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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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回來的,至少每一天她們可以拿到幾角票子。

    他記起杜烈安慰自己的話,不禁感到凄涼的失望!&ldquo他隻是說等再一回招工。

    可是老婆隻好張着口清吃,做小買賣自然少不了她,可是長久能夠有利?&rdquo稱分量,講價錢,他是完全外行,而且要他帶了東西到街上賣,他明白,輕易喊不出口。

    他原是扶犁下鋤的出身,兩隻手除去會編草席外什麼都做不來。

    杜烈雖将本錢出借,說是在未入工廠前先賣點食品敷衍着吃飯,自己不能不應允下來。

    自從下了老虎車,他本能地在人叢中躲避着碰撞,心裡卻不住閑地盤算着。

     他到這個地方五六天以來,他一個人沒敢在晚間出來閑逛。

    幸得杜烈給他在靠海邊地方賃到半間屋子,是一片大房子入口的旁邊小屋。

    左近是窮人多,好一點的像鎮上與城中的買賣人,人力車夫,碼頭上扛貨包的工人,還有小飯鋪,紙煙店,小客棧,所以大有與他的妻子蹲在那半間木屋裡還倒安心。

    也有拖着髻子挽大袖子的女人過來與妻說話。

    白天他溜到通行老虎車的馬路上看熱鬧,晚上出來這算頭一次。

     他奇怪那些男男女女為什麼穿得很明亮整齊地到街上紛忙?各種車子上,各樣的大建築物的門口,和充滿喊破喉嚨的豁拳聲音的樓上,全是鬼子衣服與綢緞裝裹的,顔色、花道,已經耀得他的眼光發花。

    還有到處都是的強烈的燈光,與那些戲院,商鋪門上的紅紅綠綠的彩光,一閃一滅地映照着。

    耳朵一時都清閑不了,分不出是什麼東西的發音。

    街道中心的柱子,柱子下面揮着短棍的警察,看樣誰都比他還忙。

    他想這多麼有幸福的人,為什麼忙的比他這沒有地方吃飯的苦人還厲害?他可惜沒曾把這件事問問杜烈。

     還有大商鋪的陳設,奇異的窗飾,電影院門口無線電發音機的怪唱,各種皮色外國人的言語,大有的神經在這樣的氛圍中簡直有點狂亂了。

     他忘了尋思,也失卻判斷的能力,隻是任着腿直走。

    由于經過長途汽車中的警告,他時時提防着妨礙别人。

     一直求問着摸到他那臨時的家,他才明白,雖然同在一個大地方裡,卻分出若幹世界來。

    這條僻靜髒窄的靠海街道,燈少得多;不是有特别事,老虎車也不會從此經過。

    全是塵土罩滿了的小玻璃窗子,緊緊挨成堆的小屋子,街上的尖塊石子映在淡薄的燈光下如同排列着吃人的利齒。

    幾個喝過酒的短衣人沿街唱着,與樓上的破留聲機片子的二簧調,合在一起。

     大有認清了這條街,沿海邊的鐵闌幹走,可以看得見披了黑衣的大怪物身上有幾百點帆船的小燈光。

    無力的退潮撞動海邊石坡的響聲,他聽得很清晰。

     由繁華的大街到這裡來,大有提起的心驟然放下了。

    雖然不像在陳家村的清靜,他卻認為這是他還能夠暫時安居的地方。

    左右有可以比較着說得上話的人,與看在眼裡還不是十分奇怪的物事。

    沒迷失在那些有香味與華美衣服的人群之中,他感覺到片時的快慰。

     幸而在杜烈家喝過幾杯好酒,雖然時候晚了,在海邊冷風裡走還不覺得怎麼畏縮。

    遠遠聽見鬧市的嘈雜聲音,尖銳的、宏大的、低沉的、凄涼的,分别不出是什麼響叫。

    回頭看,是一團迷霧罩在那片高矗的建築物上面,迷霧層層,彌漫着微紅的光彩,仿佛是下面有了火災。

    他知道在那片迷霧中有多少人的快樂去處,吃的、喝的,還有種種他所不懂的玩藝,比起這海邊窮街的凄冷,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世界。

    然而這比起他生長的鄉村來呢?他以為那些白楊樹,榆樹,柳樹圍繞的荒村,雖然沒有那片迷霧下的種種東西與他們的快樂,卻比這又髒又亂的海邊好得多。

    稀稀落落的燈火,直爽親切的言語,炕頭上的溫暖,夜的沉靜,無論如何,還是自己的故鄉能夠令人懷念。

    幾天以來,這海邊一帶的情形他已經略略熟悉。

    不大見穿鬼子衣服與華麗綢緞的男女,可有酗酒的醉鬼,好争鬥的船夫,專門亂唱與調弄婦女的&ldquo青皮”臭水、魚腥,滿街上沒人收拾的垃圾,還有撿煤核的窮孩子。

    除他們外,整齊漂亮的&ldquo上流人&rdquo誰肯從這裡經過?也有像自己一樣從鄉間來的安分老實的農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