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一身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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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的笑聲嘶啞:“我不但弄錯了人,而且低估了你。

    想不到你竟是這樣一個詭計多端的小人。

    ” “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楊铮說,“隻不過有時候我确實會用一點詭汁的。

    應該用的時候我就用,能用的時候我就用。

    ” “不能用的時候怎麼樣?” “不能用的時候我就隻有去拼命。

    ” 倪八又大笑。

    其實現在他已經笑不出來了,可是他一定要笑。

     平時他很少笑,該笑的時候他也不笑,不該笑的時候他卻往往會笑得好像很開心。

     他一向認為笑是種最好的掩護,最能掩護一個人的痛苦和弱點。

     楊铮果然覺得很奇怪,一個人在這種時候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就在這時候,倪八已撲起,刀中央拐,一招“天地失色”猛攻過來。

     這一招有缺點,有空門,但是攻勢卻淩厲之極。

    這一招本來就是要和對方同歸于盡的拼命招式。

     在這種情況下,他已不能不用這種招式,隻有這種絕中又絕的招式才能—招制楊铮的死命。

     他不信楊铮真的會拼命,一個詭計多端的人通常都不敢拼命的。

     隻要楊铮有一點畏懼,錯過了那一點稍縱即逝的機會,就必将死在他這一着絕招下。

     他想不到楊铮真的拼命。

     楊铮決不是個沒有腦筋的人,但是他随時随地都會準備拼命。

     他不想死。

     但是真的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死也沒有關系。

     他抓住了那一瞬間的機會,他拼死的方法比任何人都不要命。

     他用的不是正統武功,從來也沒有人看見他用過正統武功。

     倪八的出手也已經不太對了。

     一個人在換氣時腰眼上被打了一拳,運氣時總難免有偏差,出手也難免有偏差。

     他這一着“天地失色”雖然是正統的和對方同歸于盡的招式,卻沒有做到這一點。

     所以他死了,楊铮卻沒有死。

     成剛沒有看見倪八的死。

     他用盡全力揮了鞭撲過去時,并沒有撲向那個被倪八當作楊铮的人。

     他乘着黑暗逃走了,就在“天地失色”那一刻逃走了。

     沒有人去追他,大家所關心的是倪八和楊铮的勝負生死。

     倪八倒下去時,楊铮也倒了下去,隻不過倪八永遠也站不起來了,楊铮卻站了起來。

     他的背後雖然挨了一拐,卻還是站了起來,站起後隻說了一句話:“我們喝那壇酒去。

    ” 三 他們沒有喝到那壇酒。

     酒是由老鄭和小虎子押解人犯時順便帶走的,可是他們沒有回到衙門去。

     老鄭和小虎子也沒有回家,他們竟和孫如海、“野牛”一起神秘地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也打聽不到他們的行蹤。

     楊铮帶着所有弟兄找遍了縣城裡每一個角落,也找不到他們的人影。

    孫如海的兄弟孫全海,帶着他哥哥的一妻一妾四個兒女,在衙門外又哭又吵又鬧又要上吊,吵着向縣太爺要人。

     ──人活着見人,人死了也要收屍。

     縣太爺隻有問楊铮要人。

     老鄭的新婚妻子和小虎子七十六歲的老娘,聽到這消息都急得暈了過去。

     他們到哪裡去了?怎麼會突然失蹤? 沒有人知道。

     黃昏。

     楊铮又疲倦又焦躁又餓又渴,心裡更難受得要命。

     他已将近一天半水米未沾,也沒有合過眼,每個人都逼着他回去睡一覺,連縣太爺都說: “着急有什麼用?急死了也沒有用的。

    如果你要查明這件事,就不能倒下去。

    你若倒了下去,誰來負這件事的責任?” 所以楊铮隻有回去。

     他雖然是單身一個人,卻沒有住在衙門後面的班房裡,因為他初到這地方的時候,就在城郊租了一房一廳兩間小屋子。

     房東姓于,年老無子,隻有個獨身女兒蓮姑,就住在楊铮那兩間小屋前的院子裡。

    于老頭對待他就好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

     蓮姑每天早上都會送四個水煮的荷包蛋和一大碗幹面來給他做早點,把他的髒衣服帶回去洗,衣服如果破了,鈕扣如果少了一顆,送回來時一定也已經補得好好的。

     蓮姑并不漂亮,但卻健康溫柔誠實。

    楊铮一天沒有回去,她就會急得躲到洗衣服的小溪邊去偷偷流淚。

     如果楊铮沒有和他從小就喜歡的呂素文偶然重逢,現在很可能已做了于家的女婿,也就不會發生以後那些讓人又驚奇又害怕又感動的事了。

     造化弄人,陰錯陽差。

     改變了一個人一生命運的重大事件,往往都是在偶然間發生的。

     在楊铮回家的小路上有個小面鋪,附帶着賣一點鹵菜和酒,菜鹵得很人味,打鹵面都做得合楊铮胃口。

    店東張老頭也是楊铮的朋友,沒事總會陪他喝兩杯。

     他已經非常非常疲倦了,卻還是想先到那裡去吃碗面,再切點豆腐幹大腸豬耳朵下酒。

     漫天夕陽多彩而絢麗,一個穿灰色衣褂敲小銅鑼的賣蔔瞎子,拄着根竹杖,從這條小路盡頭處的一個樹林子裡走出來,鑼聲“當當”的響,随着暮風飄揚四散,雖然并不悅耳,在黃昏時聽來也宛如音樂。

     楊铮讓開了路,站在道旁讓他先走過去。

     瞎子的臉上木無表情,人生的悲歡離合對他說來都隻不過像是一場春夢。

     銅鑼輕輕地敲着,一聲快,一聲慢。

    他慢慢地走到崎岖的小路上,一腳深,一腳淺,走過楊铮面前時,楊铮的心忽然一跳,就好像忽然被一根看不見的尖針刺了一下。

     他是個反應極快極敏感的人,但是也隻有在面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