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匮書後集卷第五十三

關燈
戰于飛鸾橋,我師中潰,騰蛟匿湘山寺。

    蔣獨将百騎與角,道險僅容一騎;清軍疑伏兵,不戰,從他道入城。

    武烈亦将整軍還;道遇一僧,疑諜者,将殺之,僧曰:『我見督師入湘山寺,故來言耳,非諜也』。

    武烈聞之,偕數騎遶寺索;騰蛟見之,曰:『軍盡潰乎』?曰:『未也』。

    曰:『何知』?曰:『距前十裡塵張蔽天,必我軍也』!因并馬馳。

    衆見騰蛟與武烈至,益喜;遂下令食畢,士卒銜枚,一鼓抵城下,圍數匝。

    清軍自是糗糧不給,人馬俱困;然時時出撓,諸軍飄忽排蕩無休日。

    相持浃旬,乃于西關外夜掘一塹,上覆以草土,使羸卒坐女牆嫚罵,别匿壯士空室;武烈決計仰攻,陷塹中。

    于是解肘後将軍印,亟脫靴,納底中,複繫縧重結;與同衆堕塹者約曰:『底死,毋洩我将軍也』!衆皆諾。

    比逮入城,武烈貌寝,又先棄甲冑、衣綿縷,操楚音以對;清軍不疑,令飼馬。

    蔣潔槽枥、視水草,晝夜不少怠。

    時外攻益急,城中人皇擾,武烈廉得其實。

    翌日,城守者倦寝,屬武烈代;因乘間解靴,取印投女牆下,大呼曰:『我殄鹵将軍蔣某也!城中糧止三日,當急攻!我死報公等』。

    言未訖,左右曳去,寸脔而死。

    越六日,城下求遺骸不可得;具衣冠,葬于鳳凰坪之南岡。

    贈祁陽伯,謚「武烈」。

     ·廖應登,皖将也;而死義于桐,不知其自始。

     先是,乙亥獻賊以兵犯桐,倚長梯且進;總兵潘可大與民兵守力,嘗缒壯士焚其梯,矢石擂砲交下。

    賊又架屋,被以濕絮,作木牛行地;人處其下穴城,則以釣鐮得其絮,滾油注屋上,當之糜爛,因縱火焚木牛。

    賊或中夜高呼「某門已破」,令守者心亂;或撤某門圍賺亡,可乘間入。

    城上屹不動。

    爾時賊猶未習砲,或投以西瓜砲曰:『與爾寶』。

    賊笑拾之,則火發,傷數十人;後見投,辄遠走。

    凡三日三夜,桐不破,解去。

    丙子冬,複至,則躏四鄉矣。

    時皖初設兵,兵使者為史可法;旋開府,令故皖參将廖應登以所部協守桐,于是桐複完。

    賊移圍皖,可法守皖嚴,不得入。

    賊八大王、老回回、革裡眼、一丈青等數十部回複蹂躏;庚辰,乃盡擾廬、皖之間。

    監軍楊卓然以為可講,奉督臣熊文燦命,單騎入賊營要盟;賊意休,姑與之。

    明年五月,敗盟;而養馬湖、田坂、陰棚數十裡居民山水諸寨,盡被焚劫。

    九月,複攻桐;八大王駐杏花村、老回回駐魯硔,分兵四略,旦暮繞城。

    蓋皖兵之營桐者三矣,檄楚、鳳兵,閱六月無至者;然桐竟倚皖,應登之力居多。

    壬午,撫軍鄭二陽去,賊僞為赴試間入,破廬州及六安諸邑,勢更烈。

    至是,攻桐,法益密。

    獻忠踞邑高山,督鄉民為運土石累壕起;往往破墳墓,戴棺行以防火砲。

    列左右門,令運者魚貫入,鼓吹以樂之。

    亦或戴棺穴城,獻忠盔蟒視穴,城上暗砲不及獻忠頭顱咫,以是警攻稍頓。

    時可法自皖巡廬,應登以議事從數十騎突圍走,廬賊無敢近者;既谒可法還,賊伺于隘得應登,脅應登以桐降,應登許諾。

    至城大呼,以手在心,複作拳曰:『汝等早出,八爺大兵至,悔矣』!其意示無他,願堅守,乘賊八大王未至,速以兵出,登可複還。

    而守者謂開門堕賊計,不應。

    八大王果至,複令登脅城上,為傳語「土已平、穴已穿,早降免屠」!登耳語所從騎杜甲,使反之;杜至城下,疾呼曰:『土不得平,穴不得穿;城上謹備守,救兵至矣』!賊怒,殺登,并殺杜;而城中于穿處營月城已完,終不得入。

    九月,賊退雁翎莊,大書「一統齊天」逆聯,掠江幹脯酒上壽,且複圍城。

    城中望賊紛擾,延山西走;則正北塵起蔽天,黃得功以鐵騎至,賊畏不敢逆也。

    掩殺賊千計,奪回男女、牛馬、器械、金帛無算,桐幸免。

    時桐令張田中,覓登屍而葬之。

     石匮書曰:古之為将者,功成則黃金寫像,身敗則馬革裹屍;故凡成敗利鈍、填溝喪元,皆為将者意中之事。

    李光弼上陣,藏刀靴鞯,良有以也。

    四将軍皆号善戰,時數不偶,一敗塗地,皆由人謀不臧;乃以委之天數,如曰「天亡我楚,非戰之罪也」!是豈四将軍之本意哉!吾為之掩卷三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