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景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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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西門德聽得出是錢尚富的聲音,立刻叫着請他上樓。

    錢尚富走進門來,臉皮紅紅的,帶三分苦笑,沒戴帽子,也沒穿大衣,也沒拿手杖,就是光穿了件藍綢袍子,可想他是匆匆而來。

    博士便點了頭,笑道:&ldquo錢老闆來得好,新熬的濃咖啡喝一杯。

    我想你一定是得了棉紗要看跌的消息了,管它呢,我們少掙幾個錢也沒什麼了不得!&rdquo錢尚富對他臉上望望,因沉吟着道:&ldquo難道博士對這消息還不曉得!&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無非是鄂西我們打了個小勝仗,你的看法錯了。

    前天買進的那批棉紗,未免要吃虧。

    &rdquo 錢尚富對他臉上注視一下,淡笑道:&ldquo并非是這件事。

    剛才慕容仁來對我說,蔺二爺和貴本家的事,他們直接辦理,博士欠交的十來萬款子,限明天交出來。

    博士怎麼會和二爺&hellip&hellip&rdquo西門德手上還端了一大杯咖啡,聽他的話,猛吃一驚,杯子落下,當啷一聲跌在樓闆上,打得粉碎。

    他覺得自己這舉動過于不鎮定,便笑道:&ldquo你看,我聽你說話,聽出了神,忘記手上有杯子了。

    劉嫂快來,把咖啡再去重燒一壺來。

    &rdquo劉嫂應聲入門,忙亂了一陣。

     西門德含笑在茶櫃子裡取出雪茄煙盒子來,打開蓋,捧着呈獻給錢尚富一支,自己取了一支,銜在嘴角,架起腿來和錢尚富相對在沙發上坐着,取了茶桌上火柴,從從容容擦着火,将煙點了吸着,噴出一口煙來,笑道:&ldquo你當然知道。

    我還是一位心理學博士。

    蔺先生周身是錢,瞧不起我們這種窮書生,可是我們窮書生周身是書,也有和蔺二爺說不攏的時候。

    在此種情形之下,我們早該拆夥。

    不過我受了西門恭的重托,沒有将他扶上正路,我不好撒手。

    今天上午,他們在一處吃飯,大概商量好了,直接辦理去發國難财,我可以不必從中拉攏了。

    你聽了這消息,和我着急嗎?&rdquo 錢尚富皺了眉道:&ldquo博士自有博士的看法,不過我有許多事都借重博士。

    上星期托博士和蔺二爺商量的香港那批貨,他已經答應寫親筆信去代為催辦了。

    &rdquo西門德将手一搖,笑道:&ldquo你的錢不多似他,你又沒一絲政治力量,他憑什麼替你幫忙?他哪有工夫管你這些閑事?上次所說代你幫忙,那是慕容仁的主意,他說好了,包一架飛機把香港的東西都搬了來,順便給你帶些貨,這也不是什麼好意。

    那一筆運費和活動費,都出在你身上,你若把這個條件痛快承認了,用不着我幫忙。

    以前所說,姓蔺的答應與否,全是他捏造的。

    對不起,以先我不便和你說破,怕和慕容下不去。

    &rdquo錢尚富聽了,臉色有些變動,看看博士的顔色,将雪茄在煙灰缸上敲着,沉吟了道:&ldquo慕容會不會和我們拆夥呢?&rdquo西門德道:&ldquo拆夥就拆夥吧!這個你不必顧慮,我的路子很多,我明天介紹你和陸先生談談。

    &rdquo錢尚富淡笑道:&ldquo作生意是過硬的事,博士所答應的股子,恐怕交不出來。

    這次三鬥坪①辦的那批貨,恐怕&hellip&hellip&rdquo他沉吟了一會兒,把話沒有說出。

    ①三鬥坪:在宜昌上遊。

    在抗戰時期是後方和淪陷區的交易碼頭。

     西門德道:&ldquo貨不是到了萬縣了嗎?&rdquo錢尚富搖搖頭道:&ldquo沒有,沒有。

    哦!昨天我和你提到這話,那是另外一批貨。

    &rdquo說着,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摸出一隻琺琅瓷的紙煙盒子,西門德以為他要吸紙煙呢,連忙把火柴盒遞到他手上,可是他把煙盒蓋子打開,并不拿煙來吸,隻在銅夾子裡面掏出一張折疊好了的支票展開來,交給西門德道:&ldquo這五萬款子,還差三天日期,放在我那裡也用不出去,博士收回吧!&rdquo西門德接着支票怔了一怔,問道:&ldquo錢經理,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我交的那筆股本,你為什麼退回?這幾萬元是預備貨到了碼頭作種種開支用的,現在我用不着。

    &rdquo 錢尚富把熄了的雪茄從煙灰缸上拿起,擦了火柴,慢慢地點着煙,微笑道:&ldquo那批貨還要二三十萬款子去接濟,我一時籌不到這些款子,我把這批貨讓給慕容仁了。

    我想,現在的時局,千變萬變,這批貨運到,不見得就可以掙錢。

    博士對這趟生意不作也罷!&rdquo西門德聽說,直覺有一股烈火要由腔子裡直冒出來,瞪了眼向錢尚富望着。

    可是錢尚富卻悠閑地吸着雪茄,微昂了頭,不怎麼注意。

     西門德忽然哈哈一笑,兩手把那支票撕成了一二十塊,一把捏着,扔在痰盂子裡,因道:&ldquo錢老闆,生意是不合夥了,朋友我們還是朋友。

    我倒要忠告你一句話,蔺二爺那條路子,不是你們可以走得進去的。

    你們以為掙了一二百萬,就是财主,他眼裡看一兩百萬,至多和你看一兩萬一樣。

    你不信,你盡管把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隻有蝕本的。

    話盡于此,天不早了,我拿手電筒送你下山坡吧!&rdquo說着,首先站了起來。

    錢尚富慘笑了一聲道:&ldquo不用,再見吧。

    &rdquo說着起身點頭,徑自走了。

     西門德估量着他還不過走到大門口,便高聲罵道:&ldquo這些奸商,是世界上第一等的勢利小人!&rdquo說着将茶幾重重拍了一下。

    西門太太早搶出來了,陪着笑臉問道:&ldquo你說的話,我聽到了。

    蔺二爺對你怎麼樣了?&rdquo西門德這時不太含糊太太,将雪茄銜在嘴角裡半昂了頭吸着煙,紅了臉,并不理會她,兩手插在褲袋裡。

    西門太太看他這氣頭子還是不小,隻得坐在沙發上,先呆坐了一會兒,偷看他的顔色。

    見他出神了許久,卻又冷笑了一笑。

     西門太太道:&ldquo以先并沒有聽到蔺二爺向你說什麼閑話,那為什麼突然要把我們擠了出來?&rdquo西門德道:&ldquo以前西門恭要走他的路子,他也想認識政治上這樣一個活動分子,所以讓我拉攏一下。

    他們幾次會面之後,不好意思說的話,也就好意思說了。

    這就用不着我在中間白分他們一筆錢用了。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他們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話呢?&rdquo西門德把嘴裡銜的雪茄取了出來,手一舉,大聲道:&ldquo他們開公司,開錢莊,起的名字不是利民,就是抗建,其實他娘的扯淡,不過是借了名義,吸收遊資,囤積居奇!他們要在會場上罵人家囤積居奇,也要在辦公室裡辦稿罵人家囤積居奇,都是正人君子,愛國志士!陌生朋友見面,說是一同拿出錢幹着罵人家所幹的事,怎麼好意思!他還有二十萬塊錢在我手上,明天開張支票交去就是。

    我們是幹淨人,脫離了他們這群銅臭也好。

    &rdquo說着,架了腿在沙發上吸煙,一言不發。

     西門太太聽到這話,知道事情是完全決裂了,想到香港去一趟的計劃取消了;在兩路口或菜園壩買塊地皮的計劃,也不能實現了;李太太來說她路上有人出賣四兩金子,已經答應照黑市三千元一兩收下來的口頭契約,也隻成了一句話了。

    這一個月來許多成家立業的設計,算是白操了一番心。

    這實在是可惜,夢是好夢,可惜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