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景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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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補助我一點川資。
&rdquo計又然笑道:&ldquo青年人都會選擇好聽的說。
你既是來了,我自然不能讓你白來,你上東戰場也好,你上西戰場也好,我管不着。
你到外面去等着,我馬上派人送錢給你。
&rdquo那青年倒知趣,看到這裡有貴客喝咖啡,吃香蕉,不敢多在這裡打攪,立刻起身告辭出去。
随着那聽差進來低聲問道:&ldquo他在門口等着呢,給他多少錢?&rdquo計又然道:&ldquo讨厭得很,給他一張五元票吧!&rdquo西門恭這就笑道:&ldquo現在的五塊錢,隻夠人家買幾雙草鞋,你就隻資助他這一點川資?&rdquo計又然道:&ldquo你聽他瞎說,他到東戰場去,他到東戰場去幹什麼?東戰場米要多些,要他去吃飯?&rdquo說着把手向聽差一揮。
聽差走了,兩人繼續談話。
不多一會,聽差臉上紅紅的走了進來。
計又然道:&ldquo那五塊他不要嗎?&rdquo聽差道:&ldquo不要錢還是小事,他還說了許多不好聽的話,說什麼囤積居奇了,什麼剝削難民的血汗了,又是什麼有錢吃飛來的香蕉,沒錢幫患難朋友了,甚至于他還說我們欠過他北平的房租。
&rdquo計又然跳起來道:&ldquo混蛋!欠他的房租?他有證據嗎?當年我們在北平當大學生的時候,家裡哪一年不寄幾千塊錢去作學費,會欠了他的房租?&rdquo西門恭笑道:&ldquo這種人,請求不得,說幾句閑話,總是有的,你又何必去睬他?我們還是談我們的吧!&rdquo計又然雖被他勸解着,究竟感到掃興,因向西門恭道:&ldquo你也還是少幫人家忙為妙,結果總是不歡而散,倒不如開始就拒絕了幫忙,少了許多麻煩。
&rdquo 西門恭對于他這個提議,倒是贊同,恰好次日接到蔺慕如一封請帖,星期一中午在重慶公館裡請吃午飯,便在星期一早上,和計又然搭着順便車子入城。
原來他們這附近,幾十家公館,有十分之二三的主人翁是有自備汽車的,便是沒有自備汽車的,也是曾擁有自備汽車的人,不過現在暫時不做罷了。
如此說來,便是同一階級的人物。
坐自備汽車的人,每逢星期六下午回鄉,總要帶了喪失汽車的朋友回來,到了星期一,又帶這批人物進城去,哪怕昨晚上熬了個通宵。
有不少人是要進城去趕做紀念周的,一定走得早,所以沒有汽車而搭友車的朋友,正不必焦慮星期一早上入城,會趕不及辦公。
西門恭搭着車子進城,在城裡看了好幾位朋友,才從從容容去赴蔺公館的約會。
蔺慕如這天請的客,都是西門恭的熟人,有兩三位是和西門恭同走一條政治路線的,有兩位是由浙贛方面回來的,還有兩位是&ldquo儉德勵進會&rdquo的中堅分子,彼此氣味相投,都很談得來,也就料着蔺慕如是一種有意的約會。
在酒席未陳列之前,蔺慕如卻邀了他到隔壁小客室裡去談話。
這裡陳設着矮小的沙發和茶幾,窗戶上垂了綠綢帷幔,霧季的天,屋子裡正好亮着天花闆上垂下的紗罩電燈,地闆上鋪着厚厚的地毯,走着沒有一點聲音,正是密談之所。
兩人斜靠了沙發上坐着,蔺慕如首先笑問道:&ldquo那位博士和閣下是親房嗎?&rdquo西門恭笑道:&ldquo我們這本家,僅僅因為是同姓而已,我也知道他近來的行為了,正要來和二爺談談。
&rdquo蔺慕如放下手上夾的三五牌香煙,把灰哔叽絲棉袍袖子卷了一卷,翻出裡面白府綢褂子的袖子,将手拍了拍西門恭的肩膀道:&ldquo我知道你必定也接到那封匿名信,這無所謂!我們還是合作。
我先聲明一句。
不過我告訴你一點兒消息,你那一百五十萬股子,他還欠交二十多萬,我想着,這必是他老博士鬧的手腕。
上個星期款子要繳齊,我已代你墊付了,免得懸這筆帳。
&rdquo西門恭道:&ldquo唉,我哪裡知道,真對不住,下午我就補過來。
&rdquo 蔺慕如拱了兩拱手笑道:&ldquo沒有關系,你我合作,前途還沒有限量,二三十萬款子代墊數日,有什麼問題?我對貴本家博士,也就早看透了,他是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
但我手下正用得着這樣一個人,要應付某方面一種威望的壓力,此事現已過去,不必再提。
博士的小有才,真應該在&lsquo才&rsquo字旁加了一個&lsquo貝&rsquo字。
我也很對得住他,以後我們的事,直接辦理就是。
&rdquo西門恭有一肚子話想和他娓婉相商,不料見面之後,他完全說出,這當然省事不少,便攏着袖子向他拱了拱手道:&ldquo那就有許多事費神了。
&rdquo 蔺二爺在煙灰缸上拿起那半支三五牌紙煙吸了一口,笑道:&ldquo我一切都明白,西門兄,放心,我們小小玩點生意,這是極普通的事,百物昂貴,不想點辦法,難道教你我餓死不成?&rdquo說着,他把那三五牌紙煙扔在痰盂子裡,在身上摸出金晃晃的扁煙盒子,打開蓋來,送到西門恭面前,由他取了一支,又自取一支,又揣好了煙盒子,摸出小巧玲珑一隻美國來的書本式打火機,彈着火,先後替西門恭和自己點了煙,吸了一口煙,微笑道:&ldquo官話當然也是要打的。
你盡管去說你那一套,去走你的政治路線,這裡商業上的經營,你不用操心。
賺了錢,一個不會瞞你。
&rdquo西門恭笑道:&ldquo蔺二爺豈是那種人?不過這樣一來,我未免坐享其成了。
&rdquo蔺慕如起身笑道:&ldquo我們一言為定,那面屋子裡去坐。
&rdquo&ldquo一言為定&rdquo四個字,結束了這一場談話。
恰好這一場談話的主角西門德,正坐着轎子到了蔺公館門首。
在這個山城裡玩轎班,雖不是尋常家數,但對坐自備汽車的人,顯然還有一段距離。
他一下轎子,看到門口停了好幾輛汽車,便料着主人翁是在請客,站在台階石上有點躊躇。
心想,還是進去不進去呢?在某人門下來往,就得體貼着某人的心事。
蔺二爺也自有他的秘密朋友,這時候是否宜進去打攪他?西門德這樣揣摸着在主人翁面前的行動,而在他門下吃飯的轎夫,卻沒有體貼到他的意思,已經把轎後梢放的皮包拿了過來,雙手遞着交給他。
他忽然省悟到大張旗鼓的來到蔺公館,若是到了門口不進去,就向回走,讓這三名轎夫看到,也要笑自己無膽量,讓公館門口停的汽車吓跑了。
無論怎麼樣,也不應在自己走卒面前丢人,以緻引着他們瞧不起。
這樣一考慮,鼓起勇氣來,他夾着皮包挺胸走了進去。
他到蔺公館裡來,相當熟了,平常可以直接到外客廳裡去坐着,讓聽差去通知主人翁。
隻因今日門口有許多汽車,不便那樣作,就站在傳達室門口向傳達點了一下頭道:&ldquo今天二爺請客嗎?&rdquo傳達笑道:&ldquo西門恭先生也在這裡。
&rdquo接着他又數述了幾個客的姓名。
這些人裡面,有幾位是西門德所知道的,大概與西門恭有些政治關系;料着今日這一會,非同等閑,蔺慕如大概不會抽出工夫來會自己。
他便故意做出一番沉吟的樣子,笑道:&ldquo我該在今天晚上來就好了。
&rdquo傳達道:&ldquo客人都在樓上,現在樓下屋子裡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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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計又然笑道:&ldquo青年人都會選擇好聽的說。
你既是來了,我自然不能讓你白來,你上東戰場也好,你上西戰場也好,我管不着。
你到外面去等着,我馬上派人送錢給你。
&rdquo那青年倒知趣,看到這裡有貴客喝咖啡,吃香蕉,不敢多在這裡打攪,立刻起身告辭出去。
随着那聽差進來低聲問道:&ldquo他在門口等着呢,給他多少錢?&rdquo計又然道:&ldquo讨厭得很,給他一張五元票吧!&rdquo西門恭這就笑道:&ldquo現在的五塊錢,隻夠人家買幾雙草鞋,你就隻資助他這一點川資?&rdquo計又然道:&ldquo你聽他瞎說,他到東戰場去,他到東戰場去幹什麼?東戰場米要多些,要他去吃飯?&rdquo說着把手向聽差一揮。
聽差走了,兩人繼續談話。
不多一會,聽差臉上紅紅的走了進來。
計又然道:&ldquo那五塊他不要嗎?&rdquo聽差道:&ldquo不要錢還是小事,他還說了許多不好聽的話,說什麼囤積居奇了,什麼剝削難民的血汗了,又是什麼有錢吃飛來的香蕉,沒錢幫患難朋友了,甚至于他還說我們欠過他北平的房租。
&rdquo計又然跳起來道:&ldquo混蛋!欠他的房租?他有證據嗎?當年我們在北平當大學生的時候,家裡哪一年不寄幾千塊錢去作學費,會欠了他的房租?&rdquo西門恭笑道:&ldquo這種人,請求不得,說幾句閑話,總是有的,你又何必去睬他?我們還是談我們的吧!&rdquo計又然雖被他勸解着,究竟感到掃興,因向西門恭道:&ldquo你也還是少幫人家忙為妙,結果總是不歡而散,倒不如開始就拒絕了幫忙,少了許多麻煩。
&rdquo 西門恭對于他這個提議,倒是贊同,恰好次日接到蔺慕如一封請帖,星期一中午在重慶公館裡請吃午飯,便在星期一早上,和計又然搭着順便車子入城。
原來他們這附近,幾十家公館,有十分之二三的主人翁是有自備汽車的,便是沒有自備汽車的,也是曾擁有自備汽車的人,不過現在暫時不做罷了。
如此說來,便是同一階級的人物。
坐自備汽車的人,每逢星期六下午回鄉,總要帶了喪失汽車的朋友回來,到了星期一,又帶這批人物進城去,哪怕昨晚上熬了個通宵。
有不少人是要進城去趕做紀念周的,一定走得早,所以沒有汽車而搭友車的朋友,正不必焦慮星期一早上入城,會趕不及辦公。
西門恭搭着車子進城,在城裡看了好幾位朋友,才從從容容去赴蔺公館的約會。
蔺慕如這天請的客,都是西門恭的熟人,有兩三位是和西門恭同走一條政治路線的,有兩位是由浙贛方面回來的,還有兩位是&ldquo儉德勵進會&rdquo的中堅分子,彼此氣味相投,都很談得來,也就料着蔺慕如是一種有意的約會。
在酒席未陳列之前,蔺慕如卻邀了他到隔壁小客室裡去談話。
這裡陳設着矮小的沙發和茶幾,窗戶上垂了綠綢帷幔,霧季的天,屋子裡正好亮着天花闆上垂下的紗罩電燈,地闆上鋪着厚厚的地毯,走着沒有一點聲音,正是密談之所。
兩人斜靠了沙發上坐着,蔺慕如首先笑問道:&ldquo那位博士和閣下是親房嗎?&rdquo西門恭笑道:&ldquo我們這本家,僅僅因為是同姓而已,我也知道他近來的行為了,正要來和二爺談談。
&rdquo蔺慕如放下手上夾的三五牌香煙,把灰哔叽絲棉袍袖子卷了一卷,翻出裡面白府綢褂子的袖子,将手拍了拍西門恭的肩膀道:&ldquo我知道你必定也接到那封匿名信,這無所謂!我們還是合作。
我先聲明一句。
不過我告訴你一點兒消息,你那一百五十萬股子,他還欠交二十多萬,我想着,這必是他老博士鬧的手腕。
上個星期款子要繳齊,我已代你墊付了,免得懸這筆帳。
&rdquo西門恭道:&ldquo唉,我哪裡知道,真對不住,下午我就補過來。
&rdquo 蔺慕如拱了兩拱手笑道:&ldquo沒有關系,你我合作,前途還沒有限量,二三十萬款子代墊數日,有什麼問題?我對貴本家博士,也就早看透了,他是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
但我手下正用得着這樣一個人,要應付某方面一種威望的壓力,此事現已過去,不必再提。
博士的小有才,真應該在&lsquo才&rsquo字旁加了一個&lsquo貝&rsquo字。
我也很對得住他,以後我們的事,直接辦理就是。
&rdquo西門恭有一肚子話想和他娓婉相商,不料見面之後,他完全說出,這當然省事不少,便攏着袖子向他拱了拱手道:&ldquo那就有許多事費神了。
&rdquo 蔺二爺在煙灰缸上拿起那半支三五牌紙煙吸了一口,笑道:&ldquo我一切都明白,西門兄,放心,我們小小玩點生意,這是極普通的事,百物昂貴,不想點辦法,難道教你我餓死不成?&rdquo說着,他把那三五牌紙煙扔在痰盂子裡,在身上摸出金晃晃的扁煙盒子,打開蓋來,送到西門恭面前,由他取了一支,又自取一支,又揣好了煙盒子,摸出小巧玲珑一隻美國來的書本式打火機,彈着火,先後替西門恭和自己點了煙,吸了一口煙,微笑道:&ldquo官話當然也是要打的。
你盡管去說你那一套,去走你的政治路線,這裡商業上的經營,你不用操心。
賺了錢,一個不會瞞你。
&rdquo西門恭笑道:&ldquo蔺二爺豈是那種人?不過這樣一來,我未免坐享其成了。
&rdquo蔺慕如起身笑道:&ldquo我們一言為定,那面屋子裡去坐。
&rdquo&ldquo一言為定&rdquo四個字,結束了這一場談話。
恰好這一場談話的主角西門德,正坐着轎子到了蔺公館門首。
在這個山城裡玩轎班,雖不是尋常家數,但對坐自備汽車的人,顯然還有一段距離。
他一下轎子,看到門口停了好幾輛汽車,便料着主人翁是在請客,站在台階石上有點躊躇。
心想,還是進去不進去呢?在某人門下來往,就得體貼着某人的心事。
蔺二爺也自有他的秘密朋友,這時候是否宜進去打攪他?西門德這樣揣摸着在主人翁面前的行動,而在他門下吃飯的轎夫,卻沒有體貼到他的意思,已經把轎後梢放的皮包拿了過來,雙手遞着交給他。
他忽然省悟到大張旗鼓的來到蔺公館,若是到了門口不進去,就向回走,讓這三名轎夫看到,也要笑自己無膽量,讓公館門口停的汽車吓跑了。
無論怎麼樣,也不應在自己走卒面前丢人,以緻引着他們瞧不起。
這樣一考慮,鼓起勇氣來,他夾着皮包挺胸走了進去。
他到蔺公館裡來,相當熟了,平常可以直接到外客廳裡去坐着,讓聽差去通知主人翁。
隻因今日門口有許多汽車,不便那樣作,就站在傳達室門口向傳達點了一下頭道:&ldquo今天二爺請客嗎?&rdquo傳達笑道:&ldquo西門恭先生也在這裡。
&rdquo接着他又數述了幾個客的姓名。
這些人裡面,有幾位是西門德所知道的,大概與西門恭有些政治關系;料着今日這一會,非同等閑,蔺慕如大概不會抽出工夫來會自己。
他便故意做出一番沉吟的樣子,笑道:&ldquo我該在今天晚上來就好了。
&rdquo傳達道:&ldquo客人都在樓上,現在樓下屋子裡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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