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二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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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個問題:曆史人物的全部活動都是群衆意志的表現呢,還是隻有一部分是群衆意志的表現呢?假如像某些史學家所想的那樣,曆史人物的全部活動都是群衆意志的體現,那麼,拿破侖們、葉卡捷琳娜們的傳記中所有宮廷醜聞都成了民族生活的表現——這麼說顯然是十分荒謬的;但是,假如像另外一些假哲學家兼史學家所想的那樣,隻有曆史人物的行動的某一方面是人民生活的表現,那麼,為了斷定曆史人物的行動的哪一方面表現了人民的生活,我們首先必須知道民族生活的内容。

     這類史學家在遇到這些困難的時候,便想提出一些可以适用于絕大多數事件的最模糊、最難捉摸、最籠統的抽象概念,然後說,這一抽象概念是人類活動的目标:幾乎為所有史學家所采用的最普通的抽象概念是:自由、平等、教育、進步、文明、文化。

    史學家一面把某種抽象概念視為人類活動的目标,一面研究那些為自己留下為數最多紀念文物的人們——國王、大臣、将軍、著作家、改革家、教皇、新聞記者的事迹,依照他們的意見,就是研究這些人物在多大程度上促進或阻礙某一抽象概念。

    但是,因為無法證明人類的目的是自由、平等、教育或文明,因為群衆與統治者和人類啟蒙者的關系完全建立在這種任意的假定上:群衆意志的總和經常移交給我們認為出類拔萃的人物,所以在關于十個人不燒房子、不務農業、不殺害同類的人們的活動的記載中,永遠見不到千百萬人遷徙、燒房子、抛棄農業、互相殘殺的活動。

     曆史一再證明這一點。

    十八世紀末西方各民族的騷動和他們的東進,能用路易十四、十五和十六、他們的情婦和大臣們的活動來說明嗎?能用拿破侖、盧梭、狄德羅①、博馬舍②和别的人們的生活來說明嗎? 俄國人民東進到喀山和西伯利亞,在伊凡四世病态的性格的細節中和他同庫爾布斯基③的通信中有所反映嗎? 十字軍東征時代各民族的移動,能用對哥弗雷④們、路易們和他們的情婦們的生活的研究來說明嗎?那場沒有任何目的、沒有領袖、隻是一群烏合之衆和一個隐士彼得⑤的自西而東的民族運動,對我們來說,依舊是不可理解的。

    在曆史人物們已經明确地給十字軍定下一個合理的、神聖的目标——解放耶路撒冷的時候,而那次運動的中止尤其不可理解。

    教皇們、國王們和騎士們煽動人們去解放聖地;但是人們不去,因為先前推動他們前去的那個未知道的原因已經不複存在了。

    哥弗雷和抒情歌手們⑥的曆史顯然不能包皮涵各民族的生活。

    哥弗雷和抒情歌手們的曆史依舊是哥弗雷和抒情歌手們的曆史,而各民族的生活和他們的動機的曆史依舊是未知的。

     ①狄德羅(1713~1784),法國啟蒙思想家、唯心主義哲學家、文學家,《大百科全書》主編。

     ②博馬舍(1712~1799),法國喜劇作家。

     ③安德烈·庫爾布斯基公爵是伊凡四世手下的主要貴族之一。

    他逃亡立陶宛,從那裡寫信給伊凡,責備他的殘酷、虛僞和專斷。

    伊凡回信:“根據上帝的法則”為他自己辯護。

     ④哥弗雷是十七世紀末第一次十字軍領袖。

     ⑤彼得是一名法國修道士,禁欲主義者,據傳說,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是由他鼓動起來的。

     ⑥抒情歌手出現于十二三世紀的德國,他們到處唱情歌,也唱十字軍軍歌。

     著作家和改革家的曆史更少向我們說明各民族的生活。

     文化史向我們說明一個著作家或一個改革家的生活與思想動機和特點。

    我們知道,路德脾氣急躁,說過如此這般的話;我們知道盧梭多疑,寫過如此這般的書;但是我們不知道,宗教改革以後,各民族為何互相屠殺,也不知道,法國革命時期,人們為何彼此處以死刑。

     假如把這兩種曆史結合起來,就像當代史學家們所做的那樣,那麼,我們所得到的将是帝王們和著作家們的曆史,而不是各民族生活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