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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p&hellip哪曉得事情鬧大了,他們說是這樣的大案一定在本村裡有窩主,翻查。

    楊嶺有咱這邊兩個大,收拾了半天,一夜拴了幾十個人去,燒光了五六十間房子,東西更不用提了。

    &hellip&hellip遭搶的事主也不能免。

    還有土匪沒拿去的東西,這一回才幹淨哩!&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hellip&hellip&rdquo 大有張着口沒說什麼,大傻擦擦還是發紅的眼角接着道: &ldquo就是你被人家打押的那一天,這一大群的兵綁着人犯由村子東頭到城裡去。

    什麼嫌疑?我親眼看見好幾個老實人,隻是擦眼淚,還有兩個女的,據說是窩主的家小,一個小媳婦還穿着淡紅紮腿褲,披散着頭發,拖得像個泥鬼。

    這便是一出&lsquo全家歡&rsquo的現世報!&hellip&hellip看來,你受幾皮鞭倒是小事。

    &rdquo &ldquo相比起來,幾下屈打本算不得大事。

    我不信這麼鬧,那些莊長,出頭人也不敢說句話?&rdquo &ldquo人家說我傻,應該送給你這個诨号才對。

    别瞧陳老頭為你能向練長,兵官面前求情,若出了土匪案子,他們還講人情?皮鞭還是輕刑罰,押進去,不準過年難道希奇?&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可憐!這些好好的人家不完了?&rdquo &ldquo也許真有土匪的窩家,卻是誰情願幹這一道?&hellip&hellip兵大爺不分皂白,隻要有案子辦便使勁發瘋,什麼事幹不出?這一回又有了題目了,報銷子彈,要求加犒勞,打遊擊,倒黴的還是鄉下人!那些冤枉的事主還能說得出一個字?&rdquo 大傻将高高的油襪踢了一下:&ldquo以後還有咱的安穩日子過?能以跳得出的算好漢!&rdquo 大有沉默着沒說什麼,然而這慘栗的新聞更給他添上一番激動。

     送這位好意的慰問者在雪地裡走後,大有又緊接着聽老婆的告訴。

    自從自己闖下事後,父親到各處裡去湊錢,隔年底還隻有三五天,借得鎮上的款非還不可,還有繳納錢糧的一份。

    雖然雪落得多厚,父親也無心在炕頭上睡覺。

    &hellip&hellip這些事,大有聽了,半個字答複不出。

    悔恨與羞愧像兩條束緊的皮帶向自己的頭頰兩邊勒住。

    因此,激動的憤怒如一個火熱的彈丸在心中跳動。

    他立起來重複坐下,覺得一切的物件都礙眼。

    捶着頭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忽地抓過一把豆稭來撕得滿地是碎葉,他用濕蒲鞋踏了又踏,仿佛是出氣,也像是踏碎了自己的心! 大傻走了不過一個鐘頭,他緊了緊腰間的布紮腰,一句話不說,也跑出矮麥稭蓋搭的門簾,到巷子外面去。

     又是點上燈的晚間,他與奚二叔都拖着疲倦的泥腿回來。

    融化了幾分的厚雪,晚上被冷風凍住,踏在上面微微聽見鞋響。

    奚二叔兩夜沒曾合眼的心事幸有解決。

    自從那天到鎮上去時的恐惶與疲乏,到這時才完全出現。

    五十多歲的人,不知怎的,這不敢想的疲乏像是從心底一直通到腳心,雪後的咽風吹得他不住地咳吐,一口口的稠痰落在雪地上。

    他雖然是頭一次歡喜兒子的能幹,居然借到四十元花白的大洋,交與作難的陳老頭還裕慶店的債務,但是怎能再還一次呢?本來是說好的須待來春,看樣年還能過得去,可是這是一個張着大口的空穴,不早填好以後怎能行路?&hellip&hellip杜家那孩子固然不錯,可是在外邊跑的錢不好常用。

    &hellip&hellip這些尋思的片段是随着他的沉重的腳步往下深深地踏去,前前後後的泥鞋印仿佛是一個個的陷阱。

    說不定這片皎潔明亮的雪毯下面有什麼危險的穴窟? 兒子呢,雖然也很疲倦地走回來,他什麼都不再想了。

    本來沒有老人的缜密的思慮,幾天中不平常的種種變化,他已沒了計算往後怎樣的勇氣了。

    他隻是記清在他把借來的錢遞到老人的手中時父親那一句話: &ldquo想不到你還是惹得起辦得到!&hellip&hellip看來真是不打不成呀!&rdquo&ldquo不打不成!&rdquo大有隻記得這四個字,在暗光下,他仿佛到處可以看得清向自己追下來的鞭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