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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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豬,推辭了,卻打發才才拿了一瓶子老陳醋去了。

     吃罷飯,王和尚把電燈泡兒拉出來挂在屋檐下,和才才輪喚着吃“一口香”,小月就關了門在屋裡用水擦身子。

    月亮明晃晃的,才才又去門樓下的葡萄樹上摘了幾片葉子,在手心裡拍着往額角貼,王和尚就叫小月擦洗完身子,去溫些熱水。

    說是這幾天又急又累,都上了火,眼下心松泛了,該剃剃頭了。

    就讓才才先給自己剃,剃得光光的,在燈下直閃着亮。

    接着,他又要給才才剃,小月卻将那洗頭水端起來在院子裡潑了。

     “現在年輕人誰還剃個光頭?難看不難看!” “咱農民嘛。

    ”才才說。

     “農民就不能留着發型?人家門門,還是個小分頭哩!” 王和尚說: “大熱天,門門那頭發看着都叫人出一身汗哩。

    是啥就要像個啥,别裝狼不像狼,裝狗尾巴長!” 小月說: “對着哩,用抽水機澆地倒不像是農民幹的,是農民用桶擔 才像哩。

    ” 王和尚噎得沒有說出話來,就對才才說: “好了好了,留什麼頭那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不剃就不剃吧,趕明日讓門門用推子給你理去。

    ” 才才說: “我可是打死也不留他那種小分頭!” 小月說: “你也就是上不了席面的——” 她沒有說出“狗肉”兩個字,因為看見才才娘急急火火從院外進來了。

     才才娘臉色很不好看,一進來就順手将院門關了,偷聲喚氣地說: “他伯,不得了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忙問出了什麼事了?才才娘颠三倒四說了好大一會,才把事情頭頭尾尾道清:原來河南那邊的公社裡來了一個幹部,說是收到一份反映材料,告門門搞非法活動,以抽水機發“抗旱财”,專門來調查這件事的,機子已經命令暫時停了。

    幹部走訪了好多人家,剛才去找才才,才才不在,向才才娘問情況,才才娘吓得隻說什麼也不知道,那幹部就讓才才回來後寫個材料。

     “哎呀呀,”王和尚當下就叫了苦,“怎麼會出了這事!是不是上邊又要來抓資本主義傾向了?” 小月叫起來: “那算啥資本主義傾向?!到什麼時候了,還來這一套!” 王和尚一下子上去捂了小月的嘴,低聲吼道: “你是吃了炸藥了,喊叫那麼大的聲,是嫌外邊人聽不見嗎?” “聽見又怎麼樣?”小月還在憤憤在說,“不是門門搞來這抽水機,莊稼還有救嗎?這一定是他們本家子那些人告的黑狀,這些人的心讓狼掏了!那幹部為什麼要讓機子停下來,耽擱了莊稼,把他啃着吃了?!” 王和尚一句話再說不出來,開始吃他的“一口香”了。

    “一口香”因為每次隻是一口,吃起來火柴就費得可怕,他就将煙袋眼裡的火蛋輕輕彈在鞋殼裡,裝上新煙了,在鞋殼裡将火蛋按上去;如此傳種接代,一根火柴就可以吃幾十次“一口香”了。

    大家都沒有言語,看着他已經吃過十五次了,突然一口大氣将那煙袋眼裡的火蛋吹散,揚手把煙袋丢在台階上。

     “唉,世事就是這樣,街坊四鄰的,為好一個人艱難,得罪一個人就容易了!誰也見不得誰的米湯碗裡多一層皮。

    我老早就估摸他門門須出個事不可,怎麼着?話說回來,這次抗旱,也多虧了這小子,可人萬萬不敢太英武了,老老實實的還是安穩,常言說:看着賊娃子吃哩,還要看着賊娃子挨打的時候哩。

    ” 才才娘就說: “他伯,人家明日一早就來取材料,才才該怎麼去寫呀?咱就什麼都說不知道算了。

    ” 小月說: “門門真是做了什麼犯法的事了,咱就怕成這樣?人家還不是為了咱澆地,才得罪了那些本家人嗎?咱現在不為他說話,咱良心上能過去?” 才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