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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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青萍小姐,雖是個新型的女性,然而也絕不是不曉得害羞。

    她聽了老師師母這種含糊其詞的說話,也感到有些尴尬,将方才斟的一杯茶端起來,慢慢喝着,不放下來,直喝到把那茶杯底翻轉過來。

    西門太太笑道:&ldquo黃小姐,我也和你實說了,我老早就看出你愛上了李大成,隻是不便說。

    我要多事,早就把你這消息告訴二奶奶了。

    其實,她也不會反對你有愛人。

    她還說,正要給你找個可靠的男朋友呢!&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你這話不通。

    她一個太太,為什麼一定要反對人家小姐有愛人呢?&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你不懂得女人的心理!&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你老說我不懂得女人心理,我這心理學博士的招牌,要被你砸碎了。

    那麼,我請教你,女人的心理是一種什麼心理呢?&rdquo西門太太就用吃點心的筷子,指着青萍笑道:&ldquo你不懂嗎?可以跟你高足去學,她懂得女人心理,要不然,二奶奶怎麼會這樣喜歡她呢?&rdquo青萍低聲笑道:&ldquo茶座裡人多,少談吧。

    這樣說,給人家聽到了,怪不好意思的。

    說正話吧,老師還要吃點什麼?&rdquo說着,她提起手提包将封口鎖鍊子拉開,在裡面取出一疊百元一張的關金票子,掀了兩張,放在桌子角上。

    西門太太笑道:&ldquo我們兩個人,哪裡就吃得了這樣多的錢?&rdquo青萍笑道:&ldquo既要請老師,也不應該吃百十塊錢,總得花幾百塊錢才像樣。

    &rdquo博士笑道:&ldquo你唱一回戲,能拿多少戲份?&rdquo青萍道:&ldquo戲份嗎?根本我就沒有夢想到這兩個字。

    在台上唱破了嗓子,恐怕還買不到一雙皮鞋呢!&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說到皮鞋,我看你左一雙右一雙的,大概囤積得不少吧?&rdquo青萍笑道:&ldquo原來有兩雙新的,昨天看到商場裡有一雙真的香港貨,我又買了一雙。

    &rdquo博士笑道:&ldquo聽你的話音,必然還有舊的,總不止三雙吧?&rdquo青萍笑道:&ldquo反正那都是服役年齡已滿的,管它多少!&rdquo 西門太太聽說,便扶着桌子角低下頭去,看她腳上穿的這雙玫瑰紫淡黃沿邊圓頭皮鞋,笑道:&ldquo這是新編入艦隊服役的了,是戰鬥艦,還是巡洋艦,或者是驅逐艦?&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都不是,應該是戰鬥巡洋艦。

    何以言之,必如此,征服力才夠快而堅強!&rdquo青萍笑道:&ldquo老師也和我開玩笑。

    其實像我這樣個人,是慣于被人家征服的。

    &rdquo說着,搖搖頭,微微歎了一口氣道:&ldquo這社會上沒有什麼人可以了解我。

    &rdquo博士道:&ldquo二奶奶了解你。

    &rdquo青萍笑道:&ldquo她了解我?她是太有錢了,猶之乎買一隻小貓小狗的解解悶罷了。

    &rdquo博士道:&ldquo那麼,李大成能了解你嗎?&rdquo她噗嗤一笑道:&ldquo他更不了解我。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你這就不是實話。

    他不了解你,你怎和他很要好呢?&rdquo青萍笑道:&ldquo他是征服了我。

    不是&hellip&hellip&rdquo說着扭脖子一笑。

    西門太太搖搖頭道:&ldquo你這叫強詞奪理。

    你說别人征服了你,猶有可說,你說李大成征服了你,那簡直是笑話!他無錢無勢,窮得還要你幫助他,把什麼東西征服你?&rdquo青萍道:&ldquo老師師母,并不是外人,我還有什麼不可說的。

    在同學的時候,大成是個有名的用功學生,我倒是很器重他的,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器重他。

    大家全是小孩子,也沒有别的意思。

    這次我在重慶遇到他,其先無非向他表示一種同情心,後來我看到他很忠厚,而且對我也非常尊敬,這尊敬決不像那些闊人似的有什麼用意,他完全是感謝我的幫助。

    在我認得的男人裡面,這樣純潔而尊敬我的,還沒有第二個,所以我&hellip&hellip&rdquo說着,笑了一笑。

    西門太太道:&ldquo所以你就愛上他了!&rdquo 西門德銜着雪茄,聽她們兩人說話,等到說完,取下雪茄在煙灰碟子上敲敲灰,正了顔色道:&ldquo青萍,我以老師資格,得勸你兩句話。

    青年男女戀愛,這是自然的發展,不必老師管閑事。

    不過你既然幫助他,他又尊敬你,那是很好的現象,希望你照正路走。

    晚上看戲,早上吃館子,你帶了他走,盡管花你的錢,可是他除了浪費金錢和時間外,也容易誤了正事。

    你既然和他找了工作,你得讓他好好地作事,可别老帶了他玩,玩多了,老實人也會出毛病的。

    &rdquo 西門太太看看青萍的顔色,雖還自然,可是微笑着并不答話,便答道:&ldquo她的心眼比你更多呢!以為你所說的話,她見不到嗎?你請便吧,這裡可不是課堂。

    &rdquo西門德道:&ldquo我真要走了,你們談談吧。

    &rdquo說着夾了皮包站起身來,點個頭道:&ldquo你今天下午可以回去了,三五天内,也許我就要走了。

    &rdquo說完,向青萍微笑,自行走去。

     青萍問道:&ldquo老師哪裡去?&rdquo西門太太因把他已簽了合同的話告訴她。

    她笑道:&ldquo這樣說來,老師可說有志者事竟成了。

    &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你呢?&rdquo青萍聽了,不覺得微微歎了口氣,接着又搖了搖頭,笑着問道:&ldquo昨天晚上,二奶奶回去談到了我什麼沒有?&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你倒是很害怕得罪她。

    &rdquo青萍兩手盤弄着桌上的茶杯,眼睛注視了杯子上的花彩,因低聲道:&ldquo師母,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我的經濟問題,非仰仗她不能解決。

    我以前不認識她,卻也罷了,既認識這麼一個财神奶奶,就不可失掉這樣一個機會,要借她的力量,作點事情。

    并不是我居心不善,打她們家的算盤。

    他夫婦有的是錢,很平常的就是三萬五萬的糟蹋着。

    我們叨光他們三五萬元,也不過增加他們一筆小浪費罷了。

    她多這樣一筆浪費,身上癢也不會癢。

    可是我沾的光就多了。

    因此,我很不願意得罪她。

    &rdquo西門太太握着她的手道:&ldquo我很諒解你,你既和我說了實話,有可以幫忙的時候,我是願意竭力幫忙的。

    &rdquo青萍聽了,站起來握着師母的手,連連搖了幾下,因道:&ldquo我不陪你坐了。

    晚上溫公館裡見。

    &rdquo說着,拿着桌上的鈔票,向茶房招了招手。

    茶房接過錢去了,她道:&ldquo找的零數,師母代收着吧,我要走了。

    &rdquo說着,她又看了看手表,人就向外走。

    西門太太握住她的手,跟着送了兩步,笑道:&ldquo是不是那個小夥子還等着你說話?&rdquo青萍點了兩點頭,就搶着出去了。

     西門太太笑道:&ldquo這位小姐,真是有點昏頭昏腦。

    一想起了心中的事,連會帳找零頭的工夫都沒有了。

    &rdquo但是她急急忙忙地走去,哪裡聽得師母的言語?西門太太和茶房算過帳,竟退回一百多元來。

    她受了人家的請,還落下這麼些個錢,心裡也就想着,黃小姐表面上好像是很受經濟的壓迫,不得不和有錢的溫二奶奶周旋,可是她花起錢來,卻是這樣不在乎。

    這不是一種很矛盾的行為嗎?她心裡悶住了這樣一個問題,倒也願意向下看去,看這件事怎樣發展。

     當時西門太太回到溫公館去,二奶奶還沒有起床,自不必去驚動她,就到樓下小客廳裡坐下來看報。

    坐了一會兒,卻聽到隔壁小書房裡溫五爺在接電話。

    原來這樓下的電話機,是裝在大客廳的過道裡的。

    有時感覺得不便,這小客室裡卻沒有分機,可以坐在沙發上從容地和人談話。

    西門太太在這裡,雖是很熟,可是對溫五爺很少交談,能避免着不見面,就避免着不見面,因之聽得五爺接電話的聲音,就沒有出去,依然坐在屋子裡看報。

     這就聽到五爺先發了一陣笑聲,然後低了聲音說:&ldquo昨晚上怎麼沒有和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