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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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月盛夏的夜晚呢。

     這兒的風景是肅殺的,每一塊石頭都有它自己蒼涼的故事。

    奇怪的是它們并不掙紮亦不呐喊,它們隻是在天地之間沉默着。

     那樣美的洞兒其實是我的幻想,眼前,沒有整理的它仍是不能吸引人的。

     “你們不餓嗎?出來吃東西吧!”我向洞内喊着。

     不遠處巧諾和奧克塔維沃從洞裡擡出來了一個好大的紙匣,外面包着塑膠布,他們一層一層的解開來,才發覺裡面居然是一個用幹電池的電視機。

     我看得笑了起來,這真是一樁奇妙的事。

     天還不算全暗,我拔空了一個圓圈的草地,跑去遠處拾了一些幹柴,蹲在地上起了一堆烤香腸用的野火,又去洞裡把毯子拉出來做好四個躺鋪,中型的石塊放在毯子下面做枕頭。

     那邊兩個大孩子趴在地上認真的調電視機,廣告歌已唱了出來,而畫面一直對不好。

     “ECHO,你小時候是在鄉下長大的?”拉蒙問。

    “鄉下長大的就好羅!可惜不是。

    ”我将包東西的紙卷成一個長筒趴下來吹火。

     “老闆,叫他們把電視搬到這邊來,我們來吃電視餐。

    ”我喊着一般人稱呼拉蒙的字眼愉快的說。

     火邊放滿了各人帶來的晚餐,它們不是什麼豪華精緻的東西,可是在這麼鄉野的食物下,我的靈魂也得到了飽足,一直在狂啃拉蒙帶來的玉米穗,倒是将自已的排骨都分給别人了。

     影片裡在演舊金山警匪大戰,裡面當然幾個美女穿插。

    我們半躺着吃東西、看電視,彼此并沒有必須交談的事情,這種關系淡得有若空氣一般自由,在這兒,友誼這個字都是做作而多餘的,因為沒有人會想這一套。

     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

     夜有它特别的氣息,寂靜有它自己的聲音,群山變成了一隻隻巨獸的影子,蠢蠢欲動的埋伏在我們四周。

     這些強烈隐藏着的山夜的魅力并不因為電視機文明的侵入而消失,它們交雜混合成了另外一個奇幻的世界。

     巧諾深黑的直短頭發和刷子一般的小胡子使他在月光、火光及電視熒光的交錯裡顯得有些怪異,他的眼白多于瞳仁,那麼專心看電視的樣子使我覺得他是一隻有着發亮毛皮的野狼,一隻有若我給他取的外号——“銀眼睛”一般閃着兇光露着白齒的狼。

     奧克塔維沃的氣質又是完全不同的了,他是修長而優美的少年,棕色的軟發在月光下貼服的披在一隻眼睛上,蒼白的長手指托着他還沒有服兵役的童稚的臉。

     在工作室裡,他不止幫我做木框,也喜歡看我帶去的一張一張黑白素描,他可以看很久,看得忘了他的工作。

     我盯着他看,心裡在想,如果培植這個孩子成為一個讀書人,加上他生活的環境,是不是有一天能夠造就出加納利群島一個偉大的田園詩人呢? 而我為什麼仍然将書本的教育看得那麼重要,難道做一個鄉村的木匠便不及一個詩人嗎? 我又想到自已我不清楚我是誰,為什麼在這千山萬水的異鄉,在這夏日的草原上跟三個加納利群島的鄉下人一起看電視。

    我的來處跟這些又有什麼關系呢! 拉蒙在遠處擦槍,我們的四把槍一字排開,槍筒發出陰森的寒光來。

    他做事的樣子十分專注而仔細,微胖的身材使人誤覺這是遲鈍,其實打飛靶的人是不可能反應緩慢的,他隻是沉靜土氣得好似一塊木頭。

     “拉蒙!”我輕喊着。

     “嗯!” “幹什麼要打野兔,你?” “有很多呢!” “幹什麼殺害生命?” 拉蒙笑笑,也講不出理由來。

     “明天早晨我們隻打罐子好不好?” “不好。

    ” “我覺得打獵很殘忍。

    ” “想那麼多做什麼。

    ” 我怔怔的看着拉蒙慢吞吞的樣子說不出話來。

    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他這句話裡,還是不要再談下去的好。

     電視片演完了,巧諾滿意的歎了口氣,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電視裡的故事還是把他唬得怪厲害的。

     我收拾了殘食去喂戈利菲,其實它已經跟我們一塊兒吃過些了。

     我們拿出自己的毛毯來蓋在身上,枕着石頭便躺下了。

    “誰去洞裡睡?”巧諾說。

     沒有人回答。

     “ECHO去不去?”又問。

     “我是露天的,這裡比較幹淨。

    ”我說。

     “既然誰都不去洞裡,買下它又做什麼用呢。

    ”“冬天上來再睡好了,先要做些小工程才住得進去呢!”我說。

     “冬天禁獵呢!”拉蒙說。

     “又不是上來殺兔子的!”我說。

     這時我們都包上了毛毯,巧諾不知什麼地方又摸出來了一個收音機,反正他是不肯谛聽大自然聲音的毛孩子。

    “明天幾點起來?”我問。

     “五點半左右。

    ”拉蒙說。

     我歎了口氣,将自己的毯子窩窩緊,然後閉上了眼睛。

     收音機放得很小聲,細微得随風飄散的音樂在草原上回蕩着。

     “ECHO”奧克塔維沃悄悄的喊我。

     “什麼?” “你念過書?” “一點點,為什麼?” “書裡有什麼?” “有信息,我的孩子,各色各樣的信息。

    ” 稱呼别人——“我的孩子”是加納利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