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餐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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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hellip&hellip&rdquo楊老幺把肩上的篾簍子向地下一放，兩手叉住腰道：&ldquo你開口就罵人，狗啥子，你敢罵我？你罵我，我就打你！&rdquo
慕容仁說出了那個&ldquo狗&rdquo字之後，也覺言語過于野蠻，因此&ldquo狗&rdquo字之下不便再續，頓了一頓，現在楊老幺倒量着他不敢罵，他如何肯示弱？便瞪了眼道：&ldquo你這狗才，我為什麼不敢罵你？&rdquo楊老幺道：&ldquo狗才？你看到我穿爛筋筋吧？你不要看你洋裝穿起&hellip&hellip&rdquo區老太爺攔在兩人中間站着，向楊老幺搖搖手道：&ldquo楊老闆，你去作你的事，不用說了！&rdquo楊老幺見老太爺隻管擺手，也就扛着篾簍子走了，但他依然不服氣，一面走，一面咕噜着道：&ldquo狗才？看哪個是狗才！你有錢穿洋裝，好稀奇！下個月壯丁抽簽，我自己去抽。
你兇，你敢和我一路去打日本嗎？&rdquo 區老太爺真沒有想到這位慕容先生如此厲害，一個窮人和他同行的人說句話，他就這樣大發雷霆，這種人如何可以和他共事？這餐飯更是不必去擾他。
他這樣一沉吟，步子走慢了，落後好幾步。
倒是西門德看清楚了他的意思，假使他不去吃館子，掉身轉去，這未免給慕容仁面子上下不來，因笑道：&ldquo老太爺走不動，叫一輛車子吧。
&rdquo錢尚富将手向街對過一指道：&ldquo就是那家江蘇館子，到了，到了。
&rdquo說是到了，老太爺倒不好意思拂袖而去，隻得忍耐着不作聲，和他們一路走向對街。
那江蘇館子，正是相當有名的一家，沿門前馬路上一列停了好幾部流線型新汽車。
西門德指着一輛淡綠色的汽車道：&ldquo咦，蔺二爺也在這裡。
&rdquo慕容仁笑道：&ldquo是的，是的！博士好眼力，不看車牌子，就認得出來。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揩油的車子，坐的太多了，哪有不認識之理？&rdquo慕容仁道：&ldquo不知道他是來吃便飯呢，還是請客？若是吃便飯，他遇到了我們，就不會要我們會東的。
&rdquo說着，大家魚貫入館。
在樓梯口上，經過帳房櫃台的時候，那帳房先生放了手上的筆，站了起來，連鞠躬帶點頭，笑道：&ldquo錢經理來了。
&rdquo慕容仁道：&ldquo蔺二爺在樓上嗎？是請客是吃便飯？&rdquo帳房道：&ldquo是别人請他。
&rdquo慕容仁回頭向西門德道：&ldquo這我們倒不便走過去找他談話了。
&rdquo西門德道：&ldquo我們吃我們的，又何必要去找他？&rdquo慕容仁已上了好幾級樓梯，他竟等不得到樓上去交代，扶着梯子扶欄等西門德上前了，回過頭來向他道：&ldquo蔺二爺是個好熱鬧的人，他什麼沒有吃過，在乎我們請他？隻是他要的是這份虛面子，覺得無論到什麼地方來了，都有他的部下在活動。
&rdquo西門德聽說，倒不由得面色一紅，因道：&ldquo部下我可高攀不上。
&rdquo慕容仁算碰了個橡皮釘子，就不再說了。
到了樓上，茶房見是一群财神，立刻引到一間大的房間裡來。
大家坐下，茶房笑嘻嘻地向錢尚富道：&ldquo經理還等客人不等？&rdquo錢尚富道：&ldquo就是這幾個人，你和我們預備菜就是了。
&rdquo茶房道：&ldquo今天有大魚，并且有新鮮蝦子。
&rdquo西門德不免笑道：&ldquo新鮮蝦子，這是很能引誘人的食品。
你打算賣幾張法币？&rdquo茶房望着他笑了一笑。
西門德笑道：&ldquo我是說一百元一張的法币。
&rdquo區老太爺向錢尚富抱了一抱拳頭，笑道：&ldquo既是吃便飯，就簡單一點好了。
&rdquo錢尚富笑道：&ldquo這裡我常來，菜是應當怎樣配合，他們大概知道，不至于多花錢的。
&rdquo 他們在這裡商量着酒菜，那位氣焰逼人的慕容仁，卻已不見，大家不曾去理會，區老太爺自更不必去問他，等着酒菜要上桌了，他又匆匆跑進房來，臉上帶有幾分笑容，又帶有幾分鄭重的氣色，卻向錢尚富道：&ldquo蔺二爺是赴銀行界的約會，是無所謂的應酬，他聽說西門博士在這裡，非常高興，約着一會兒就到我們這裡來。
首席留着吧！哦！首席正空着的。
&rdquo說着，就忙忙碌碌将一副杯筷移到首席空位上去。
區老太爺心想，幸而自己知趣，沒有敢坐在首席空位上，要不然，因為自己是個教書先生，居然坐下去了，那麼，這時候人家把自己轟下來，那就太掃面子了，于是默然坐着，且觀看他們的下文。
約莫是吃過了兩樣菜，門外茶房叫聲蔺二爺來了，代掀着門簾子。
區老太爺在未見之先，以為蔺二爺必是一位舉止極豪華的人，不然，像慕容先生這副氣派，怎樣肯低首下心？可是這時蔺二爺進來了，身上穿的也不過是陰丹士林的藍布罩袍，比平常人所不同的，隻是口角銜着一隻光亮的木煙鬥。
他一進來，大家全體起立，雖然沒有人喊口令，那動作倒很一緻。
區老太爺雖不知道這蔺二爺是何人，可是沒有主立于前，客坐于後的道理，也就跟着站立起來。
在那蔺二爺眼裡，似乎隻有西門德談得上是朋友，左手取下口角的煙鬥，右手伸着和他握了一握，對其餘的人卻隻是點點下颏而已。
西門德道：&ldquo二爺，我給你介紹，這是區莊正老先生。
現在尚富兄要請他去當西席。
&rdquo蔺二爺點頭道：&ldquo我聽到慕容仁說了，他們今天請先生，我特意來奉陪。
&rdquo區老太爺連說&ldquo不敢當&rdquo。
慕容仁滿臉是笑容的向蔺二爺道：&ldquo二爺，上面虛席以待，請坐。
&rdquo蔺二爺銜着煙鬥連搖了兩搖頭，笑道：&ldquo這叫胡鬧！你們請老師，哪有讓我坐首席之理？&rdquo區老太爺看到這些人的姿态，早就不願接受這聘約了，因拱手道：&ldquo我們有言在先，今天是吃便飯，兄弟是奉陪的。
&rdquo慕容仁早已拿了酒壺過去，在那空席上的杯子裡斟滿了一杯酒，然後笑道：&ldquo二爺，這酒很好，我保險有十年以上的成績，是我看到二爺在此，特意到櫃上去商量了來的。
大家都久已坐下了，就不必再變動。
&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這樣話，倒是可通。
&rdquo他笑着坐下了，先幹了一杯黃酒，手按了杯子，上下嘴唇皮抿了幾下，啧啧有聲地去研究那酒的滋味。
慕容仁按了酒壺，在桌子下方站了起來，半鞠了躬，向蔺二爺笑道：&ldquo二爺，嘗這酒味如何？&rdquo蔺二爺又拿起杯子來，伸着在桌面子上，笑道：&ldquo再來一杯，讓我嘗嘗。
&rdquo慕容仁聽了這話，立刻雙手捧了酒壺，站到他面前去斟酒。
那位蔺二爺倒并不覺得有些過分，坐在那裡屁股貼着凳子，也不肯略微昂起一點，伸手出去，舉了杯子，隻等慕容仁斟酒。
慕容仁一面斟酒，一面笑容可掬的向了蔺二爺道：&ldquo這樣的酒，二爺像喝茶一樣，就是喝三五十杯，也不算一回事。
&rdquo他隻管說着恭維話，忘了自己是在斟酒。
蔺二爺連說&ldquo滿了滿了&rdquo，他沒有來得及正起壺來，酒由杯子裡溢出；淋了蔺二爺罩衫上一片濕迹。
他&ldquo哦喲&rdquo了一聲，立刻把酒壺放在桌子角上，抽出袖子籠裡一條手絹，低了頭和他去揩擦衣襟上的酒漬。
蔺二爺先幹了手上那杯酒，才放下杯子，向他笑道：&ldquo仁兄，你這斟酒的藝術，還不夠出師，應該到傳習所裡去學習幾個月。
&rdquo慕容仁連說&ldquo是，是&rdquo，倒好像有點惶恐似的。
區老太爺坐在席上看到，心裡就暗忖着，和這家夥見面以來，就覺他氣焰不可一世，仿佛帶了幾十萬人在手上，天不怕，地不怕。
這是一物服一物，如今見了蔺二爺，不想他竟是這樣恭順。
他罵楊老幺是狗才，楊老幺在他那個圈子裡周旋，便是遇到那最大壓力的宗保長，他也不曾恭順到這種程度。
心裡這樣忖度時，便更覺得這個聚會不是滋味，隻有默然地坐着陪大家吃酒。
那慕容仁向蔺二爺周旋了一陣，回到自己席上去，笑道：&ldquo二爺，剛才這裡茶房說有蝦，弄一份來嘗嘗，好不好？&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那倒不必，再下去一個禮拜，我就到香港去了，要吃魚蝦海味，到香港去，可以盡量的吃。
&rdquo錢尚富在無意中聽到蔺二爺要到香港去的這個消息，心下倒着實是一喜，正有兩批貨物壓在香港不能運進來，當面托他一托，卻不比西門德、慕容仁轉了彎說更好？主意有了，便笑道：&ldquo雖然二爺不久要到香港去，在香港是香港的吃法，在重慶是重慶的吃法，讓他們弄一碗炒蝦仁來試試。
&rdquo 蔺二爺笑道：&ldquo我知道錢先生最近一批貨，又賺了幾十萬，你倒是不怕請客。
蝦仁不必，叫他燒一條魚來吃就是了。
&rdquo錢尚富道：&ldquo已經讓他們作了一條魚了。
&rdquo說到這裡，茶房正送了一大碟子雲南火腿上桌。
蔺二爺笑道：&ldquo現在吃東西，倒要先打聽打聽價錢，不然，有把主人作押帳的可能。
我倒要問問炒蝦仁是多少錢一份？&rdquo茶房放下盤子，垂手站在一邊，笑道：&ldquo二爺吃菜，還用問嗎？我們這裡有兩種蝦，一種是炒海蝦片，價錢大一點，因為是飛來的。
炒新鮮蝦仁，我們是内地找來的，蝦子價錢也不貴。
&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呵！是國産，那用不着錢經理消耗外彙了，你就來一份吧！&rdquo慕容仁道：&ldquo不用錢經理花外彙，也不用錢經理花法币，今天歸我請，二爺！&rdquo說着，回轉頭來向茶房道：&ldquo叫廚子好好給我們作。
&rdquo茶房笑着答應了一聲&ldquo是&rdquo，退下去了。
區老太爺一想：&ldquo自從到四川來以後，就沒有吃過蝦，總以為四川沒有這玩意，可是到了館子裡賣錢的時候，居然有，倒不知要賣多少錢？他們沒有問價錢，就叫館子裡去做，大概是不肯表示寒酸，我倒要調查調查炒蝦仁是什麼價錢。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原來他們是要請教書先生，自從蔺二爺來了，顯然變成了請蔺二爺。
這飯吃得絕沒有意思，最好想個法子走開為妙。
&rdquo他心裡剛剛感到有點興趣，于是又歸于默然。
在席上的人，對于蔺二爺似乎都感到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所以大家都減了談鋒。
蔺二爺倒是很無拘束，端起杯子來喝了口酒，笑道：&ldquo博士，你對書畫這些玩意是不是也感興趣？西門德道：&ldquo當年教書的時候，沒有什麼嗜
你兇，你敢和我一路去打日本嗎？&rdquo 區老太爺真沒有想到這位慕容先生如此厲害，一個窮人和他同行的人說句話，他就這樣大發雷霆，這種人如何可以和他共事？這餐飯更是不必去擾他。
他這樣一沉吟，步子走慢了，落後好幾步。
倒是西門德看清楚了他的意思，假使他不去吃館子，掉身轉去，這未免給慕容仁面子上下不來，因笑道：&ldquo老太爺走不動，叫一輛車子吧。
&rdquo錢尚富将手向街對過一指道：&ldquo就是那家江蘇館子，到了，到了。
&rdquo說是到了，老太爺倒不好意思拂袖而去，隻得忍耐着不作聲，和他們一路走向對街。
那江蘇館子，正是相當有名的一家，沿門前馬路上一列停了好幾部流線型新汽車。
西門德指着一輛淡綠色的汽車道：&ldquo咦，蔺二爺也在這裡。
&rdquo慕容仁笑道：&ldquo是的，是的！博士好眼力，不看車牌子，就認得出來。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揩油的車子，坐的太多了，哪有不認識之理？&rdquo慕容仁道：&ldquo不知道他是來吃便飯呢，還是請客？若是吃便飯，他遇到了我們，就不會要我們會東的。
&rdquo說着，大家魚貫入館。
在樓梯口上，經過帳房櫃台的時候，那帳房先生放了手上的筆，站了起來，連鞠躬帶點頭，笑道：&ldquo錢經理來了。
&rdquo慕容仁道：&ldquo蔺二爺在樓上嗎？是請客是吃便飯？&rdquo帳房道：&ldquo是别人請他。
&rdquo慕容仁回頭向西門德道：&ldquo這我們倒不便走過去找他談話了。
&rdquo西門德道：&ldquo我們吃我們的，又何必要去找他？&rdquo慕容仁已上了好幾級樓梯，他竟等不得到樓上去交代，扶着梯子扶欄等西門德上前了，回過頭來向他道：&ldquo蔺二爺是個好熱鬧的人，他什麼沒有吃過，在乎我們請他？隻是他要的是這份虛面子，覺得無論到什麼地方來了，都有他的部下在活動。
&rdquo西門德聽說，倒不由得面色一紅，因道：&ldquo部下我可高攀不上。
&rdquo慕容仁算碰了個橡皮釘子，就不再說了。
到了樓上，茶房見是一群财神，立刻引到一間大的房間裡來。
大家坐下，茶房笑嘻嘻地向錢尚富道：&ldquo經理還等客人不等？&rdquo錢尚富道：&ldquo就是這幾個人，你和我們預備菜就是了。
&rdquo茶房道：&ldquo今天有大魚，并且有新鮮蝦子。
&rdquo西門德不免笑道：&ldquo新鮮蝦子，這是很能引誘人的食品。
你打算賣幾張法币？&rdquo茶房望着他笑了一笑。
西門德笑道：&ldquo我是說一百元一張的法币。
&rdquo區老太爺向錢尚富抱了一抱拳頭，笑道：&ldquo既是吃便飯，就簡單一點好了。
&rdquo錢尚富笑道：&ldquo這裡我常來，菜是應當怎樣配合，他們大概知道，不至于多花錢的。
&rdquo 他們在這裡商量着酒菜，那位氣焰逼人的慕容仁，卻已不見，大家不曾去理會，區老太爺自更不必去問他，等着酒菜要上桌了，他又匆匆跑進房來，臉上帶有幾分笑容，又帶有幾分鄭重的氣色，卻向錢尚富道：&ldquo蔺二爺是赴銀行界的約會，是無所謂的應酬，他聽說西門博士在這裡，非常高興，約着一會兒就到我們這裡來。
首席留着吧！哦！首席正空着的。
&rdquo說着，就忙忙碌碌将一副杯筷移到首席空位上去。
區老太爺心想，幸而自己知趣，沒有敢坐在首席空位上，要不然，因為自己是個教書先生，居然坐下去了，那麼，這時候人家把自己轟下來，那就太掃面子了，于是默然坐着，且觀看他們的下文。
約莫是吃過了兩樣菜，門外茶房叫聲蔺二爺來了，代掀着門簾子。
區老太爺在未見之先，以為蔺二爺必是一位舉止極豪華的人，不然，像慕容先生這副氣派，怎樣肯低首下心？可是這時蔺二爺進來了，身上穿的也不過是陰丹士林的藍布罩袍，比平常人所不同的，隻是口角銜着一隻光亮的木煙鬥。
他一進來，大家全體起立，雖然沒有人喊口令，那動作倒很一緻。
區老太爺雖不知道這蔺二爺是何人，可是沒有主立于前，客坐于後的道理，也就跟着站立起來。
在那蔺二爺眼裡，似乎隻有西門德談得上是朋友，左手取下口角的煙鬥，右手伸着和他握了一握，對其餘的人卻隻是點點下颏而已。
西門德道：&ldquo二爺，我給你介紹，這是區莊正老先生。
現在尚富兄要請他去當西席。
&rdquo蔺二爺點頭道：&ldquo我聽到慕容仁說了，他們今天請先生，我特意來奉陪。
&rdquo區老太爺連說&ldquo不敢當&rdquo。
慕容仁滿臉是笑容的向蔺二爺道：&ldquo二爺，上面虛席以待，請坐。
&rdquo蔺二爺銜着煙鬥連搖了兩搖頭，笑道：&ldquo這叫胡鬧！你們請老師，哪有讓我坐首席之理？&rdquo區老太爺看到這些人的姿态，早就不願接受這聘約了，因拱手道：&ldquo我們有言在先，今天是吃便飯，兄弟是奉陪的。
&rdquo慕容仁早已拿了酒壺過去，在那空席上的杯子裡斟滿了一杯酒，然後笑道：&ldquo二爺，這酒很好，我保險有十年以上的成績，是我看到二爺在此，特意到櫃上去商量了來的。
大家都久已坐下了，就不必再變動。
&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這樣話，倒是可通。
&rdquo他笑着坐下了，先幹了一杯黃酒，手按了杯子，上下嘴唇皮抿了幾下，啧啧有聲地去研究那酒的滋味。
慕容仁按了酒壺，在桌子下方站了起來，半鞠了躬，向蔺二爺笑道：&ldquo二爺，嘗這酒味如何？&rdquo蔺二爺又拿起杯子來，伸着在桌面子上，笑道：&ldquo再來一杯，讓我嘗嘗。
&rdquo慕容仁聽了這話，立刻雙手捧了酒壺，站到他面前去斟酒。
那位蔺二爺倒并不覺得有些過分，坐在那裡屁股貼着凳子，也不肯略微昂起一點，伸手出去，舉了杯子，隻等慕容仁斟酒。
慕容仁一面斟酒，一面笑容可掬的向了蔺二爺道：&ldquo這樣的酒，二爺像喝茶一樣，就是喝三五十杯，也不算一回事。
&rdquo他隻管說着恭維話，忘了自己是在斟酒。
蔺二爺連說&ldquo滿了滿了&rdquo，他沒有來得及正起壺來，酒由杯子裡溢出；淋了蔺二爺罩衫上一片濕迹。
他&ldquo哦喲&rdquo了一聲，立刻把酒壺放在桌子角上，抽出袖子籠裡一條手絹，低了頭和他去揩擦衣襟上的酒漬。
蔺二爺先幹了手上那杯酒，才放下杯子，向他笑道：&ldquo仁兄，你這斟酒的藝術，還不夠出師，應該到傳習所裡去學習幾個月。
&rdquo慕容仁連說&ldquo是，是&rdquo，倒好像有點惶恐似的。
區老太爺坐在席上看到，心裡就暗忖着，和這家夥見面以來，就覺他氣焰不可一世，仿佛帶了幾十萬人在手上，天不怕，地不怕。
這是一物服一物，如今見了蔺二爺，不想他竟是這樣恭順。
他罵楊老幺是狗才，楊老幺在他那個圈子裡周旋，便是遇到那最大壓力的宗保長，他也不曾恭順到這種程度。
心裡這樣忖度時，便更覺得這個聚會不是滋味，隻有默然地坐着陪大家吃酒。
那慕容仁向蔺二爺周旋了一陣，回到自己席上去，笑道：&ldquo二爺，剛才這裡茶房說有蝦，弄一份來嘗嘗，好不好？&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那倒不必，再下去一個禮拜，我就到香港去了，要吃魚蝦海味，到香港去，可以盡量的吃。
&rdquo錢尚富在無意中聽到蔺二爺要到香港去的這個消息，心下倒着實是一喜，正有兩批貨物壓在香港不能運進來，當面托他一托，卻不比西門德、慕容仁轉了彎說更好？主意有了，便笑道：&ldquo雖然二爺不久要到香港去，在香港是香港的吃法，在重慶是重慶的吃法，讓他們弄一碗炒蝦仁來試試。
&rdquo 蔺二爺笑道：&ldquo我知道錢先生最近一批貨，又賺了幾十萬，你倒是不怕請客。
蝦仁不必，叫他燒一條魚來吃就是了。
&rdquo錢尚富道：&ldquo已經讓他們作了一條魚了。
&rdquo說到這裡，茶房正送了一大碟子雲南火腿上桌。
蔺二爺笑道：&ldquo現在吃東西，倒要先打聽打聽價錢，不然，有把主人作押帳的可能。
我倒要問問炒蝦仁是多少錢一份？&rdquo茶房放下盤子，垂手站在一邊，笑道：&ldquo二爺吃菜，還用問嗎？我們這裡有兩種蝦，一種是炒海蝦片，價錢大一點，因為是飛來的。
炒新鮮蝦仁，我們是内地找來的，蝦子價錢也不貴。
&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呵！是國産，那用不着錢經理消耗外彙了，你就來一份吧！&rdquo慕容仁道：&ldquo不用錢經理花外彙，也不用錢經理花法币，今天歸我請，二爺！&rdquo說着，回轉頭來向茶房道：&ldquo叫廚子好好給我們作。
&rdquo茶房笑着答應了一聲&ldquo是&rdquo，退下去了。
區老太爺一想：&ldquo自從到四川來以後，就沒有吃過蝦，總以為四川沒有這玩意，可是到了館子裡賣錢的時候，居然有，倒不知要賣多少錢？他們沒有問價錢，就叫館子裡去做，大概是不肯表示寒酸，我倒要調查調查炒蝦仁是什麼價錢。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原來他們是要請教書先生，自從蔺二爺來了，顯然變成了請蔺二爺。
這飯吃得絕沒有意思，最好想個法子走開為妙。
&rdquo他心裡剛剛感到有點興趣，于是又歸于默然。
在席上的人，對于蔺二爺似乎都感到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所以大家都減了談鋒。
蔺二爺倒是很無拘束，端起杯子來喝了口酒，笑道：&ldquo博士，你對書畫這些玩意是不是也感興趣？西門德道：&ldquo當年教書的時候，沒有什麼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