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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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肉,兩隻湯雞,一盒澄沙餡蒸餅,一盒蒸糕,一錫瓶薏酒,說:“這幾日合老公算帳,不得點空兒,太遲了又不安,先送了這些小嗄飯孝敬狄爺合狄大叔,略待兩日再專請狄爺合狄大叔吃飯哩。

    ”狄賓梁也賞了來人八十文錢,再三說了上覆。

    算計要添些别樣蔬菜叫尤廚子做了,晚上等童七回家,請來同坐。

    把肉做了四樣,雞做了兩樣,又叫狄周買了兩尾魚,六個螃蟹,面筋,片筍之類,也夠二十碗,請過童七來坐;又送了六碗菜,一碟甑糕蒸餅,一瓶羊羔酒與童奶奶。

     從此兩家相處,真是至親一般。

    狄賓梁合狄希陳漿衣服、綴帶子,都是童奶奶照管。

    寄姐合虎哥時常過這邊來頑耍。

    寄姐看的好紙牌,常與狄希陳看牌耍子,有時賭栗子,或時赢錢,或時赢打瓜子,待半日家不過去,童奶奶自己來到角門口叫他。

    童七又在家中治了肴馔,請待狄賓梁父子;童奶奶也出來陪着吃酒,通象了童奶奶的兄弟一般。

     漸漸的狄希陳專常往他家去,讓到他的卧房炕上,童奶奶合寄姐三個看牌,又教給狄希陳看骨牌、下别棋;指着寄姐叫狄希陳是“你哥哥”,指着狄希陳叫寄姐是“你妹妹”,自己合狄希陳說話“咱娘兒們”。

    就是童七來家,也絕不嗔怪。

    間或狄賓梁去,也讓到後邊去坐,通不象待那外人。

    房錢等不到日子,狄賓梁都預先送了過去,每次俱還盡讓,說道:“狄爺離家又遠,隻怕别處用銀子使,忙忙的待怎麼?俺又且沒處使銀子哩。

    ” 日子甚快,狄希陳坐監看看将滿,打點收拾回家。

    且按下這邊,再說廚子尤聰履曆:這尤聰原是鹽院承差尤一聘的個小厮,從小使大,與他娶了媳婦。

    禁不得那媳婦原是人家的使女,用了五兩财禮,兩擡食盒,娶到家來。

    那新媳婦自然也有三日勤,又未免穿件新衣纏縛腳手,少不得也洗洗臉,搽些胭粉,也未免使些油梳個光頭。

    尤聰看了已說道是個觀音,就是主父主母見了這乍來的光景,也都道是個成材。

    誰知一日兩,兩日三,漸漸的露出那做丫頭的材料。

    女人“七出”之條,第一是“盜”,他就犯了這第一件的條款。

    若是止在廚房裡面撩鍋裡的肉,攢盆頭的米合面,偷燒哺劑,切雞藏起大腿,這都是那些管家娘子舊規,人人如此,個個一般,何足為異?惟獨這尤聰令正,他除那舊規的勾當幹盡了不算,常把囤裡的糧食,不拘大米、小麥、綠豆、秫黍、黃豆、白豆,得空就偷,得偷就是一、二鬥,偷去換簪換針、換糕換餅、換銅錢、賣銀子,日以為常,整腿的臘肉、整壇的糟魚、整幾十個的腌蛋、整斤的蝦米,他偷盜如探囊取寄,遇着布絹就偷,偷不着就是衣裳也偷幾件,衣裳防備的緊了,就是擺條也扯你兩幅,裙褶也扯你兩條。

    沒有真贓,尤聰隻是不信,說他媳婦是個天下第一的好人,無奈衆人做弄,緻他抱屈無伸。

    及至屢次有了真贓,再也沒得展辯,尤聰說他媳婦不願在裡邊做家人娘子,毆作出去,因我不肯,故意這般作孽,希圖趕他出門。

    尤一聘的夫婦說道:“既是如此存心,還留何用?枉做惡人,不如好好發送他出去。

    ” 那時尤聰積攢得幾兩銀子在手,絕不留戀,領了媳婦欣然長往,賃了人家兩間房子,每月二百房錢。

    八錢銀買了一盤旱磨,一兩二錢銀買了一頭草驢,九錢銀買了一石白麥,一錢銀張了兩面絹羅,一百二十文錢買了個荸籮,三十五文錢買了個簸箕,二十五文錢做了個羅床,十八文錢買了個驢套,一百六十文錢買了兩上箢子,四十文錢買了副鐵勾提仗,三十六文錢釘了一連盤秤:銀錢合算,共用了三兩五錢四分本錢。

    一日磨麥二鬥,尤聰挑了上街,除賺吃了黑面,每鬥還賺銀三分,還賺麸子。

     若是兩口子一心做去,豈不是個養尖過活的營生?不料賣到第三日上,尤聰的老婆便漸漸拿出手段,揀那頭攔的白面才偷,市價一分一斤,隻做了半分就賣。

    尤聰賣到後邊,不惟不賺了錢,越發反折了本,隻得折了二錢原價,賣了那盤旱磨,另買了一副筐擔,改了行賣大米豆汁,那老婆就偷大米綠豆;禁不起這漏卮,待不得幾日,又改了行賣涼粉棋子,那老婆又偷那涼粉的材料與那切就的棋子;三日以後,隻得又要改行往那官鹽店裡頓了鹽來用袋裝盛,背在肩上,串長街,過短巷,死聲啕氣,吆喝鹽哩,賣到臨了,原數半斤,隻有六兩,莫說賺錢,大是折本,又隻得改行賣炭。

    這賣炭的本主從山裡馱炭上城,用十七兩秤秤了炭,個半錢買的,使那十五兩秤零賣出去,賣兩個半錢,豈不也是個賺錢生意?況又不比那麥面大米可以自己做吃,又可賣與别人,這又是個不怕穿窬的寶貨。

    誰知天下沒有棄物,賊星照命的自有飛計。

    左鄰住着個裁縫生熨鬥,買的都是這老婆的賤炭。

    那對門住的打燒餅老梁都是他受炭的窩主。

    十七兩秤總秤的二百斤,十五兩秤合來少了許多,算起來錢,還差四五十個。

     這尤聰再不說是老婆抵盜,隻說是自己命運不好。

    柴不見燒就了,米不見吃就無,“掠剩使”不離他的門戶神,偏會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