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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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這個法子有用——” 我照着克裡斯示範的動作一步一步跟,先放松頸部,深呼吸,捂眼睛靜坐十分鐘,然後轉動眼球一百次……。

     “照我的方法有恒心的去做,包你視力又會恢複過來——” 我放開捂住的眼睛,綠色的天井裡什麼時候聚了一群貓咪,克裡斯站在曬着的衣服下,老太太孩童似的顔面滿懷興趣的看着我。

     “講你的生平來我聽——”老太太吩咐着。

     “說什麼話?”我問克裡斯。

     “西班牙文好啦!郭太太能懂不能講——” 我吸了口氣,擡眼望着天井裡露出來的一片藍天,便開始了:“我的祖籍是中國沿海省份的一個群島,叫做舟山,據一本西班牙文書上說,世界以來第一個有記載的海盜就是那個群島上出來的——而且是個女海盜。

    我的祖父到過荷蘭,他叫汽水是荷蘭水。

    我本人出生在中國産珍奇動物熊貓的那個省份四川。

    前半生住在台灣,後半生住在西班牙和一些别的地方,現在住在你們附近的海邊,姓陳。

    ” 克裡斯聽了仰頭大笑起來,我從來沒有看見他那樣大笑過。

    老太太不知聽懂了多少,也很欣賞的對我點頭又微笑。

    “克裡斯,現在帶ECHO去參觀房子——”老太太又說,好似在跟我們玩遊戲似的粲然。

     “房子她看到了嘛!小廳房、天井、你們的睡房——”克裡斯指指身旁另一個小門,門内兩張床,床上又有一堆貓咪蜷着。

     “天台上的呢——”老太太說。

     克裡斯的臉一下不太自在了:“ECHO,你要參觀嗎?”“要。

    ”我趕快點頭。

     我跟着克裡斯跑上天台,便在那已經是很小的水泥地上,立着一個盆子似的小屋。

     “看——”克裡斯推開了房門。

     房間的擠一下将眼睛堵住了。

    小床、小桌、一個衣櫃、幾排書架便是一切了,空氣中飄着一股丢不掉的黴味。

    不敢擡頭看屋頂有沒有水漬,低眼一瞧,地上都是紙盒子,放滿了零碎雜物,幾乎不能插腳。

     我心中默默的想,如果這個小房間的窗子打開,窗台上放一瓦盆海棠花,氣氛一定會改觀的。

    就算那麼想,心底仍是浮上了無以名之的悲傷來。

    那個床太窄了,克裡斯是大個子,年紀也不算輕了。

     “天台都是你的,看那群遠山,視野那麼美!”我笑着說。

    “黃昏的時候對着落日打打字也很好的!。

    ” “那你是喜歡的了——”克裡斯說。

     “情調有餘,讓天井上的葡萄藤爬上來就更好了——”我又下了樓梯與老太太坐了一下。

    克裡斯大概從來沒有朋友來過,一直在廚房裡找東西給我嘗。

    我默默的看着這又破又擠卻是恬然的小房子,一陣溫柔和感動淡淡的籠罩了我。

    兩位老太太大概都九十好多了,克裡斯常在超級市場裡買菜大半也是為着她們吧。

     那天我帶回去了克裡斯的小黑皮書和另外一些他發表在美國雜志上的剪俄,大半是同類的東西。

     在家裡,我照着克裡斯自療眼睛的方法在涼棚下捂住臉,一直對自己說: “我看見一棵在微風中輕擺的綠樹,我隻看見這棵優美的樹,我的腦子裡再沒有複雜的影像,我的眼睛在休息,我隻看見這棵樹……” 然後我慢慢轉動眼球一百次,直到自己頭昏起來。

     說也奇怪,疲倦的視力馬上恢複了不少,也弄不清是克裡斯的方法治對了我,還是前一晚所原的高單位維他命A生了效用。

     眼睛好了夜間馬上再去拚命的看書。

     克裡斯的那些心理測驗終于細細的念了一遍。

     看完全部,不由得對克裡斯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此人文字深入淺出,流暢不說,講的還是有道理的,竟然不是枯燥的東西。

     我将自己初次見他時所挑的那兩個符号的組合找了出來,看看書内怎麼說。

    深夜的海潮風聲裡,赫然讀出了一個隐藏的真我。

     這個人絕對在心理上有過很深的研究。

    克裡斯的過去一直是個謎,他隻說這十年來在島上居住的事,前半生好似是一場空白。

    他學什麼的? 我翻翻小書中所寫出的六十四個小段落的組合,再看那幾個基本的符号——八八六十四,這不是我們中國八卦的排法。

     另外一本我也帶回家來的治眼睛的那本書注明是克裡斯與一位德國眼科醫生合著的,用心理方法治療視弱,人家是眼科,那麼克裡斯又是誰?他的書該有版稅收入的,為什麼又活得那麼局促呢? 那一陣荷西的一批老友來了島上度假,二十多天的時間被他們拖着到處跑,甚至坐渡輪到鄰島去,島上沒有一個角落,不去踩一踩的。

    一直跟他們瘋到機場,這才盡興而散。

     朋友們走了,我這才放慢步子,又過起悠長的歲月來。

    “ECHO,你失蹤了那麼多日子,我們真擔心極了,去了那兒?”克裡斯的聲音在電話中傳來。

     “瘋去了!”我歎了口氣。

     “當心樂極生悲啊!”他在那邊溫和的說。

     “正好相反,是悲極才生樂的。

    ”我噗的一下笑了出來。

    “來家裡好嗎?兩位郭太太一直在想你——” 克裡斯的家越來越常去了,伴着這三個萍水相逢的人,抱抱貓咪,在天井的石階上坐一下午也是一場幻想出來的親情,那個家,比我自己的家像家。

    他們對待我亦是自自然然。

     始終沒有請克裡斯到我的家來過,兩位老太太已經不出門了,更是不會請她們。

    有時候,我提了材料去他們家做素菜一起吃。

     那日我又去找克裡斯,郭太太說克裡斯照舊每星期去南部海邊,要兩三天才回來,我看了看廚房并不缺什麼東西,坐了一會便也回家了。

     過了好一陣在城内什麼地方也沒碰見克裡斯,我也當作自然,沒想到去找他。

     一天清晨,才六點多種,電話鈴吵醒了我,我迷述糊糊的拿起話筒來,那邊居然是郭太太。

     “ECHO,來!來一越!克裡斯他不好了——” 老太太從來不講電話的,我的渴睡被她完全吓醒了。

    兩人話講不通,匆匆穿衣便開車往小城内駛去。

     乒乒乓乓的趕去打門,老太太耳朵不好又不快來開。

    “什麼事——”在冷風裡我瑟瑟的發抖,身上隻一件單衣。

    “發燒——”另外一個老太太搶着說。

     那個姐妹好似一夜未睡,焦急的臉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