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 第二部 七 報館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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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①——喂,苦葫蘆,别忘了,明兒六點上印刷所幫着發報。

    ——編報紙嗎,先生,街上也行,作者家裡也行,印刷所也行,在十一點和半夜之間。

    當初皇帝在的時候,沒有這種專門糟蹋紙張的鋪子。

    他隻要派一個班長帶四個弟兄來就解決了,他才不讓這般人胡說八道跟他搗亂呢。

    得啦,廢話少說。

    隻要我外甥有利可圖,隻要大家寫文章是為那個人的兒子②,——勃羅!勃羅!——老實講,那也不壞。

    哎,哎!看樣子今天沒有大隊人馬來訂報;我要下班了。

    ” ①酒徒喉頭多痰的聲音。

    
②王政複辟時期,拿破侖舊部用此隐語指拿破侖的未成年的兒子。

    
“先生,你好象對編輯的事很熟悉。

    ” “我隻知道有關經濟的部分,勃羅!勃羅!”軍人說着,打掃喉嚨裡的痰,“三法郎或五法郎一欄稿費,看你的本領;每欄五十行,每行四十字,空白不算。

    說到編輯,那些家夥可古怪呢,年紀輕輕的小子,做我勤務兵都不配,自以為能夠在白紙上拉蒼蠅屎,膽敢瞧不起帝國禁衛軍的騎兵老上尉,退伍的營長,跟着拿破侖歐洲每個京城都到過……” 拿破侖的舊部刷着身上的藍外套,預備走了,把呂西安推往門口;呂西安鼓着勇氣攔住去路,說道: “我是想來當記者的。

    我向你擔保,我最敬重帝國禁衛軍的上尉,鋼筋鐵骨的好漢……” “說得好,老鄉,”軍官拍拍呂西安的肚子,“可是你打算做哪一等記者呢?”酒鬼反問了一句,繞過呂西安走下樓梯,在看門的屋子裡停下來點雪茄,說道:“肖萊媽媽,有人來訂報,你招呼一下,把姓名地址記下來。

    ”又回頭告訴跟在背後的呂西安:“訂戶訂戶,我隻曉得訂戶。

    斐諾是我外甥,家屬裡頭隻有他一個人照顧我的生活。

    所以誰要跟斐諾過不去,我吉魯多上尉立刻出場,我先是桑布爾-默茲部隊的騎兵,後來在意大利方面軍第一騎兵師做過五年劍術教官。

    誰要找上門來,我一,二,馬上叫他一命歸陰!”吉魯多說着,擺了個擊劍的架式。

    “不錯,老弟,我們的記者有好幾種:有寫稿子拿錢的,有一個錢不拿,白寫的,我們叫做志願軍;有的一字不寫,那才是聰明人:第一不會寫出不通的文章,照樣裝着作家的幌子,算是報館的人,請我們吃飯,在各處戲院閑逛,養着女戲子,好不快活。

    你打算做哪一種呢?” “當然是認真寫稿,拿足稿費喽。

    ” “你象所有的新兵,一開場就想當法蘭西元帥!我吉魯多勸你一句話,還是向左轉,快步走,象那個好漢一樣到陽溝裡去撿爛釘子吧,你看他樣子就知道是當過兵的。

    唉,在炮口底下拼過上千回性命的老兵,隻落得在巴黎街上撿釘子,你說慘不慘!我的天哪,這個化子難道當年沒替皇帝出過力嗎?再說,老弟,今天早上你見到的那個家夥,隻掙四十法郎一月。

    你能掙得更多嗎?斐諾還說是他手下文筆最俏皮的記者呢。

    ” “你從前到桑布爾-默茲去投軍,不是也有人說你冒險嗎?” “當然!” “那麼?” “那麼你去找我的外甥斐諾,隻要你有本事找得到,因為他遊來遊去,象條魚。

    他是個好小子,你再也碰不到象他這樣有義氣的人。

    幹他那一行不在于自己動筆,而是要叫别人動筆。

    看樣子,大家甯可跟女戲子尋歡作樂,不願意糟蹋稿紙。

    噢!他們真是怪東西,再見。

    ” 出納員走開了,一路揮着裝鉛的手杖,——替《日爾瑪尼古斯》①保過駕的武器,讓呂西安獨自在大街上發愣。

    他看了編輯部的景象,和他在維達爾-波雄店裡看見文學變成商品的情形,同樣詫異。

    呂西安上費多街拜訪報館經理安多希·斐諾,去了十來次都沒有碰到。

    一清早,斐諾沒回家。

    中午,斐諾上街了,據說在某某咖啡館吃飯。

    呂西安趕到咖啡館,忍着許多說不盡的難堪打聽老闆娘,說是斐諾才走。

    最後,呂西安灰心了,覺得斐諾竟是一個莫須有的,虛構的人物,還不如在弗利谷多鋪子等艾蒂安·盧斯托來得簡單。

    青年記者是那個報館裡的人,準會把内部的秘密說給他聽。

    在人間 ①戲劇家阿爾諾(1766—1834)的悲劇《日爾瑪尼古斯》于一八一七年三月在巴黎上演,引起保王黨和自由黨劇烈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