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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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手藝好?&rdquo大有答複這位老婆子的話。

     &ldquo再好也發不了家!你大叔,好在兩個老絕戶,沒兒女,餓也還能捱。

    他常說呀,大約過幾年這裡走淨了人,隻好搬到鎮上去,老了,不像你們年輕的能跑能跳,&hellip&hellip哎!向哪裡跑呀!&hellip&hellip&rdquo 又立了一會,大有幫着她把兩隻雞驅到她家裡去,大有沒有進門便走了。

     第二天,陳家起棺材的時間是正午。

    雖然有不少紙锞子送來,也有兩軸洋呢的帳子,卻不能懸出去。

    一早就落小雨,外村來送葬的沒有幾個。

    因為小葵的朋友都是外頭的年輕人,自然有赙儀都往他的公館裡送,陳家的人情還是照着鄉間的老風俗辦,那有許多!從鄰村叫了一棚吹鼓手,隻有四個人,一乘擡罩,紅繡花的罩面都落了色。

    連本村的鄰居幫着,把那口薄薄的松木棺擡到大門外面。

     隻有在高小還沒畢業的陳老頭的獨孫子提了紙糊的木杖在靈前哭泣,還有老人的寡媳,别沒有幾個親眷。

     大有在村子的農人後面,低了頭随着很輕的擡罩走。

    初秋小雨把殘夏的熱氣帶了去。

    天空中的輕雲蕩動得很低,像沒有大雨,可是飄落的小雨點已挾着絲絲的涼意。

    這一群送葬人們,穿長衣的隻有從鎮上來的裕慶店的王經理,他算是為了自己的人情,也代表着吳練長。

    其實鄉村中的窮民原不懂得代表人的意味,所以有人在一旁還說,到底陳老頭與裕慶店的交情夠數,不好的天氣,這有身分的大老闆居然親自送葬,送到村外。

    那些蓬了頭拖着疲腿的老婦們,因為王老闆來,便想到究竟是死者有能幹兒子的便宜吧?雖然沒回來,卻有很厚的人情。

     大有借着這個時間,差不多把全村的老,小,以及女人們都看見了。

    沒曾詳細問過,可是二百多家的人口他估計着在這兩年間去了三分之一。

    年輕的男子比以前更少,獨有滿街淘氣的孩子還看不出稀來。

    光了屁股,凸出大肚子的樣子,幾乎像都有點病,成群地在靈罩前後鬧。

    陳莊長在這個荒村作首事不下三十年,他小心了一輩子,如今帶了皮鞋的傷痕要安息在土底下,自然惹起全村子中的哀悼。

    他們不會作文字,也沒有巧妙的言語來贊美,敬重這位舊生活迫壓下的&ldquo好人&rdquo,從他們的面色與誠實的眼睛裡,流露出他們的嗟歎神情,就像這老人死去是他們的村子快到了&ldquo大變&rdquo時候一般。

    人人被失望的憂愁籠罩住,像這日的天氣,縱然現在沒有沖洗一切的驟雨,而冷冷的雨意與黯淡凄涼的景色,表示秋來了,一切都快到一個肅殺時季的預兆。

    對着這樣的葬儀,大家不免時時地互相注視一下,誰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吹手的凄戾的長喇叭向空中高高揚起,吹出鄉間人一聽就知是送靈的又高亢又低咽的調子。

    此外,便是村中的瘦狗在巷口吠着嗥嗥的聲音。

     出了村子的西栅門,&mdash&mdash現在早已沒有了守門的扛槍少年了,&mdash&mdash鎮上的王老闆拱一拱手,又對擡罩似乎作了一個周旋,便回路往鎮中去了。

    這時并沒有别村的朋友,大家都靜默地随着往陵阜上去。

    距離陳家老墓地不過三裡,因為是向上走,便分外遲緩起來。

    天氣一點不熱,可是擡罩的赤腳走這條上陵的沙路,每個人都掙得滿臉汗。

    後來大有看見一個穿得很不像樣的五十多歲的擡夫直張着口喘,他自動地要替他擡這一段路,于是,在那人的感謝中,扁圓紅色的木杠便移到這位重回故鄉的新客肩上。

     雖是久已沒幹磨肩背的農家生活,究竟是自幼小時的習慣,又有為死者的一分心思,不止一個人出氣力,大有把杠子壓到右肩上并沒覺得十分沉重。

    陵上路旁的小松樹着了雨,從一堆堆針形葉中散發出自然的香氣。

    松樹中間的高白楊,刷刷地響,像是替死者奏着歡迎的音樂。

    有些久已沒人管顧的荒墳,在崖頭上塌落出些碎磚和破木片,有幾隻兔子從裡面跑出來。

     大有與他的肩擡夥伴一齊用力,擡着棺材向上去,走完了沙路要踏着石縫走。

    陵雖然不很高,愈往上去愈難走,簡直成了山路。

    有時擡夫須扶着松樹幹一步步地往上挪動。

    大有沒理會腳底下怎樣吃力,在陵頭上卻勾起他不少的回想。

     他記起十二三歲時,差不多天天在這陵上放牛,有時騎在牛背上看松樹空裡的落日。

    那精靈的宋大傻更是常常到陵頭上鬧玩;徐利那時還小,不容易爬上來;蕭達子比自己大,已經能夠背了大筐子上來拾草。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