手，已經充分帶着富貴氣象。
西門太太很敏感，知道二小姐是在賞鑒她兩枚戒指，便笑道：&ldquo你看這翡翠怎麼樣，不大綠吧？這兩天我很走了幾家拍賣行，像這樣的東西，倒還是不多有呢。
&rdquo說着，就把手擡起來送給二小姐看。
西門德已脫下大衣和亞英同坐在一張長椅上，手拍了亞英的大腿，輕輕笑道：&ldquo趕快準備吧，也許下個星期一我們可以走得了。
&rdquo西門太太聽到這話，突然回轉身來面向着博士說道：&ldquo你這話是真的嗎？怎麼沒有和我提過呢？&rdquo亞英笑道：&ldquo老師和我開玩笑的，他以為我急着要走呢。
&rdquo西門太太不住的懸了一隻腳颠動着皮鞋尖，卻向了博士作個沉吟的樣子，問道：&ldquo你是真話，還是開玩笑？&rdquo博士怕她在大庭廣衆之下生了氣，立刻站起來笑道：&ldquo當然是真的。
不過現在坐飛機，不把票子拿到手是不敢決定的。
甚至就是把票子拿到了手，到了飛機場很可能還是給擠了下來。
我怕人家給我約定的有點兒靠不住，回頭到了限期又不能兌現，那卻不是我自找&hellip&hellip&rdquo他當了許多人，不便把自己怕太太的實情說了出來，隻好哈哈一笑。
西門太太道：&ldquo就是這樣，你也該對我說明，我才好事先預備預備。
&rdquo博士說：&ldquo至遲明天，我得了實信會告訴你的。
現在你知道了，在準備上決不會晚的。
向林太太請教請教吧，看我們出去，應當帶些什麼東西送人？明天我們開始要去買了。
&rdquo 這句話她的确聽着感到了興趣，又回轉身來握了二小姐的手到一邊椅子上去坐談。
二小姐在西門太太的言行上，很知道她手頭寬裕，便笑着問道：&ldquo買東西送人，那是小事，因為飛機上自己應用的東西帶着也有限制，禮物的多少就沒有問題了。
不過你打算在香港久住的話，在香港用的港币必須在重慶買足，等着你到了香港，托人在重慶把法币慢慢換了港币送出去，那可是個麻煩。
而且這一類的事，還總是自己親自辦理的好。
&rdquo 西門太太聽說，把胸脯一挺，很興奮地向她笑道：&ldquo這事我完全明白，大概手續也辦完了。
你對這件事怎麼樣？&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我們也沒有多少錢可以買外彙呀！不過多少總是要辦一點的。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這事你可托二奶奶去找溫五爺，他們金融界的人，那總是可以想到法子的。
難道你沒有和他說過嗎？&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當然我不會忘了眼前這尊觀世音，可是為了她是觀世音，求的人就太多了。
她就是這樣一尊佛，豈能八方普照？加之她自己也要預備大批的外彙，分給别人的，事實上不能太多。
我是對她有這樣一個要求，至于給我多少，那就聽她的便。
你想，在聽便情形之下，能得多少外彙？所以我又晝夜的四處想辦法，就是我們這位老弟，我也想到了。
&rdquo說着，笑嘻嘻地向亞英一指。
西門太太道：&ldquo他是有辦法的人，什麼張經理、李經理、胡經理都在替他幫忙，難道人家和他說的也是空話不成？&rdquo亞英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笑道：&ldquo師母，别和我開玩笑了。
将來到香港去仰仗你的地方還很多呢。
今天晚餐給你預備了很可口的菜，還有葡萄酒，就請入座吧。
&rdquo 說時，茶房先送進來兩隻大碟子，一碟子是臘味拼盤，一碟子是鹵雞鴨翅膀。
亞英把兩個碟子向上座的方面移了一移笑道：&ldquo你看如何？請坐！&rdquo于是他立刻在旁邊桌上取過一瓶葡萄酒，向上座的高腳杯子裡把酒斟下去。
二小姐覺得亞英的态度是有一點打趣人家，不住把眼向他看着，可是西門太太倒沒有什麼感覺，向前把那酒杯移到圓桌側面，然後接着坐下去舉起酒杯來，向大家點着頭道：&ldquo請坐吧，飯後我們還是要過江的。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宏業兄，我們是太不客氣了。
&rdquo說着，舉起酒杯來道：&ldquo恭祝我們合作勝利！&rdquo二小姐也舉了杯子，在杯子下面，将眼望了他笑問道：&ldquo這&lsquo合作&rsquo兩個字是由重慶算起的嗎？&rdquo西門德道：&ldquo沒有問題，從吃這頓飯就算起！&rdquo 于是大家笑嘻嘻地同喝了一口酒，吃了幾樣菜。
茶房卻引着一個穿短衣的人進來，向林宏業問道：&ldquo有一位西門先生在這裡嗎？陸公館有人送信來。
&rdquo西門太太聽了這話，立刻搶着答應道：&ldquo陸公館來的信？對的，我們就是。
&rdquo那人在身上掏出一封信來雙手呈上，西門德接過來才将信封拆開，他太太眼明手快，已是在他身側，伸出一隻手來将信抽了過去。
博士當了送信人的面，看看眼前的人，就點着頭笑道：&ldquo好的，請秘書長替我代拆代行吧。
&rdquo 西門太太也不理他，隻顧看信，隻見上面寫着： 德兄左右： 飛機票已購得三張，除賢伉俪外，兄所稱必須同往之友人亦有座位矣，機定于星期一晚十二時前後夜航。
望明早九時過我一談，即候刻安。
陸神洲 西門太太看完，兩眉一揚，雙手把信舉了起來笑道：&ldquo好了好了，飛機票子有了，還多一張票子呢，在座哪位和我們同行呢？這真費着我們考量呀。
你看這信，這不是說得很明白嗎？&rdquo說着，把信送到二小姐面前。
西門太太高興得将高跟皮鞋跳了兩跳。
西門德看她這樣子，雖覺着是有點失态，可是當了許多人的面，又不便攔阻她，隻好旁顧左右而言他的向送信人道：&ldquo信我已經收到了，我明早準到。
&rdquo說着，由身上掏出一張名片交給那人，連連說道：&ldquo多承你勞步了！&rdquo口裡說着，人也向前走了兩步，大有催着走的樣子。
那人倒也明白博士的意思，鞠着一個躬走了。
博士回轉身來見太太和二小姐擠在一處，放下筷子不吃飯，商量着怎樣的分配飛機座位。
便笑道：&ldquo我的夫人，你覺得這事還有可商量的必要嗎？當然是你我兩個位置，其餘一個是久已約定了的區二先生的。
就算亞英讓出來：是林先生坐了先走呢，還是林太太坐了先走呢？&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那倒不然，難道我們倆人還是什麼拆不開的一對嗎？譬如這回到重慶來，我們就是一個坐飛機來，一個坐汽車來，根本就不是一時
飯後，李太太又特地煎了一壺咖啡來請客，大家圍坐夜話，亞傑在十點鐘打過，告辭走了。
亞英因李狗子夫婦盛情，隻好留下，到了一點鐘方才到客室裡就寝。
談話結論是亞英到香港以後，立刻就來航空信，不論謠言如何，李狗子買到飛機票就動身。
自然，李太太也跟着去。
次日，亞英又上下城跑了一天。
朋友之間雖是還有說太平洋難免有戰事的，可是他們的論斷根據，也無非是因為看到報上的新聞，這當然不足介意。
晚上，林宏業夫婦約着吃晚飯，在廣東館子裡辟了一間雅座。
彼此見面，宏業第一句話就笑道：&ldquo你這幾天忙得席不暇暖，湊了多少外彙？&rdquo亞英笑道：&ldquo我們是陽溝裡蚯蚓發蛟，把全身力量用盡，那浪頭也有限。
&rdquo 二小姐是把堂房姐姐的身份放到一邊，在宏業衣袋裡掏出那隻扁平的銀煙盒子來，掀開盒子蓋，托着送到亞英面前來，笑道：&ldquo這是舶來品，請嘗一支。
&rdquo宏業笑道：&ldquo不足為奇，人家馬上到香港去享受天堂生活了。
&rdquo亞英取過了一支煙，二小姐立刻又把打火機打着了火，送到他面前，含着笑給他點上了那支煙。
亞英笑道：&ldquo二姐這樣客氣，直把我當了一位客人來招待了。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你看出來了，我就老實的告訴你，在銀錢上我需要你幫一點忙。
&rdquo亞英本是架着腿坐在沙發上的，聽了這話，很驚訝地站了起來，笑道：&ldquo你這句話我就有點不相信了。
難道你還會差着錢用？&rdquo林宏業笑道：&ldquo雖然我們手頭比你松一點，也松不了多少。
我要你在銀錢上幫點忙，那也是事實。
我聽說，你這兩天跑港彙，跑得很有辦法，我希望你盡量跑，跑到多少是多少，你自己用不了的都讓給我。
&rdquo亞英笑道：&ldquo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新聞。
你們原來在香港賺的是港紙，用的也是港紙，如今跑到重慶來，反是要找港紙拿出去。
&rdquo二小姐臉上立刻現出了一種憂郁的樣子，連連地搖頭道：&ldquo不用提，失敗失敗，我們是整個的失敗。
在香港的時候，這個也說資金内運，那個也說資金内運，弄得我們大大的幹上一下，把所有的錢都運進來了。
原來什麼辦農場辦工廠的幻想，一樣也沒有成功。
就是想弄一塊地皮蓋屋子，也沒有辦到，鬼混了這樣久，不知道都弄了些什麼。
&rdquo 這時，茶房進來照例送給老主顧一張配菜的單子。
二小姐接着看了一看，皺眉道：&ldquo總是這幾樣老菜，今天應該配兩樣新鮮一點的菜給我們才好。
&rdquo亞英笑道：&ldquo随便吧，你難道真把我當客招待不成？&rdquo宏業笑道：&ldquo還有博士夫婦要來呢，我也應當給他餞行。
&rdquo說着，把單子遞給茶房，說道：&ldquo不必再送來看，掉換着新鮮的就行。
&rdquo茶房去了。
二小姐笑道：&ldquo要說我們為了運動你給我們多弄點外彙，也未嘗不可。
兄弟之間，照樣是免不了什麼條件問題的。
我再說清楚一點，我們自比你手頭寬裕些，可是手頭寬裕，也不一定就可以買到外彙。
&rdquo林宏業坐在一邊銜了一支煙卷，微笑道：&ldquo我覺得天下最聰明的人是我們，而最混蛋的人也是我們。
在香港住得很好，突然神經過敏向重慶一跑，所有留在香港的最後一張港币，也趕着換成法币送進來了。
可是到了重慶，又覺得樣樣都不好，還是回香港去好。
打算把最後的一張法币，又也要換回港币。
所以要這樣做的原故，原來怕是日本會進占香港，我們要變成俘虜，搬到這重山疊蟑的四川來，覺得是十分安全的。
可是到了四川以後，倒是三五天就聽着一回警報，雖然防空洞是安全的，可是每三五天就鬧這麼一回虛驚，實在不舒服。
回頭看看香港，不但一點事沒有，而且在重慶的人還是不斷地向香港跑。
早知如此，真覺當初神經過敏得無聊。
你們不紛紛的到香港去也就罷了，偏是你們都去香港，而且西門夫人還有在香港安居樂業的計劃，你這位令姊&hellip&hellip&rdquo他說到這裡，向二小姐指着時，二小姐立刻接了嘴道：&ldquo我怎麼樣呢，我以前隻說自己進來看一看，然後再作打算。
可是你就好像敵人在後追着來了一樣，連錢帶貨唏哩嘩啦，裝上那麼多車子，就向重慶一跑。
我可以不回香港，隻是&hellip&hellip&rdquo林宏業連連搖着手笑道：&ldquo不用下什麼轉語了，我百分之百的服從，隻要搭得上飛機，哪天我都可以走。
&rdquo 這句話剛是發表完畢，就聽到外面有人笑着接嘴道：&ldquo有了飛機就走，不要忘了我呀！&rdquo随了這聲音走進來的，正是西門太太。
後面跟着博士，身披大衣，口銜雪茄，拿了手杖和帽子，走進門就連連地拱着手笑道：&ldquo對不住，有勞久候。
&rdquo西門太太脫着海勃絨的大衣，将手握住了二小姐的手，連連地搖撼着笑道：&ldquo我聽你的話，好像是馬上就要走定了。
哪一天的飛機呢？&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我不過是這樣說，哪裡就定好了飛機，我還打算等你有了飛機，向你揩油呢。
&rdquo說時，她看西門太太的手，左手戴着鑽石戒指，右手戴着翡翠戒指，不必多看，就是她這兩隻手，已經充分帶着富貴氣象。
西門太太很敏感，知道二小姐是在賞鑒她兩枚戒指，便笑道：&ldquo你看這翡翠怎麼樣，不大綠吧？這兩天我很走了幾家拍賣行，像這樣的東西，倒還是不多有呢。
&rdquo說着，就把手擡起來送給二小姐看。
西門德已脫下大衣和亞英同坐在一張長椅上，手拍了亞英的大腿，輕輕笑道：&ldquo趕快準備吧，也許下個星期一我們可以走得了。
&rdquo西門太太聽到這話，突然回轉身來面向着博士說道：&ldquo你這話是真的嗎？怎麼沒有和我提過呢？&rdquo亞英笑道：&ldquo老師和我開玩笑的，他以為我急着要走呢。
&rdquo西門太太不住的懸了一隻腳颠動着皮鞋尖，卻向了博士作個沉吟的樣子，問道：&ldquo你是真話，還是開玩笑？&rdquo博士怕她在大庭廣衆之下生了氣，立刻站起來笑道：&ldquo當然是真的。
不過現在坐飛機，不把票子拿到手是不敢決定的。
甚至就是把票子拿到了手，到了飛機場很可能還是給擠了下來。
我怕人家給我約定的有點兒靠不住，回頭到了限期又不能兌現，那卻不是我自找&hellip&hellip&rdquo他當了許多人，不便把自己怕太太的實情說了出來，隻好哈哈一笑。
西門太太道：&ldquo就是這樣，你也該對我說明，我才好事先預備預備。
&rdquo博士說：&ldquo至遲明天，我得了實信會告訴你的。
現在你知道了，在準備上決不會晚的。
向林太太請教請教吧，看我們出去，應當帶些什麼東西送人？明天我們開始要去買了。
&rdquo 這句話她的确聽着感到了興趣，又回轉身來握了二小姐的手到一邊椅子上去坐談。
二小姐在西門太太的言行上，很知道她手頭寬裕，便笑着問道：&ldquo買東西送人，那是小事，因為飛機上自己應用的東西帶着也有限制，禮物的多少就沒有問題了。
不過你打算在香港久住的話，在香港用的港币必須在重慶買足，等着你到了香港，托人在重慶把法币慢慢換了港币送出去，那可是個麻煩。
而且這一類的事，還總是自己親自辦理的好。
&rdquo 西門太太聽說，把胸脯一挺，很興奮地向她笑道：&ldquo這事我完全明白，大概手續也辦完了。
你對這件事怎麼樣？&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我們也沒有多少錢可以買外彙呀！不過多少總是要辦一點的。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這事你可托二奶奶去找溫五爺，他們金融界的人，那總是可以想到法子的。
難道你沒有和他說過嗎？&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當然我不會忘了眼前這尊觀世音，可是為了她是觀世音，求的人就太多了。
她就是這樣一尊佛，豈能八方普照？加之她自己也要預備大批的外彙，分給别人的，事實上不能太多。
我是對她有這樣一個要求，至于給我多少，那就聽她的便。
你想，在聽便情形之下，能得多少外彙？所以我又晝夜的四處想辦法，就是我們這位老弟，我也想到了。
&rdquo說着，笑嘻嘻地向亞英一指。
西門太太道：&ldquo他是有辦法的人，什麼張經理、李經理、胡經理都在替他幫忙，難道人家和他說的也是空話不成？&rdquo亞英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笑道：&ldquo師母，别和我開玩笑了。
将來到香港去仰仗你的地方還很多呢。
今天晚餐給你預備了很可口的菜，還有葡萄酒，就請入座吧。
&rdquo 說時，茶房先送進來兩隻大碟子，一碟子是臘味拼盤，一碟子是鹵雞鴨翅膀。
亞英把兩個碟子向上座的方面移了一移笑道：&ldquo你看如何？請坐！&rdquo于是他立刻在旁邊桌上取過一瓶葡萄酒，向上座的高腳杯子裡把酒斟下去。
二小姐覺得亞英的态度是有一點打趣人家，不住把眼向他看着，可是西門太太倒沒有什麼感覺，向前把那酒杯移到圓桌側面，然後接着坐下去舉起酒杯來，向大家點着頭道：&ldquo請坐吧，飯後我們還是要過江的。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宏業兄，我們是太不客氣了。
&rdquo說着，舉起酒杯來道：&ldquo恭祝我們合作勝利！&rdquo二小姐也舉了杯子，在杯子下面，将眼望了他笑問道：&ldquo這&lsquo合作&rsquo兩個字是由重慶算起的嗎？&rdquo西門德道：&ldquo沒有問題，從吃這頓飯就算起！&rdquo 于是大家笑嘻嘻地同喝了一口酒，吃了幾樣菜。
茶房卻引着一個穿短衣的人進來，向林宏業問道：&ldquo有一位西門先生在這裡嗎？陸公館有人送信來。
&rdquo西門太太聽了這話，立刻搶着答應道：&ldquo陸公館來的信？對的，我們就是。
&rdquo那人在身上掏出一封信來雙手呈上，西門德接過來才将信封拆開，他太太眼明手快，已是在他身側，伸出一隻手來将信抽了過去。
博士當了送信人的面，看看眼前的人，就點着頭笑道：&ldquo好的，請秘書長替我代拆代行吧。
&rdquo 西門太太也不理他，隻顧看信，隻見上面寫着： 德兄左右： 飛機票已購得三張，除賢伉俪外，兄所稱必須同往之友人亦有座位矣，機定于星期一晚十二時前後夜航。
望明早九時過我一談，即候刻安。
陸神洲 西門太太看完，兩眉一揚，雙手把信舉了起來笑道：&ldquo好了好了，飛機票子有了，還多一張票子呢，在座哪位和我們同行呢？這真費着我們考量呀。
你看這信，這不是說得很明白嗎？&rdquo說着，把信送到二小姐面前。
西門太太高興得将高跟皮鞋跳了兩跳。
西門德看她這樣子，雖覺着是有點失态，可是當了許多人的面，又不便攔阻她，隻好旁顧左右而言他的向送信人道：&ldquo信我已經收到了，我明早準到。
&rdquo說着，由身上掏出一張名片交給那人，連連說道：&ldquo多承你勞步了！&rdquo口裡說着，人也向前走了兩步，大有催着走的樣子。
那人倒也明白博士的意思，鞠着一個躬走了。
博士回轉身來見太太和二小姐擠在一處，放下筷子不吃飯，商量着怎樣的分配飛機座位。
便笑道：&ldquo我的夫人，你覺得這事還有可商量的必要嗎？當然是你我兩個位置，其餘一個是久已約定了的區二先生的。
就算亞英讓出來：是林先生坐了先走呢，還是林太太坐了先走呢？&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那倒不然，難道我們倆人還是什麼拆不開的一對嗎？譬如這回到重慶來，我們就是一個坐飛機來，一個坐汽車來，根本就不是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