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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現在應分好些了,全是鬼子藥,也就是東洋藥。

    還痛嗎?到明天你帶回這一小瓶去。

    &rdquo杜烈在滿是煙嗆的裡間炕上對躺着的奚大有問。

     &ldquo好得多。

    原不怎麼痛,咱的皮肉不值錢,揍幾下覺不出大不得了。

    &hellip&hellip我說,杜大哥,我到現在就是肚子裡别住一股悶氣!&rdquo 大有藥敷過了,也吃過一頓精美的大餅,蔥根炒肉的晚飯,酒喝得不少,盛二斤的粗扁瓶中的酒去了一半。

    也幸而得了這強烈的酒力的興奮,他高興說話了。

    肉體上的苦痛漸漸忘卻,現時不覺怎樣,隻是一股憤氣借着酒力又湧上來,對于那膽小憂苦的爹與勤勞的妻,小孩子,現在他都記不起來,他隻念念着那幾個巨大獰黑的面孔,與吳練長的癟瘦的腮頰,還有拿着皮鞭的粗手。

    似是沒有方法能把塞進胸腔中去的悶氣發洩出來;他沒想到怎樣發洩,不過卻感到抑迫得不安。

     杜烈這時脫了鞋子,蹲在一段狗皮褥上,慢騰騰地吸着&ldquo愛國&rdquo牌的香煙。

    屋子裡還沒點燈,借着窗上的油紙還約略地看得見一些東西的輪廓。

    他的廣額上亂發如獅子鬃毛似的披散着,大嘴嘴邊的斜紋,因為深思,所以更向腮幫插去,顯得更深更寬。

    他的大而有點威力的眼睛,在暗中努力向對方看去,像是要從這黑暗中尋求到他所要的東西。

    他不急着答覆大有的話,将香煙上的餘燼向炕前彈了一下。

     &ldquo嗳!看爹的意思是十分不高興,我卻說不出來。

    自然這亂子是我闖的,論理一人幹一人當,&hellip&hellip現在連他也牽累到那個樣兒,誰沒有良心,咱這做小的不難過?&hellip&hellip&rdquo大有從悶氣的抑壓感到忏悔般的凄涼,像是有氣無力地說出這幾句話。

     &ldquo别扯天拉地地想了,大有哥,你真是老實人,人愈老實愈容易吃虧,&hellip&hellip還不是家常飯!我終年在外替人家弄機器,打嗎,冤嗎,何曾沒受過,話要這般說,外人的氣不好吃,自家的氣更令人受不住。

    &hellip&hellip不過你東想西想,&hellip&hellip幹什麼?我先問你&mdash&mdash&rdquo &ldquo什麼?&rdquo大有也撫着屁股強坐起來。

     &ldquo頭一件你還得種地不?&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唉!靠天吃飯,咱們不種地去喝風?&rdquo &ldquo對!還有第二件,能去當兵?&rdquo杜烈深深地吸了一口紙煙。

     &ldquo當兵?還能種地?那不是咱幹的事。

    &rdquo &ldquo一要種地,二不當兵,我的哥,你盡想着出悶氣,難道你也能去入夥,去拿自來得?&rdquo &ldquo你說是當土匪,别吓人了!怎麼啦,越說越不對題了。

    &rdquo大有起初還鄭重地聽,末後這一問他簡直覺得老杜有點跟自己開玩笑。

     &ldquo不忙,還沒找到題目呢。

    頭兩樣不能不幹,不能去幹!第三樣,不敢下水,你再想想,還是小心躲避人家的耳刮子,皮鞋尖,鞭子是正經!咳聲歎氣當得玩藝嗎?早哩,兵大爺幾下打,日後還不是小事,你還用大驚小怪?仿佛被人強奸了的新媳婦,見不得人,做不得事,憋壞了肚子,連孩子也生不成一個,那才怪!&hellip&hellip&rdquo 大有在暗影中也笑了:&ldquo老杜在外面淨混出嘴頭子來,玩貧嘴卻是好手。

    話倒是真個,&hellip&hellip咱什麼沒的幹,還得攥犁耙,扛鋤頭,生氣情知是白搭!&rdquo &ldquo不是那麼說,反過來說,誰吃得住人家的欺負?你還不知道,老杜年小的時候終年同人家開仗,全是為了不肯吃虧。

    這些年來,&mdash&mdash你道是在外邊就容易一帆風順?&mdash&mdash咳!什麼虧什麼寒伧沒受過?連鬼子的火腿,槍托子都嘗過滋味!大有哥,人是好混的?吃碗飯好容易!一個不順眼,一個同你開開玩笑,吃不了兜着走!人心不一定全是肉做的!&hellip&hellip說不了,不到時候你還是忍耐點性子。

    如今在鄉裡更不好過,我偶然回來看看,回去後足有幾十天的不痛快!哪一樣兒叫人稱心?錢花多了,地荒多了,苦頭吃得更大。

    終天終夜地與土匪作對,受有錢有地的擺弄,一個來不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