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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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西門太太要等老太爺切實的回複，當然沒有走。
就是這日上午，大家正坐在堂屋裡閑談，卻見亞雄滿面紅光，笑嘻嘻地搶步走進屋來，笑道：&ldquo告訴媽一個意外消息：二妹來了！&rdquo老太太道：&ldquo哪個二妹？&rdquo亞男在裡面屋子裡奔了出來道：&ldquo是香港的二姐來了嗎？&rdquo正說話時，已有一乘轎子的影子，在窗子外面一晃，卻聽到有個女子的聲音笑道：&ldquo不騙你們，這回可真的回來了。
大伯和伯母都好哇？&rdquo說話時，那轎子已在門外歇下。
西門太太和區家作了很久的鄰居，就知道他們有個本家小姐，住在香港。
亞男說的二姐，就是這位了。
正這樣估量着，一陣香風，這位小姐已經走了進來；不用看人，那鮮豔衣服的顔色，老遠的就照耀着人家的眼睛。
她穿了一件翠藍印紫花瓣的綢旗袍，花瓣裡面似乎織有金線，衣紋閃動着光。
其次便是那一頭烏發，不是重慶市上的打扮，頭心微微拱起一仔蓬松的發頂，腦後是一排烏絲絞作七八仔，紛披在肩上，左手臂搭了一件灰鼠大衣，右手提着一隻棗紅色配着銀邊沿玻璃絲的大皮包，有一尺見方，顔色都強烈的刺眼。
臉上的脂粉，指甲上的蔻丹通紅，這些裝飾，表現了十分濃厚的摩登意味。
她搶了進來，也不鞠躬，也不點頭，放下東西，兩手抓了區老太太兩隻手，身子連連跳動着，笑道：&ldquo大伯母，你老人家好？你老人家好？&rdquo說話時，亞雄轉身出去，提了一隻密線鎖口、銀邊牌配搭的紫色皮箱進來，另一隻手卻提了一隻蒲包。
區老太太說了&ldquo好&rdquo，便和她介紹西門太太。
區老太太笑道：&ldquo這就是我們常說的香港二小姐。
&rdquo二小姐立刻和西門太太握着手，笑道：&ldquo亞男給我寫信，常提到你，咱們是神交多時了。
&rdquo西門太太一見她富貴之氣奪人，先有三分慚愧，又有七分妒意，如今見她和氣迎人，又是這樣一口極流利的國語，也就欣然說了一聲&ldquo久仰&rdquo。
二小姐又伸出手和亞男握着，笑道：&ldquo你個兒越發長高了，怪不得你信上說婦女運動作得很高興，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
大伯伯呢？&rdquo老太爺在屋子裡答應着，她就走進屋子去了。
西門太太笑道：&ldquo你家二小姐，真是活潑得很！&rdquo老太太笑道：&ldquo她是香港來的小姐，那當然和這内地小姐不同。
&rdquo一會子，老太爺和她同走出來。
她笑道：&ldquo我知道你們在重慶的人，需要香港些什麼。
我動身之前，就仔細地想了一番，要給大家帶些什麼。
可是等我把東西買好了，左一包，右一包，就過重太多，帶不上飛機。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香港的東西，怎麼要得盡？把整個香港搬來，也不嫌多。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雖然那麼說，可是有便人從香港來，一點東西不帶，那豈不是望着積谷倉餓死人？&rdquo說着，将手拍了兩拍桌上放的那小皮箱，因笑道：&ldquo這裡面是百寶囊，什麼禮品全有！&rdquo又指了那蒲包道：&ldquo這裡面東西還得趕快就吃。
亞男你去拿把剪子來，将這蒲包上的繩索剪開，我給你看些好東西。
&rdquo 亞男對于自己的姐姐，當然無須客氣，立刻取了剪子來，将繩索一陣亂剪；隔着蒲包，已經嗅到了水果香與魚腥氣。
及至打開來，裡面又是些小簍子，首先看到的是一簍子香蕉，和碗大的蘋果。
老太爺&ldquo哦喲&rdquo了一聲，笑道：&ldquo由飛機上帶了這樣的東西到重慶來，讓人家知道，那不要被人罵死嗎？&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不是我說句不恭敬的話，你老人家是鄉下人。
我在香港就知道，比這平常的東西，由香港運進來的多得很哩！&rdquo老太太也站到旁邊來看，笑道：&ldquo香蕉倒也罷了，那是這裡所缺少的。
蘋果在重慶也有了，倒煩你想的周到。
&rdquo二小姐在簍子裡取出一個蘋果，舉了一舉，笑道：&ldquo有這樣好，這樣大嗎？&rdquo亞男笑道：&ldquo重慶的蘋果，是劉姥姥說鴿子蛋的話，這裡的雞蛋，也長的俊。
那蘋果比雞蛋，也大不了多少。
&rdquo二小姐且不談蘋果，向她瞟了一眼，笑道：&ldquo你現在也看《紅樓夢》？&rdquo亞男紅着臉道：&ldquo我是什麼文學書都看的。
&rdquo 二小姐又丢開了她，面向着區老太道：&ldquo大伯母，我們亞男妹妹，有了對象沒有？&rdquo區老太太笑道：&ldquo你這個作姐姐的不好，多年不見，見了面就和妹妹開玩笑。
&rdquo二小姐笑着脖子一縮，又去解開另一隻小簍，裡面卻是幾塊魚，是大魚用刀切開的，已挖去了髒腑；另一隻小簍，又是幾十隻海蝦，她回轉頭來，向區老太爺笑道：&ldquo大概你們好多日子沒嘗這滋味了吧？&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二小姐是很能替重慶人設想的。
&rdquo二小姐道：&ldquo大概這裡有錢所買不到的東西，都帶了一些來。
我雖沒有到過重慶，重慶人到香港去的，我可會見多了，據他們口裡所說的，重慶所差的是什麼，我早就知道。
&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據我所知，這裡迫切需要的是蜜蜂牌的毛繩，重慶雖然有，價錢貴，顔色還不好。
&rdquo二小姐點着頭笑道：&ldquo這個我早已想到了，有，有，有！&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這樣帶的有，那樣帶的也有，你這回到重慶來，預備花多少錢？&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這半年來，你侄女婿改了行，作起生意來了，比以先活動得多。
大概我半年這樣來重慶一趟，他決不反對。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你看，這位西門太太來作客，也是勸我改行作生意，我們還沒有得到結論呢！&rdquo二小姐聽說，滿臉是笑，向老太爺走近了一步，向着他道：&ldquo大伯，這辦法是對的呀！多少體面人，如今都作生意，我們為什麼保持那份清高呢？&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我哪裡還賣弄什麼清高？隻是上了年紀，思想也不夠銳敏，哪有這本領和别人鬥法，況且，你也知道我的家境，哪裡有這能力？&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在香港，跟着講生意經的人一處磨煉磨煉，現在很懂得些生意經。
回頭可以和大伯談談。
&rdquo 西門太太聽了這話，倒是正中下懷，這樣一來，大可以在這裡寬留兩日。
聽這位二小姐的話，連在飛機上運輸都有辦法，國内公路上那更不必談了。
正好老太太也先說了，請西門太太不要走，大家談着熱鬧些。
大家談了半日，二小姐和西門太太說的竟是很投機。
談話之間，二小姐對于這屋子，首先不滿意，衛生設備，這鄉下當然是不會有，窗戶上沒有玻璃，地下沒有地闆，屋子裡的桌椅不是白木無漆，就是黃竹子的，一點也不美觀。
因之論到亞男年紀輕輕的姑娘，頭發剪得短短的，臉上也不搽點胭脂粉，身上穿件藍布褂子，也還罷了，腳上那雙粗布便鞋，粗線襪子，把人弄成了個大腳丫頭，實在不妥。
亞男聽了她的批評，不說什麼，隻是微微地笑着。
二小姐哪裡肯放過？立刻拿出一雙皮鞋，一雙細羊毛襪，逼着亞男換了，又打開一瓶香水，在她頭發衣服上都灑了，還向她道：&ldquo女人愛美是天然，年輕輕的姑娘，弄得像老太婆一樣，作什麼？你本來很漂亮，用不着什麼化妝，布衣服也好，舊衣服也好，隻要不和時代脫節，就很好了。
&rdquo亞男笑道：&ldquo一句很好的話，倒被你這樣利用了！&rdquo她雖然如此說了，可是當二小姐把帶來的皮箱打開，看着裡面全是衣料、鞋襪、化妝品、手表，自來水筆、打火機一些小玩意兒，早已十分歡喜。
後來談話之間，二小姐又說到香港許多好處，假使願意去的話，掙二三百塊港币的薪水，不成問題。
有了機會，再到南洋去一趟，一樣可以作抗戰工作，比在内地受這份苦悶，要好的多。
這些話卻是亞男聽得進耳的，就也和二小姐繼續談下去。
西門太太見亞男都被這位二小姐說動了，這可見坐飛機來的人物，還是能引起人家羨慕與仿效的，這也就留意到二小姐的丈夫是怎樣子在香港過活的。
據二小姐說，她的先生林宏業，也不過在洋行裡當一名漢文秘書，原來是過着僅夠生活的日子。
一年以來，受重慶朋友之托，常常代辦一點貨由幾個港口子帶了進來。
其初是樂得作人情，後來和各方面混得熟了，知道很掙錢，與其和人家幫忙，何妨自己來？也就邀幾個朋友集合着股本，買一輛車，連貨一齊運了進來。
原來是鬧着玩的，可是作了一回，就有了瘾了。
因為朋友湊股子的事情，掙錢有限，作了幾回，有點股本，現在想自己單獨來作這生意。
自己買貨，自己買車子運。
好在亞傑會開車子了，這車子就讓亞傑來開，也不怕出毛病。
這次到重慶來，就是想來談談這件事的，順便打聽打聽這裡幾樣土貨的價錢，将來可以辦些貨，運出去，免得把貨價買外彙。
而況另買外彙要費很大的事。
西門太太沒想到這位小姐，比自己更能幹，竟是坐了飛機和丈夫跑腿，這倒不可失之交臂，應該向人家學習，因之二小姐說着什麼，都随聲附和了。
區老太太因為二小姐送了許多東西之外，又另外送了三千元法币，說是給兩位老人家稍微補添一些衣服。
老太太究竟是老太太，覺得這幾天，各方是太錦上添花了，心裡頭一高興，就叫亞雄到十裡路外去趕場，辦來葷素菜肴，對二小姐和西門太太大事招待。
西門太太和二小姐在一處，恨不得一天談上二十四小時，不但對裝飾上學了許多見識，就是在說話方面，也學了不少俏皮話。
同時，老太爺也回複了西門太太的信，已和虞老先生說了，他也很慕博士的大名，願意和博士談談。
西門太太總算辦得相當滿意
就是這日上午，大家正坐在堂屋裡閑談，卻見亞雄滿面紅光，笑嘻嘻地搶步走進屋來，笑道：&ldquo告訴媽一個意外消息：二妹來了！&rdquo老太太道：&ldquo哪個二妹？&rdquo亞男在裡面屋子裡奔了出來道：&ldquo是香港的二姐來了嗎？&rdquo正說話時，已有一乘轎子的影子，在窗子外面一晃，卻聽到有個女子的聲音笑道：&ldquo不騙你們，這回可真的回來了。
大伯和伯母都好哇？&rdquo說話時，那轎子已在門外歇下。
西門太太和區家作了很久的鄰居，就知道他們有個本家小姐，住在香港。
亞男說的二姐，就是這位了。
正這樣估量着，一陣香風，這位小姐已經走了進來；不用看人，那鮮豔衣服的顔色，老遠的就照耀着人家的眼睛。
她穿了一件翠藍印紫花瓣的綢旗袍，花瓣裡面似乎織有金線，衣紋閃動着光。
其次便是那一頭烏發，不是重慶市上的打扮，頭心微微拱起一仔蓬松的發頂，腦後是一排烏絲絞作七八仔，紛披在肩上，左手臂搭了一件灰鼠大衣，右手提着一隻棗紅色配着銀邊沿玻璃絲的大皮包，有一尺見方，顔色都強烈的刺眼。
臉上的脂粉，指甲上的蔻丹通紅，這些裝飾，表現了十分濃厚的摩登意味。
她搶了進來，也不鞠躬，也不點頭，放下東西，兩手抓了區老太太兩隻手，身子連連跳動着，笑道：&ldquo大伯母，你老人家好？你老人家好？&rdquo說話時，亞雄轉身出去，提了一隻密線鎖口、銀邊牌配搭的紫色皮箱進來，另一隻手卻提了一隻蒲包。
區老太太說了&ldquo好&rdquo，便和她介紹西門太太。
區老太太笑道：&ldquo這就是我們常說的香港二小姐。
&rdquo二小姐立刻和西門太太握着手，笑道：&ldquo亞男給我寫信，常提到你，咱們是神交多時了。
&rdquo西門太太一見她富貴之氣奪人，先有三分慚愧，又有七分妒意，如今見她和氣迎人，又是這樣一口極流利的國語，也就欣然說了一聲&ldquo久仰&rdquo。
二小姐又伸出手和亞男握着，笑道：&ldquo你個兒越發長高了，怪不得你信上說婦女運動作得很高興，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
大伯伯呢？&rdquo老太爺在屋子裡答應着，她就走進屋子去了。
西門太太笑道：&ldquo你家二小姐，真是活潑得很！&rdquo老太太笑道：&ldquo她是香港來的小姐，那當然和這内地小姐不同。
&rdquo一會子，老太爺和她同走出來。
她笑道：&ldquo我知道你們在重慶的人，需要香港些什麼。
我動身之前，就仔細地想了一番，要給大家帶些什麼。
可是等我把東西買好了，左一包，右一包，就過重太多，帶不上飛機。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香港的東西，怎麼要得盡？把整個香港搬來，也不嫌多。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雖然那麼說，可是有便人從香港來，一點東西不帶，那豈不是望着積谷倉餓死人？&rdquo說着，将手拍了兩拍桌上放的那小皮箱，因笑道：&ldquo這裡面是百寶囊，什麼禮品全有！&rdquo又指了那蒲包道：&ldquo這裡面東西還得趕快就吃。
亞男你去拿把剪子來，将這蒲包上的繩索剪開，我給你看些好東西。
&rdquo 亞男對于自己的姐姐，當然無須客氣，立刻取了剪子來，将繩索一陣亂剪；隔着蒲包，已經嗅到了水果香與魚腥氣。
及至打開來，裡面又是些小簍子，首先看到的是一簍子香蕉，和碗大的蘋果。
老太爺&ldquo哦喲&rdquo了一聲，笑道：&ldquo由飛機上帶了這樣的東西到重慶來，讓人家知道，那不要被人罵死嗎？&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不是我說句不恭敬的話，你老人家是鄉下人。
我在香港就知道，比這平常的東西，由香港運進來的多得很哩！&rdquo老太太也站到旁邊來看，笑道：&ldquo香蕉倒也罷了，那是這裡所缺少的。
蘋果在重慶也有了，倒煩你想的周到。
&rdquo二小姐在簍子裡取出一個蘋果，舉了一舉，笑道：&ldquo有這樣好，這樣大嗎？&rdquo亞男笑道：&ldquo重慶的蘋果，是劉姥姥說鴿子蛋的話，這裡的雞蛋，也長的俊。
那蘋果比雞蛋，也大不了多少。
&rdquo二小姐且不談蘋果，向她瞟了一眼，笑道：&ldquo你現在也看《紅樓夢》？&rdquo亞男紅着臉道：&ldquo我是什麼文學書都看的。
&rdquo 二小姐又丢開了她，面向着區老太道：&ldquo大伯母，我們亞男妹妹，有了對象沒有？&rdquo區老太太笑道：&ldquo你這個作姐姐的不好，多年不見，見了面就和妹妹開玩笑。
&rdquo二小姐笑着脖子一縮，又去解開另一隻小簍，裡面卻是幾塊魚，是大魚用刀切開的，已挖去了髒腑；另一隻小簍，又是幾十隻海蝦，她回轉頭來，向區老太爺笑道：&ldquo大概你們好多日子沒嘗這滋味了吧？&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二小姐是很能替重慶人設想的。
&rdquo二小姐道：&ldquo大概這裡有錢所買不到的東西，都帶了一些來。
我雖沒有到過重慶，重慶人到香港去的，我可會見多了，據他們口裡所說的，重慶所差的是什麼，我早就知道。
&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據我所知，這裡迫切需要的是蜜蜂牌的毛繩，重慶雖然有，價錢貴，顔色還不好。
&rdquo二小姐點着頭笑道：&ldquo這個我早已想到了，有，有，有！&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這樣帶的有，那樣帶的也有，你這回到重慶來，預備花多少錢？&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這半年來，你侄女婿改了行，作起生意來了，比以先活動得多。
大概我半年這樣來重慶一趟，他決不反對。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你看，這位西門太太來作客，也是勸我改行作生意，我們還沒有得到結論呢！&rdquo二小姐聽說，滿臉是笑，向老太爺走近了一步，向着他道：&ldquo大伯，這辦法是對的呀！多少體面人，如今都作生意，我們為什麼保持那份清高呢？&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我哪裡還賣弄什麼清高？隻是上了年紀，思想也不夠銳敏，哪有這本領和别人鬥法，況且，你也知道我的家境，哪裡有這能力？&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在香港，跟着講生意經的人一處磨煉磨煉，現在很懂得些生意經。
回頭可以和大伯談談。
&rdquo 西門太太聽了這話，倒是正中下懷，這樣一來，大可以在這裡寬留兩日。
聽這位二小姐的話，連在飛機上運輸都有辦法，國内公路上那更不必談了。
正好老太太也先說了，請西門太太不要走，大家談着熱鬧些。
大家談了半日，二小姐和西門太太說的竟是很投機。
談話之間，二小姐對于這屋子，首先不滿意，衛生設備，這鄉下當然是不會有，窗戶上沒有玻璃，地下沒有地闆，屋子裡的桌椅不是白木無漆，就是黃竹子的，一點也不美觀。
因之論到亞男年紀輕輕的姑娘，頭發剪得短短的，臉上也不搽點胭脂粉，身上穿件藍布褂子，也還罷了，腳上那雙粗布便鞋，粗線襪子，把人弄成了個大腳丫頭，實在不妥。
亞男聽了她的批評，不說什麼，隻是微微地笑着。
二小姐哪裡肯放過？立刻拿出一雙皮鞋，一雙細羊毛襪，逼着亞男換了，又打開一瓶香水，在她頭發衣服上都灑了，還向她道：&ldquo女人愛美是天然，年輕輕的姑娘，弄得像老太婆一樣，作什麼？你本來很漂亮，用不着什麼化妝，布衣服也好，舊衣服也好，隻要不和時代脫節，就很好了。
&rdquo亞男笑道：&ldquo一句很好的話，倒被你這樣利用了！&rdquo她雖然如此說了，可是當二小姐把帶來的皮箱打開，看着裡面全是衣料、鞋襪、化妝品、手表，自來水筆、打火機一些小玩意兒，早已十分歡喜。
後來談話之間，二小姐又說到香港許多好處，假使願意去的話，掙二三百塊港币的薪水，不成問題。
有了機會，再到南洋去一趟，一樣可以作抗戰工作，比在内地受這份苦悶，要好的多。
這些話卻是亞男聽得進耳的，就也和二小姐繼續談下去。
西門太太見亞男都被這位二小姐說動了，這可見坐飛機來的人物，還是能引起人家羨慕與仿效的，這也就留意到二小姐的丈夫是怎樣子在香港過活的。
據二小姐說，她的先生林宏業，也不過在洋行裡當一名漢文秘書，原來是過着僅夠生活的日子。
一年以來，受重慶朋友之托，常常代辦一點貨由幾個港口子帶了進來。
其初是樂得作人情，後來和各方面混得熟了，知道很掙錢，與其和人家幫忙，何妨自己來？也就邀幾個朋友集合着股本，買一輛車，連貨一齊運了進來。
原來是鬧着玩的，可是作了一回，就有了瘾了。
因為朋友湊股子的事情，掙錢有限，作了幾回，有點股本，現在想自己單獨來作這生意。
自己買貨，自己買車子運。
好在亞傑會開車子了，這車子就讓亞傑來開，也不怕出毛病。
這次到重慶來，就是想來談談這件事的，順便打聽打聽這裡幾樣土貨的價錢，将來可以辦些貨，運出去，免得把貨價買外彙。
而況另買外彙要費很大的事。
西門太太沒想到這位小姐，比自己更能幹，竟是坐了飛機和丈夫跑腿，這倒不可失之交臂，應該向人家學習，因之二小姐說着什麼，都随聲附和了。
區老太太因為二小姐送了許多東西之外，又另外送了三千元法币，說是給兩位老人家稍微補添一些衣服。
老太太究竟是老太太，覺得這幾天，各方是太錦上添花了，心裡頭一高興，就叫亞雄到十裡路外去趕場，辦來葷素菜肴，對二小姐和西門太太大事招待。
西門太太和二小姐在一處，恨不得一天談上二十四小時，不但對裝飾上學了許多見識，就是在說話方面，也學了不少俏皮話。
同時，老太爺也回複了西門太太的信，已和虞老先生說了，他也很慕博士的大名，願意和博士談談。
西門太太總算辦得相當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