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不親,故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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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也動了氣,死命拉了同胞們離開,臨走時對這老闆說:“您太過分了,對顧客是這樣稱呼的嗎?” 他将玻璃門對我臉上重重的關過來,那一次真是灰頭灰臉,大家都掃了興。

    兩位太太問我那個混蛋西班牙人罵我們什麼醜話,我照實說了,她們也很硬,要再回去對罵,我做翻譯的自然是不肯了——那位水果店的老闆其實是在自衛,不能算太錯,再說先發動攻擊的是我們。

     吃飯還是吵架 我替一個考察團做了一點點口頭的翻譯工作,有一次全團吃晚飯的時候便硬要拉我同去,我因見同胞實在是誠心誠意,盛情難卻之下,便欣然答應了。

     二樓餐廳并不是我們中國人包下來的,四周還有其他的客人在吃飯。

    那一夜不知為什麼全體團員相處得非常和諧親密,有人建議唱歌,大家附議,于是大合唱——《望春風》,一面拍手一面唱。

     一個人,心裡覺得愉快時喜歡唱一唱歌是自然的流露,即使在一個餐廳裡拍手高唱都不是什麼太失禮的事,雖然這是很天真的行為。

     望過春風之後,坐在我很遠的兩個不認識的同胞大概是興緻太好了,他們哇一聲同時跳叫起來,彼此甩着手臂暴喊着劃起拳來。

     這一番突然而來的聲勢就像爆炸似的駭慘了全餐廳的人,兩位同胞脹紅着臉叫來叫去,别人初初以為他們是在吵架,又見手臂不停的揮着,茶房們都緊張的聚了過來,等到他們發覺并不是什麼争吵時,那份藐視又好笑的表情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

     猜拳是非常有趣的遊戲,可是要看場合,鬧酒更是在私人場合才可做的事。

    過了一會四周的客人紛紛結帳而去,臨去時厭惡的看着我們,有一個外籍客人的眼光跟我無意間碰到了,我石像似的跟他對着,四周猜拳的叫喊仍像放大龍炮似的起落着,這個人居然悄悄的對我做了一個很頑皮的鬼臉,我沒有幽默感去反應他。

    在當時,因為過分窘迫,隻覺得一切都像在夢境中似的不真實,幾幾乎要流下淚來,後來這頓飯怎麼結束的都不太清楚,隻記得臨走時有一個同胞把桌上的煙灰缸摸到口袋裡去。

     在國外看同胞劃拳也隻有那一次,這實在是一次例外又例外的事情,所以記了下來。

     我不是好欺負的 又碰過一種同胞,在外步步為營,總覺得外國人要欺生,覺得所有的人都有騙他的可能,一天到晚擔心的事情便是怕吃虧,這種同胞因為心虛的緣故,所以住往露出架子十足,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銅牆鐵壁似的表情,望之令人生厭,他好似在對天下人宣告——本人不是好欺負的。

    好厲害的中國人啊! 有一個朋友單獨來馬德裡,過分猜忌他人的心理已使這人成了一個不能快樂的怪物,任何一次付帳,少到相當于台币一兩百元的數目他都要一再的不放心的追問:“是不是弄錯了?會不會騙我們?你确定了嗎?剛剛計程車有沒有繞路?” 我因為那幾日一再的被這朋友無止無休的盤算金錢所困,煩得頂了他一場,兩人不歡而散。

    我呢,吃力不讨好,出錢出力出時間,落得是一場不愉快,這真叫傷感情。

     在有些古老的高樓建築裡,電梯是隻限三個人一起進去的,有一次我的同胞們因為言語不通,擠了四個人,門房看了趕上來阻止,起了一場争執,其中一位同胞氣着對門房揮拳,指着人家的鼻子說:“怎麼,你看不起我,我揍你!”我死命的解釋,那個同胞不聽,硬說門房看不起我們。

    我又解釋,他沖着我來了,說我不愛國,我倒抽一口氣硬是閉上了嘴。

    這四個人一湧都擠上了電梯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愉快的時光 大伯父漢清先生及大伯母來西班牙時都已是七十多歲高齡的人了。

    那時我在沙漠,千裡迢迢的飛回馬德裡去陪伴。

    這一對親人在西班牙相聚的時光可說是一段極愉快的回憶。

     我們共遊了許多名勝古迹,最使我感動的還是他們對藝術的欣賞和好奇,伯父伯母不搶購洋貨,不考究飲食,站在馬德裡西比留斯廣場邊,一句一句的謙虛的要我解釋塑像、建築、曆史、淵源……在柏拉圖美術館裡面,大伯父因為已是高齡,我讨了一把輪椅請他坐着,由伯母及我推着他一間一間慢慢的去欣賞。

    這一對中國人,竟然在西班牙大畫家戈耶的一幅幅油畫下面徘徊不忍離去。

    他們甚至并不冬烘,在國内還在為了裸體畫是不是藝術的争論的今天,大伯父母特别欣賞的竟是“公爵夫人的裸像”。

    遇見那麼多的同胞,數伯父的問題最多,他不停的發問,我不斷的回答,西班牙死死闆闆的曆史地理政治和民情一下子活了出來,這便是行萬裡路,讀萬卷書的秘密。

    當時我們下榻在一家普普通通的三星旅館,不豪華不氣派,可是我相信他們所得的見聞比國内許許多多來搶購西班牙皮貨的同胞多得多。

     有一位計程車司機對我說:“你們東方人的謙和氣度真使人感到舒适,請你翻譯給兩位老人家聽。

    ” 我伯父客氣的回了他一句:“四海一家,天涯比鄰,隻要人類還有一絲愛心存在,那一國的人都是相同的。

    ” 這樣的對話我樂于傳譯,真是有着春風拂面似的感動和平。

     這樣的同胞國内很多的,怎麼不多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