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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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成了唯一的拯救。

     “我去看看——”我匆匆跑上了天台。

     克裡斯閉着眼睛躺在那張狹小的床上,身上蓋了一床灰蒙蒙的橘色毯子。

    他的嘴唇焦裂,臉上一片通紅,雙手放在胸前劇烈的喘着。

    我進去他也沒感覺,隻是拚命在喘。

    我伸手摸摸他額頭,燙手的熱。

     “有沒有冰?”我跑下樓去問,也不等老太太回答,自己跑去了廚房翻冰箱。

     那個小冰箱裡沒有什麼冰盒,我順手拿起了一大袋冷凍豌豆又往天台上跑。

     将克裡斯的頭輕輕托起來,那包豆子放在他頸下。

    房内空氣混濁,我将小窗打開了一條縫。

    克裡斯的眼睛始終沒有張開過。

     “我去叫醫生——”我說着便跑出門去,開車去急救中心找值班醫生。

     “我不能去,值班不能走的。

    ”醫生說。

     “人要死了,呼吸不過來——”我喊着。

     “快送去醫院吧!”醫生也很焦忽的說。

     “擡不動,他好像沒知覺了。

    你給叫救護車,那條街車子進不去。

    快來!我在街口等,聖法蘭西斯哥區口那兒等你的救護車——” 克裡斯很快被送進了小城那家新開的醫院,兩個老太太慌了手腳,我眼看不能顧她們,迳自跟去了醫院。

    “你是他的什麼人?”辦住院手續時窗口問我,那時克裡斯已被送進急診間去了。

     “朋友。

    ”我說。

     “有沒有任何健康保險?”又問。

     “不知道。

    ” “費用誰負責,他人昏迷呢。

    ” “我負責。

    ”我說。

     醫院抄下了我的身分證号碼,我坐在候診室外等得幾乎麻掉。

     “喂!你——”有人推推我,我趕快拿開了捂着臉的手,站了起來。

     “在病房了,可以進去。

    ” 也沒看見醫生,是一個護士小姐在我身邊。

     “什麼病?” “初看是急性肺炎,驗血報告還沒下來——” 我匆匆忙忙的跑着找病房,推開門見克裡斯躺在一個單人房裡,淡綠色的床單襯着他憔悴的臉,身上插了很多管子,他的眼睛始終閉着。

     “再燒要燒死了,拿冰來行不行——”我又沖出去找值班的護士小姐。

     “醫生沒說。

    ”冷冷淡淡的,好奇的瞄了我一眼。

     在我的冰箱裡一向有一個塑膠軟冰袋凍着的,我開車跑回去拿了又去醫院。

     當我偷偷的将冰袋放在克裡斯頸下時,他大聲的呻吟了醫生沒有再來,我一直守到黃昏。

     郭太太兩姊妹和我翻遍了那個小房間,裡面一堆堆全是他的稿件,沒有列出來的原稿。

    可是有關健康保險的單子總也沒有着落。

    克裡斯可說沒有私人信件,也找不到銀行存摺,抽屜裡幾千塊錢丢着。

     “不要找了,沒有親人的,同住十年了,隻你來找過他。

    ”另一位郭太太比較會講西班牙文,她一焦急就說得更好了。

     我問起克裡斯怎麼會燒成那樣的,老太太說是去南部受了風寒,喝了熱檸檬水便躺下了,也沒見咳,不幾日燒得神智不清,她們才叫我去了。

     我再去醫院,醫生奇怪的說島上這種氣候急性肺炎是不太可能的,奇怪怎麼的确生了這場病。

     到了第五日,克裡斯的病情總算控制下來了,我每日去看他,有時他沉睡,有時好似醒着,也不說話,總是茫茫然的望着窗外。

     兩個老太太失去了克裡斯顯得惶惶然的,她們的養老金彙來了,我去郵局代領,驚訝的發覺是那麼的少,少到維持起碼的生活都是太艱難了。

     到了第六日,克裡斯下午又燒起來了,這一回燒得神智昏迷,眼看是要死掉了。

    我帶了老太太們去看他,她們在他床邊不停的掉眼淚。

     我打電話去給領事館,答話是死亡了才能找他們,病重不能找的,因為他們不能做什麼。

     第七日清晨我去醫院,走進病房看見克裡斯在沉睡,臉上的紅潮退了,換成一片死灰。

    我趕快過去摸摸他的手,還是熱的。

     茶幾上放着一個白信封,打開來一看,是七日的帳單。

    這個死醫院,他們收到大約合兩百美金一天的住院費,醫藥急診還不在内。

     殘酷的社會啊!在裡面生活的人,如果不按着它鋪的軌道乖乖的走,便是安分守己,也是要吃鞭子的。

    沒有保險便是死好羅!誰叫你不聽話。

     我拿了帳單匆匆開車去銀行。

     “給我十萬塊。

    ”我一面開支票,一面對裡面工作的朋友說。

     “開玩笑!一張電話費還替你壓着沒付呢!”銀行的人說。

    “不是還有十幾萬嗎?”我奇怪的說。

     “付了一張十四萬的支票,另外零零碎碎加起來,你隻剩一萬啦!” “帳拿來我看!”我緊張了。

     一看帳卡,的确隻剩一萬了,這隻合一百二十美金。

    那筆十四萬的帳是自己簽出的房捐稅,倒是忘了幹淨。

    “别說了,你先借我兩萬!”我對朋友說。

     他口袋裡掏了一下,遞上來四張大票。

    兩萬塊錢才四張紙,隻夠三十小時的住院錢。

     我離開了中央銀行跑到對街的南美銀行去。

    進了經理室關上門便喊起來:“什麼美金信用卡不要申請了,我急用錢!” 經理很為難的看着我。

    為了申請美金戶的信用卡,他們替我弄了一個月,現在居然要讨回保證金。

     “ECHO,你急錢用我們給你,多少?信用卡不要撤了申請——” “借我十六萬,馬上要——” 總得準備十天的住院費。

     經理真是夠義氣,電話對講機隻說了幾句話,别人一個信封送了進來。

     “填什麼表?”我問。

     “不用了!小數目,算我借你,不上帳的。

    ” “謝了,半個月後還給你。

    ”我上去親了一下這個老好人,轉身走掉了。

     人在故鄉就有這個方便,越來越愛我居住的小城了。

     自從克裡斯病了之後,郵局已有好幾天未去了,我急着去看有沒有挂号信。

     三封挂号信等着我,香港的、台灣的、新加坡的,裡面全是稿費。

     城裡有一個朋友欠我錢,欠了錢以後就躲着我,這回不能放過他。

    我要我的三萬塊西币回來。

     一個早晨的奔走,錢終于弄齊了。

    又趕着買了一些菜去郭太太那兒。

     方進門,老太太就拚命招手,叫我去聽一個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