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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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您,”她理直氣壯地說,“一星期以前我的體格檢查已經在醫務會議上通過,我已經打了報告,要求把我重新派到集團軍的醫院裡去。

    還有别的問題嗎?” “請您原諒,”他感到她有一肚子委屈。

    “也許我的話說得詞不達意,可是您也沒有好好地理解我的意思。

    怎麼能認為我的話是在責備您這樣一個婦女呢?我不知道别人怎樣,我個人卻認為,自己對每一個上前線的婦女部感到十分抱愧。

    我真希望婦女能夠不上前線。

    我不過是想對您說,請您盡量不要去考慮您剛才談的那些事情,這是戰争的規律,不能老是去想它。

    ” “好吧,”她說。

    她相信,他并不是由于她感到委屈而讓步,他說的确實是他的心裡話,于是,為了表示和解,就把自己的一隻手放在他緊按着桌子的拳頭上。

    “我不怪您了,我明白了,問題已經解決……别對我捏着拳頭吧!” 他放開拳頭,微微一笑。

     “這不是對您,是對戰争。

    ”接着,他用另外一種溫和的語調繼續談論剛才談到的話題:“您說,我們把他們送到你們的手術台上。

    是的,我們送了。

    可是,在每一次戰鬥以前,為了盡量不使他們上你們的手術台,我們——不管是頭腦聰明還是笨拙,動了多少腦筋啊!‘愛惜人’這句話,如果隻是空談,那是一錢不值的!這話不能光是說說就算了,而是要訂入作戰計劃!我們這兒是這樣,你們那兒大概也是這樣。

    難道在你們那裡,隻要對病人多說幾句體貼的話就算是一個好醫生嗎?” 接着,自然而然地談到了她怎麼會當外科醫生的問題。

    她說,現在早已把當醫生看作自己的天職,因此很難推究最初的動機。

     “我跟父母很親,我們的家是靠行醫為生的。

    我相信他們,相信這世界上最好的兩個人從事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大概這一點起了一定的作用。

    我父親是一個教授,跟學生的關系很好,他們經常到我們家裡來。

    ” 他打斷了她的話,問到她的父母是否還健在。

    她回答說:不,他們在戰争前一年已相繼去世了。

    她繼續講着自己的身世,想對他盡情傾訴,這種心情甚至使她自己也感到驚訝。

     她開始回憶自己在前線的兩年生活,接着突然說: “盡管我在您面前自吹自擂,您可别以為我是個沒有錯誤缺點的人。

    我既有缺點,又有錯誤。

    甚至去年秋天我已經快四十歲了,還和一個正在恢複健康的中校發生過關系。

    ” “後來怎樣,他恢複了健康?”謝爾皮林莫名其妙地問,從他這句話的内容來看,好象是在開玩笑,但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又是很認真的。

     “恢複了。

    ” “那麼您呢?”地問。

    她從他的問話中感覺到;他不相信她說話時的那種輕松的口吻,他明白,她把這件事告訴他,一定有着某種原因。

     “我作了确切的診斷,也恢複了健康,”她仍舊用那種輕松的口吻回答,她不能不用這種口吻。

    “我終究是個外科醫生,對我說來,一切都是簡單、明白的。

    ” “我不相信您的自白,”他氣呼呼地說。

     他不相信是有道現的,事情根本就不簡單;就對待自己的問題來說,她完全不象個外科醫生。

    她身上那種純粹是女性的感情把她吸引到那個人身邊去,但是,她身上另外一些——同樣是女性的——感情,卻反對她跟他接近。

    她試圖把這兩種感情分割開來,但沒有成功,而她卻越來越察覺到他精神上的貧乏。

    精神上的接近不可能,也确實沒有達到,而肉體上的接近,很快就變成了每夜匆促地重複着的沒有樂趣的活動,割斷它比延續它更加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