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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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都不遠。
&rdquo 話沒完，一個小些的嬰孩呱呱地哭起來，頭上戴的大人的布半帽，扣到那小耳垂上。
他躺在草堆裡伸動穿了破紅布褲的兩隻小腿。
&ldquo哎！要命！小東西哭，再哭也沒有奶給你吃。
&rdquo女人把孩子從籃裡抱起來，解開拴的衣帶，露出一個下垂的松軟乳頭，堵住那不過一周歲嬰孩的小口。
還在籃子裡瞪着眼向她媽直看的小女孩，沒做聲，把兩個髒黑指頭含在舌頭底下。
年輕的男子用背抵住一塊大青石，伸伸膀臂。
&ldquo有孩子真是活冤家！奶不多，讨點幹糧來又吃不下，多早路上丢了就完事！&rdquo 老人簡直伏在樹根上像沒聽見，揉肚子的男子還隔幾十步就蹲下來。
女人一面拍着孩子，眼裡暈暈地道： &ldquo早知道這樣年頭都打下去，也省得死了還放不下心！&hellip&hellip&rdquo她身子一動，懷中的嬰孩又無力地啼哭起來。
&ldquo走！走！走下去，還不是得賣給人家！&rdquo &ldquo果然能賣給有錢的人家還是孩子的福氣！&rdquo那面目和善的年輕女人像哀求地這麼說，兩顆很大的淚珠落在孩子的紅布褲上。
蕭達子不轉眼珠地向他們看，現在他再忍不住了。
&ldquo二哥，你這是一家？&rdquo &ldquo一家，咳！&rdquo &ldquo後頭揉肚子的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大哥，他從上年給人家做工夫，喝涼水弄出這個病，如今什麼力氣也沒了，活受！一家人就是我和她還可以挑的動，拿的起，要不，怎麼會落在别人的後頭！&rdquo 他不訴苦，也像不求人知道他的困難，闆闆的臉上似沒有悲愁與憂苦的表現，蕭達子在旁邊瞅着，很覺得奇異。
&ldquo兩個孩子是你的？大的幾歲了？&rdquo &ldquo三生日，記得清楚，養她那天村子裡正教官兵包抄着。
&rdquo &ldquo啊！那麼巧？為什麼包抄？&rdquo &ldquo這個你還不懂？&rdquo男子向蕭達子望了一眼，&ldquo先是被土匪占了，霸住做匪窠，過了多日老總們調了大隊去，圍了十幾天，他媽的，單湊成一天，這小東西教炮子轟出來的！&rdquo 他說的那樣直爽，大有的妻在車子上忍不住笑。
&ldquo哎呀！她娘吃驚那麼大，真了不得！&rdquo蕭達子鄭重地說。
&ldquo人還有受不了的？兩間屋炸破了一個窗子，她還沒養下來。
&rdquo &ldquo好大命！這孩子大了一定有好處的！&rdquo大有的妻對那年輕的女人說。
&ldquo一下生就這麼怪氣，什麼好命，養也撿不着好日子！大嫂，你不知道，那時誰也想着逃命，我坐在炕洞裡自己把她弄下來，什麼也覺不出了。
連灰加土，耳朵裡像是爆了火塊子，眼前是一片血。
&hellip&hellip&rdquo 大有的妻下了車子：&ldquo好不容易！哪個女人碰到這樣事還昏不過去！&rdquo &ldquo該受罪的命偏偏死不了，連孩子拖累到現在！&hellip&hellip&rdquo &ldquo人不可與命争，磨難出來，還指望日後哩。
&rdquo &ldquo話總是好的，憑什麼？這兩年愈過愈壞，年紀老的怕連塊地頭子死了也撈不着，一點點血塊子更不用提！&hellip&hellip那裡，你沒去看看！&hellip&hellip&rdquo男子接着說。
&ldquo也是荒年？&hellip&hellip&rdquo蕭達子的話。
一直沒說話的老人這時搖搖頭，意思是這句問話與實情不對。
年輕的男子将右臂一揚道： &ldquo從前也有過荒年，那裡的土地本來不好，收成在好年景的時候也有限，現在不止是年荒！&hellip&hellip人荒！難道你們家裡還好些？想起來差不多？一樣的事，納糧稅，一回又一回，土匪更是哪裡都有，怎麼幹？不當兵，不搶人家，這是結果！&hellip&hellip讨飯，也不比從前容易了！&rdquo &ldquo現在要到哪裡去？&rdquo &ldquo哪裡去？咱那裡的人少說也走了一半。
今年準保地畝賤了個沒法辦，不止是很窮的人家，那些小财主一樣是有地不見糧食，也得同大家抛開地滾他媽的。
一開春有許多人向縣衙門裡去繳地契，情願都送給官家，以後别再問地要錢，不行！朝南的衙就是化銀爐，要的是大洋元，鈔票。
地契不收。
&hellip&hellip人家有下關東的，往南省去的，也有向北來的，咱們這一路因為連盤費都湊不起，隻好先到就近的縣分裡，&mdash&mdash好點的地方逃難！&hellip&hellip你要往關東去嗎？&rdquo &ldquo送人去，他這一家往&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這一條路向南到黑瀾坡&hellip&hellip上船過海。
&rdquo &ldquo要過海。
&rdquo 男子對着大有與大有的妻，正在掘草根的聶子看了一遍
&rdquo 話沒完，一個小些的嬰孩呱呱地哭起來，頭上戴的大人的布半帽，扣到那小耳垂上。
他躺在草堆裡伸動穿了破紅布褲的兩隻小腿。
&ldquo哎！要命！小東西哭，再哭也沒有奶給你吃。
&rdquo女人把孩子從籃裡抱起來，解開拴的衣帶，露出一個下垂的松軟乳頭，堵住那不過一周歲嬰孩的小口。
還在籃子裡瞪着眼向她媽直看的小女孩，沒做聲，把兩個髒黑指頭含在舌頭底下。
年輕的男子用背抵住一塊大青石，伸伸膀臂。
&ldquo有孩子真是活冤家！奶不多，讨點幹糧來又吃不下，多早路上丢了就完事！&rdquo 老人簡直伏在樹根上像沒聽見，揉肚子的男子還隔幾十步就蹲下來。
女人一面拍着孩子，眼裡暈暈地道： &ldquo早知道這樣年頭都打下去，也省得死了還放不下心！&hellip&hellip&rdquo她身子一動，懷中的嬰孩又無力地啼哭起來。
&ldquo走！走！走下去，還不是得賣給人家！&rdquo &ldquo果然能賣給有錢的人家還是孩子的福氣！&rdquo那面目和善的年輕女人像哀求地這麼說，兩顆很大的淚珠落在孩子的紅布褲上。
蕭達子不轉眼珠地向他們看，現在他再忍不住了。
&ldquo二哥，你這是一家？&rdquo &ldquo一家，咳！&rdquo &ldquo後頭揉肚子的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大哥，他從上年給人家做工夫，喝涼水弄出這個病，如今什麼力氣也沒了，活受！一家人就是我和她還可以挑的動，拿的起，要不，怎麼會落在别人的後頭！&rdquo 他不訴苦，也像不求人知道他的困難，闆闆的臉上似沒有悲愁與憂苦的表現，蕭達子在旁邊瞅着，很覺得奇異。
&ldquo兩個孩子是你的？大的幾歲了？&rdquo &ldquo三生日，記得清楚，養她那天村子裡正教官兵包抄着。
&rdquo &ldquo啊！那麼巧？為什麼包抄？&rdquo &ldquo這個你還不懂？&rdquo男子向蕭達子望了一眼，&ldquo先是被土匪占了，霸住做匪窠，過了多日老總們調了大隊去，圍了十幾天，他媽的，單湊成一天，這小東西教炮子轟出來的！&rdquo 他說的那樣直爽，大有的妻在車子上忍不住笑。
&ldquo哎呀！她娘吃驚那麼大，真了不得！&rdquo蕭達子鄭重地說。
&ldquo人還有受不了的？兩間屋炸破了一個窗子，她還沒養下來。
&rdquo &ldquo好大命！這孩子大了一定有好處的！&rdquo大有的妻對那年輕的女人說。
&ldquo一下生就這麼怪氣，什麼好命，養也撿不着好日子！大嫂，你不知道，那時誰也想着逃命，我坐在炕洞裡自己把她弄下來，什麼也覺不出了。
連灰加土，耳朵裡像是爆了火塊子，眼前是一片血。
&hellip&hellip&rdquo 大有的妻下了車子：&ldquo好不容易！哪個女人碰到這樣事還昏不過去！&rdquo &ldquo該受罪的命偏偏死不了，連孩子拖累到現在！&hellip&hellip&rdquo &ldquo人不可與命争，磨難出來，還指望日後哩。
&rdquo &ldquo話總是好的，憑什麼？這兩年愈過愈壞，年紀老的怕連塊地頭子死了也撈不着，一點點血塊子更不用提！&hellip&hellip那裡，你沒去看看！&hellip&hellip&rdquo男子接着說。
&ldquo也是荒年？&hellip&hellip&rdquo蕭達子的話。
一直沒說話的老人這時搖搖頭，意思是這句問話與實情不對。
年輕的男子将右臂一揚道： &ldquo從前也有過荒年，那裡的土地本來不好，收成在好年景的時候也有限，現在不止是年荒！&hellip&hellip人荒！難道你們家裡還好些？想起來差不多？一樣的事，納糧稅，一回又一回，土匪更是哪裡都有，怎麼幹？不當兵，不搶人家，這是結果！&hellip&hellip讨飯，也不比從前容易了！&rdquo &ldquo現在要到哪裡去？&rdquo &ldquo哪裡去？咱那裡的人少說也走了一半。
今年準保地畝賤了個沒法辦，不止是很窮的人家，那些小财主一樣是有地不見糧食，也得同大家抛開地滾他媽的。
一開春有許多人向縣衙門裡去繳地契，情願都送給官家，以後别再問地要錢，不行！朝南的衙就是化銀爐，要的是大洋元，鈔票。
地契不收。
&hellip&hellip人家有下關東的，往南省去的，也有向北來的，咱們這一路因為連盤費都湊不起，隻好先到就近的縣分裡，&mdash&mdash好點的地方逃難！&hellip&hellip你要往關東去嗎？&rdquo &ldquo送人去，他這一家往&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這一條路向南到黑瀾坡&hellip&hellip上船過海。
&rdquo &ldquo要過海。
&rdquo 男子對着大有與大有的妻，正在掘草根的聶子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