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匮書後集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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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跨仙霞嶺如無人,下浦城。

    八月,清兵将至延平,上乃微服走汀州;為清鎮李成棟所逐,遂遇害。

    上無子,弟唐王聿走廣州;廣州立之,國号紹武。

    甫四十餘日,城破,見害。

     上才長于文辭,恭己儉約如韋布。

    内無妃媵,止皇後曾氏相随;每有大事,辄商之。

    不設監寺,嘗呼内庭,便衣冠與群臣語,爾汝如家人。

    特好古今典略;開蘭台館,命禮部尚書曹學佺主之,修「先帝實錄」。

    所賜姓朱成功,鄭芝龍子也;芝龍降清,成功獨不從,斷洛陽橋,稱兵以拒父兵,出沒海上。

     石匮書曰:唐王任意竟行,未免受鹵莽決裂之報。

    當其請纓禦賊,則徑自出境;流離入閩,則徑自稱尊;敵未臨城,則徑自逃竄。

    登極三诏,徒自誇張,毫無實際;則所籌皆紙上空言、所行則蒙皮弱質,欲以羁縻天下、恢複皇圖,蓋斷斷不能者也。

    是以在閩之日,亦受制強藩,幾同漢獻;稱制之後,欲并吞魯地,妄效祖龍。

    中途受縛,國破家亡,則何所拯救哉!唐王多讀書史,倘見「北地王傳」,自應媿死矣! (附)唐王聿傳(顧元鏡、王應華立于廣東,年号紹武) 唐王聿,隆武第四弟也。

    隆武改元,封聿為唐王,主唐祀。

     丙戌閩敗,王浮海至東粵。

    十月,桂王已監國端州;大學士蘇觀生素不能于平粵伯丁魁楚,遂拟尊王以抗桂。

    于是倡言唐介弟宜立,與布政使顧元鏡及鄉官侍郎王應華、吏部郎中關捷先等,以十一月之朔,請王監國。

    使主事陳邦彥奉箋觀肇慶,未返;五之日,辄稱尊号,改元紹武。

    群臣朝賀,以軍國專任觀生。

    及邦彥奉谕示觀生,觀生不省。

    于是超拜主事,簡知遇,為兵部戎政尚書;王應華為右佥都禦史。

    督所撫石、徐、鄭諸姓水師,與肇慶之師戰三水。

    肇慶敗,續殺其巡撫林佳鼎及監軍夏四敷、總兵龍倫,王沖厚無所裁。

    觀生潔清,寡遠略。

    元鏡、捷先時以推立功,拜東閣大學士兼兵部侍郎。

    覃恩無數,濫及不率,而号令不出四門;諸豪健閉圍,傲未服。

     清撫督佟養甲及鎮将李成棟自閩下潮、惠,率開門降;随用兩府符印,僞郵廣州,報清騎不至以解其疑。

    觀生顧信之。

    十二月望,王方視學閱射,群臣朝服候。

    行禮未畢,俄報清兵至;觀生曰:『潮方奉啟頗安,此妄言為賊間惑衆,斬之』!三報,斬三人,則清李成棟以十七騎斬東門入。

    或告觀生:此花山義砦就撫來;觀生喜。

    須臾,清兵滿塞道。

    王急變服,從後庭踰垣出走,匿大學士王應華家;嗣恐迹至,複間走洛□裡,為邏者所得。

    時宿衛可萬人,變起倉卒,不及呼;而市民猶執槊摧清騎二人。

    剃發令下,不如令數百人,皆見殺;婦女以貞自裁,不可數。

    于是大學士元鏡獨先繳印露頂,谕居民稱:「逆藩授首,百姓安枕」雲雲。

    是日殉難,為大學士蘇觀生、太仆卿霍子衡——一家九人、國子監司業梁朝鐘、行人司行人梁萬爵,各有傳。

    十八日,凡諸王之附居廣州者,皆見害于演武場。

    而唐王獨拘系東察院,清使人饋酒食;王曰:『吾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帝地下』!竟不食;因逼令自盡。

     石匮書曰:死一君,複立一君,踐祚繼統,視為兒戲。

    亦如文天祥所謂「立君以存宗社,存一日則盡臣子一日之責。

    蕞爾須臾,所不計也」;益王既殂,衛王繼立。

    蘇觀生得其死所以了生平,則亦已矣;若以成敗利鈍責備觀生,是猶責文天祥以燕館徒生、責張世傑以崖山空死也。

    設身處地,亦複奈何! 桂王世家(丁魁楚、瞿式耜立于肇慶,年号永曆) 永明王由榔,桂王第四子也。

    神宗五子:泰昌嗣立,福王常洵封河南,桂、惠、瑞三王同日出封;桂,國于楚之衡州。

    癸未,賊張獻忠懼闖自成之逼,南走,遂陷武昌;故輔賀逢聖死之。

    賊自長沙、嶽州,取路入蜀。

    時桂、惠二王并避難梧州,桂王薨于梧。

    王長子早夭,三子安仁王由亦夭。

    四子由榔,初封永明王。

    永明有弟二人,未封;嘗陷賊營,獻忠逼之朝,且拟易己姓官之,一曰「張龍」、一曰「張虎」。

    二人不肯拜,大罵;見害。

     丙戌九月,閩敗,尋贛州亦不守。

    兩廣總制丁魁楚及廣東巡撫王化澄、升任廣州知府嚴起恒、都指揮使馬吉祥等檄廣西巡撫瞿式耜,率諸臣箋請永明詣肇慶;于十月之十日午刻,先行監國禮。

    聞廣州蘇觀生等奉唐王稱尊,即于十一月之十有八日即皇帝位,受群臣朝賀,以明年丁亥為永曆元年。

    尊嫡母張、生母王并皇太後,冊封王妃為皇後;諸臣進爵有差。

    上謙仁渾大,豐姿沖遠。

    時使給事中彭耀通情于廣州,唐殺耀,而遣兵部侍郎湯來賀緻書肇慶,且曰:『讓為上,和次之,戰最下矣』!上不報,而因唐使陳邦彥袖敕觀生。

    監軍道林佳鼎、總兵龍倫輕與廣州戰,全軍沒。

    會廣州為清兵所襲;十二月之十八日,上釋肇慶,走粵西。

    清鎮李成棟追至峽江,适巡撫瞿式耜方練兵峽江,壁壘望駕,得保桂林;已而峽江戰敗,清兵益進。

     元年(丁亥)二月之望,上複釋桂林,奔全州;而式耜與參将焦琏留守桂林。

    時平樂、陽朔等處皆望風降清,清收我叛卒合攻桂林,衆寡不敵,城且破;琏獨巷戰勝清,石匮書後集卷第五 明末五王世家(有總論) 我明自靖難之後,待宗室,其制愈嚴愈刻。

    在諸王之中,樂善好書者,固百不得一;而即有好飲醇酒、近婦人,便稱賢王,遂加獎勵矣。

    當其一出藩封,兩長史、一承奉,如古之三監,王不得縱意自為。

    而一藩宗祿,出于本郡太守;故見太守如見嚴師畏友,得其和顔悅色,便屬異數。

    而本郡鄉紳,亦畏之如虎;受其欺淩,不敢與校。

    所屬宗人,不許其擅離境外。

    有住居鄉村者,雖百裡之外,十日必三次到府畫卯;一期不到,即拘墩鎖下審理所,定罪議罰。

    故宗室之人,大略皆幸災樂禍;國家稍有變故,無不懷「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之願矣。

    甲申北變之後,諸王遷播,但得居民擁戴,有一成一旅,便意得志滿,不知其身為旦夕之人,亦隻圖身享旦夕之樂。

    東奔西走,暮楚朝秦,見一二文官,便奉為周、召;見一二武弁,便倚作郭、李。

    唐王粗知文墨,魯王薄曉琴書,楚王但知痛哭,永曆惟事奔逃;黃道周、瞿式耜輩欲效文文山之連立二王,誰知趙氏一塊肉,入手即臭腐糜爛。

    如此庸碌,欲與圖成,真萬萬不可得之數也。

    餘故以我朝得天下之正,無過太祖;失天下之正,無過思宗。

    崇祯甲申三月,便是明亡。

    而幸吾先帝不系子嬰之組,不入景陽之井;身死社稷,決烈光明!四海之内,無不痛心疾首,思與先帝同日死者。

    作史于此獲麟絕筆,豈不圓成我大明之天下「以正始、以正終」,轟轟烈烈,可與日月争光?而後乃綴附弘光,癡如劉禅、氵?過隋炀;更有馬士英為之颠覆典型、阮大铖為之掀翻鐵案,一年之内貪财好殺、殢酒宣氵?,諸凡亡國之事,真能集其大成。

    故主之思,塗抹殆盡!餘故以五王之事迹,仍散見于各藩之世家;而若夫成敗之始末、遷播之方隅、羁縻之歲月、擁戴之臣工,則未之詳也。

    為作明末五王世家。

     福王世家(馬士英、阮大铖立于南京,年号弘光) 福世子由松,福王常洵長子也。

    獻賊避闖賊入蜀,蹂躏河南;城破,福王殉。

    世子逃出,附潞王舟至淮安,寓清江浦,編戶杜家。

    世子為人佻傝輕狂,無藩王态度;淮安人不加禮貌。

     甲申北變,南都諸大老議立新主。

    阮大铖深恨東林,欲報複之;與馬士英謀曰:『東林黨人,恨入骨髓;不殺盡東林,不成世界。

    幸喜有一與東林為世仇者,近在淮安;若立為天子,則東林人必殺盡乃已』。

    士英曰:『誰與東林為世仇者』?大铖曰:『向年福王未出藩封,為東林人所排擠摧偪;妖書、梃擊種種誣陷,貴妃、福王深受屠毒。

    今世子在淮,若迎正大位,必報複舊仇;則東林可殺也』。

    士英曰:『國變之後,桂、惠、瑞三王未有消耗,而福世子又非人望所歸,如何得立』?大铖曰:『南都兵柄,在君掌握。

    第以軍中欲立福王,以此為辭,人皆箝口矣』。

    士英曰:『非君智囊,孰能辦此』!于是集朝中文武公侯、巨卿大老,備鹵簿迎福世子于淮甸。

    及至南京,即欲正位。

    京畿道禦史祁彪佳言:『今當草昧,名位未定;暫受監國,此是正理』。

    于是暫稱監國。

    不踰旬日,即朝賀稱尊,改元弘光。

    以馬士英為東閣大學士兼理戎政尚書事,兵部尚書史可法等升遷有差。

    起王铎、姜曰廣與錢謙益等入内閣辦事。

    祁彪佳以巡撫出守蘇、松、常、鎮。

     北京破,各鎮統兵官黃得功、劉良佐、高傑、劉澤清皆擁兵南下。

    高傑先至,欲寄家眷于揚州;百姓閉門抗拒,殺傷多人。

    朝命史可法以閣部至揚,分汛立營,安插四鎮。

    事平之後,即以可法坐鎮淮、揚,以為北門鎖鑰。

     馬士英在朝,即剡薦阮大铖;有旨賜冠帶,召對平台。

    諸朝臣交章劾之,留中不省。

    大铖以沿江要害備陳入告,遂以操江部院委任大铖。

    大铖進疏,請以六等定罪,察核北京投降闖賊諸臣;遂逮周铨、周鐘、項煜、光時亨等,置之重辟,決不貸。

    時朝臣股栗。

     為時無幾,高傑以僞皇後童氏送至南京;弘光不認,下獄論死。

    又無幾,有僞太子王子明事,命内外諸臣及曾任東宮講官者嚴加識認。

    諸臣以其應對舛錯,皆斥為假冒。

    獨問官刑部主事錢鳳覽上疏力争,謂看驗皆實;上怒,下獄。

    法吏諷之曰:『苟易汝言,則生矣』!鳳覽抵死争之,堅不可易,竟坐誅死;而王子明坐死,待決。

    靖南伯黃得功飛疏奏曰:『太子真,固不可殺;假,尤不可殺。

    若真,則諸奸趣承阿附,皆無實言;若假,則留置獄中,事久論定。

    俟東宮确有下落,殺之未遲。

    如若糊模妄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