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力出力無錢出錢

關燈
來不及吃,就走了。

    &rdquo區老太爺笑道:&ldquo西門太太很天真!&rdquo西門德将腳在地上一頓道:&ldquo什麼天真?簡直是混蛋!&rdquo亞英笑道:&ldquo博士自奉甚儉,賺了大批的錢來,不交給太太去花,在别人囤貨狂的日子,博士隻管将整卷的鈔票存到銀行裡去,也太無味。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你看我是能掙大批鈔票回家的人嗎?實不相瞞,今天我是帶了一點錢回來,是代朋友作應酬用的,可是我在樓上聽到你們為生活而煩躁,我就覺着我今天和你們是一個對比,所以我自動的願和你介紹工作。

    &rdquo亞英道:&ldquo那就好極了!博士出于正義感的行為,一定是誠懇的。

    我沒有别的話說,自當竭力圖報。

    &rdquo西門德口裡銜了雪茄,站起來雙手拱了兩拱,笑道:&ldquo你要這麼說,我就不好有所舉動了。

    我去看看晚飯預備到了什麼程度,我今天糊裡糊塗,忙了一天,還不曾正式吃着一頓飯呢。

    &rdquo說畢,他就上樓去了。

     亞英望了他的後影,倒有些後悔,彼此談得好好的,約他介紹職業一句謙遜的話,倒把事情弄僵了。

    亞傑看了他為難的樣子,扯扯他的衣襟,低聲道:&ldquo會演說的人,你相信許多作什麼?今天晚上,我們東家和我餞行,約了我和幾位開長途車子的見見面,順便想和你找找機會,就是你閑住十天半月,也不要緊。

    家裡有二百塊錢,又有兩鬥米,每日開大門,暫無問題。

    你也不必過于焦慮。

    &rdquo說着向區老太爺道:&ldquo要我帶一點什麼東西回來嗎?老太爺手扶了旱煙袋,兩個手指伸入煙葉袋子裡挖煙絲,他覺得裡面是空虛的,至少是需要補充一點煙葉子,可是他依然搖着頭道:&ldquo我不要什麼。

    不要喝醉了,早點回來吧。

    &rdquo區老太太接嘴道:&ldquo真是的,明天你又要到雲南去,這樣山高水遠的地方!&rdquo亞傑笑道:&ldquo這樣大的兒子,你還要關在家裡養着嗎?人家白發雙親送着壯年兒子去參軍的,那又當怎麼說呢?&rdquo他一面說着,一面向外面走去。

     亞英回過頭來,見母親戴上了老花眼鏡,正在數着一疊鈔票,便笑問道:&ldquo老三倒真有辦法,車子沒開出去,米有了,錢也有了。

    這裡我倒有些疑問:他那張開長途車的執照,怎麼會弄到手的?&rdquo老太爺道:&ldquo他會開車,為什麼弄不到執照?&rdquo亞英道:&ldquo我說的是他拿不出領執照的那筆費用。

    &rdquo區老太爺道:&ldquo十幾塊錢,難道那有錢的五金行東家不肯和他代墊!&rdquo亞英倒沒說什麼,亞雄手上拿了正寫着字的筆,匆匆的由屋子裡搶了出來,笑道:&ldquo我以為亞傑這事未必成功,說着聽聽而已。

    現在真個要去,我倒也引為奇怪。

    你老人家知道這執照費需要多少?&rdquo說着将筆在手掌心裡寫了三個字伸給老太爺看道:&ldquo我就知道,有個熟人,弄到這樣一張執照,人情世故,他雖然很深,還是花了這麼多錢。

    &rdquo老太爺雖然是個極端莊重的人,看了這掌心裡三個字,是&ldquo五千元&rdquo,也不由得将舌頭一伸,因道:&ldquo要耗費這樣多的錢?戰前可以買一部好的汽車了!亞傑的東家雖然有同學關系,也不會幫這樣大的一個忙。

    等他回來,我倒要問問。

    &rdquo亞雄道:&ldquo他的東家,果有此心,把那筆款子借給我們,我們來開個小百貨店,兼賣點日用品,那是很像樣的鋪子了。

    &rdquo 正說着,亞男回來了,還不曾走過天井,手扶了大門框站着,就喘了一陣氣。

    區老太太見她臉紅紅的,手上拿了小手絹,當着扇子拂着,便道:&ldquo你這孩子也不聽話,有他兩個出去想辦法就是了,你又出去瞎忙些什麼?&rdquo亞男笑道:&ldquo在外面走起來,無所謂,一個地方不對,又跑一個地方,隻是回到家來&hellip&hellip&rdquo說着笑了一笑,脅下夾了一個報紙包兒,一跛一拐的走上堂屋來。

    老太爺道:&ldquo那報紙包兒裡是什麼?&rdquo亞男道:&ldquo什麼?是募捐本子。

    我到會裡去找秦先生,她是我們常務理事,想托她找一點工作。

    秦先生看到我高興的了不得,說是現在婦女界獻金,分為十大隊募集,讓我作一個隊長。

    這是最光榮的職務,我自然得擔任下來。

    &rdquo老太太道:&ldquo那麼,你找工作的話,沒有和秦先生談起了?&rdquo亞男道:&ldquo那我怎樣好意思談呢!我要說起來,倒好像我是推诿不肯幹了。

    找工作的事,遲一兩個禮拜再說吧。

    &rdquo 區老太太疼愛兒子,尤其疼愛這個女兒,她走近前來,伸手理着她的頭發,又替她牽牽衣領和衣襟,微笑道:&ldquo好,依着你的話再過一兩個星期。

    你愛國,出點兒小姐力吧。

    可是這一兩個星期的米和錢,你打算出在哪裡?&rdquo亞男道:&ldquo三哥不是送米回來了嗎?&rdquo區老太太道:&ldquo算你飯有得吃了。

    你成天在外面跑着募捐,難道身上一個零錢也不帶着,萬一&hellip&hellip&rdquo亞男攔着道:&ldquo哪有什麼萬一?在街上好好兒的走路,還會撞翻了人家的汽車不成!隻要家裡有米作飯,我吃飽了出去,就用不着花錢。

    &rdquo區大奶奶道:&ldquo妹妹回來了,大家吃飯吧,飯都涼了。

    &rdquo她說着話,左手抱孩子,右手端了一碗黃豆芽,送到桌上。

    亞英也幫忙,端了飯甑出來,放在旁邊木凳上,掀開甑蓋,兩手捧了一瓦缽子燒蘿蔔放在桌上。

    那蘿蔔的顔色,略帶微黃,上面夾雜了一些大蒜葉子。

    當這菜出甑的時候,倒有一股蒜葉香味。

    亞男伸頭看了一看,笑道:&ldquo這蘿蔔很好,色、香、味三個條件都有了。

    &rdquo大奶奶将碗放在茶幾上,騰出不抱孩子的那隻手,将木勺舀着飯到碗裡去,一面笑道:&ldquo妹妹這話,有點兒俏皮吧,今天沒買醬油,蘿蔔白燒,顔色就是白的。

    妹妹,你知道吃醬油可是奢侈行為,于今一斤好醬油的錢,三年前我在南京要辦一席雞肉魚蝦的請客便飯啦!&rdquo 區老太爺道:&ldquo你還看三年前的曆書啦。

    你若再往前數,我們年輕的時候,二兩八錢銀子,要吃一桌八大八小的席。

    &rdquo亞英道:&ldquo何必你老人家青年時候,前十幾年,上海老半齋,徽州館子,三塊錢的殼子,就足夠四五個人吃。

    你老人家不就帶我去吃過一回嗎?&rdquo區老太爺是到了五十非肉不飽之年了,他對于這家常飯,真不感興趣,可是又不能不吃,手上拿了一碗飯,無精打彩的靠了桌子邊坐下,扶起筷子來,夾了兩根豆芽,放到嘴裡慢慢地咀嚼着。

    區老太太也盛了飯,坐在對面吃,因道:&ldquo明天一大早,讓亞英去買點肉來給老太爺煨點湯喝吧。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你是看到亞傑放下了二百元法币,覺得手頭又寬餘了。

    可是法币有限,日子無限,十天之後,這二百元光了,你又打算怎辦?&rdquo亞男道:&ldquo我們的家用,要二十元一天?&rdquo她坐在老太爺手下,手扶了筷子碗,且不扒飯,偏頭望了父親。

    老太爺笑道:&ldquo這還是說有這兩鬥米!&rdquo亞男聽了,心裡便想着:我去教書,至多六十元的薪水,對家庭能有什麼幫助?雖然說這種服務,也不過是挂一個名,并不用天天去,但沒有這筆收入,對家庭也不會有什麼影響,那是可以斷言的。

    她想出了神,手扶筷子碗,好久不曾吃飯。

    老太太道:&ldquo在外面跑了一天,你勉強吃一點吧,我那窗戶台上瓦罐子裡,還有幾塊榨菜,你拿來吃吧。

    那東西又辣又鹹,足可以刺激你的味神經一下。

    &rdquo亞英笑道:&ldquo想不到母親也會有一些理論了。

    &rdquo區老太太道:&ldquo這都是在你們舌根下聽來的呀。

    以前每餐不斷葷鮮,沒聽到你們說什麼。

    如今餐餐吃蘿蔔豆芽了,吃飯的時候,就聽到你們說什麼滋養料了,維他命了,脂肪了,蛋白質了,蔥蒜殺菌了,辣椒刺激味神經了。

    我也有兩隻耳朵,我就不懂一點嗎?&ldquo亞男将筷子夾了一根黃豆芽,懸起在空中來,笑道:&ldquo媽,我考你一考,這裡面有些什麼成份?&rdquo區老太太點點頭道:&ldquo有蛋白質,也有脂肪,可以及格嗎?&rdquo這句話聽得老太爺也哈哈大笑。

     在這歡愉聲中,大家把這頓蘿蔔豆芽飯吃過了。

    老太爺泡泡蘿蔔湯,僅僅吃了碗裡所盛的那大半碗飯,彎了腰拿起靠在椅子背後的旱煙袋,正待休息,突然七八個童子軍,擁了進來。

    前面一個年紀大些的,向區老太爺行了個童子軍禮。

    區老太爺點頭道:&ldquo有何事見教?&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