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上僵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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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飛去。

     如同在人們心中堆壓的郁悶,令人有着無可奈何感。

     坐在中艙中的“鬼見愁”莫雲,雙手捧着五斤一壇陳年紹興,湊在嘴邊像喝涼水般“咕嘟嘟”地,一口氣喝了一斤多,這才一抹嘴巴,又把酒遞給對面坐的的石濤。

     望着石濤仰起脖子灌酒,“鬼見愁”莫雲用力地滿臉胡茬子“沙沙”響,一口白齒全露在嘴巴外,直等到石濤把酒壇又遞過來。

     莫雲才狠聲,道:“石濤,你仔細想想看,在這太湖沿岸,水上也好地上也罷,有誰會是淩風仇家,非要他的命方甘心的!” 石濤拭着嘴巴上的酒漬,斜眼望向船闆上鋪的老棉被,沉思有頃地道:“要我想,一時我也想不出來,隻不過淩副堂主喜歡找女人,這事我知道。

    ” “鬼見愁”莫雲狠狠放下酒壇子,抱怨地道:“為了這事,我不知勸過他多少次,叫他少往野女人窩裡跑。

    橫山他那位媳婦,對他多體貼,每個月他回橫山住幾天,弟妹給他侍候得無微不至,臨走的時候還抱着他那個小不點送上船邊,誰看了都羨慕。

    可是他一離開橫山,立刻往寶豐跑,有時候我真想捶他一頓,替我那位橫山住的弟妹出出氣。

    可是他總是說,人各有嗜好,大哥喜歡下棋,不也是一種嗜好? 隻不過一個是上流嗜好,一個是下流嗜好,如此不同而已!他那種調侃模樣,全像他小時候光屁股湖邊跑,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 莫雲想起淩風小時候來。

     突然間他那寬厚的臂向後靠去,斜躺在隔艙壁上面,喘出一口混濁的酒氣,微閉上雙目,想起前日小劃船上的淩兄弟,難道是因女人而慘死在太湖水面上? 小船上的淩風,雙目凸出,面色泛紫帶灰地粘在血堆裡,那異乎尋常張着的大嘴巴勾畫出的不僅僅是對死亡的不甘心。

     而且說明他是滿腹疑雲重重地離開這醜陋的人世。

     那麼這個謀害他的是人究竟是何人? 為什麼要下此毒手? 深思中,突聽一旁的石濤又道:“有件事情,我不知當不當講?” “鬼見愁”莫雲那雙銅鈴眼突然睜開,真似突然有人戳了他一刀似的,道:“你說,什麼事還有不敢講的!” 石濤道:“咱們老龍幫大公子,他那個大舅子白習,聽人說喜歡上賭坊。

    ” 莫雲緩緩又閉上眼睛,道:“這時候那還有心情提姓白的。

    ” 石濤忙又道:“話可不能不說,姓白的搞裙帶關系,抱住粗腿不放,跑到咱們老龍幫裡來管錢糧。

    堂主你想,管錢糧的人喜歡賭,這事不大好吧!” 莫雲大鯉魚嘴巴微動,似是莫不關心地道:“姓白的雖是大公子的大舅子,他也沒有那膽量動用幫裡銀兩。

     咱們幫主三天兩頭地往庫裡走動,姓白的不會不知道的。

    ” 突然石濤冷笑,道:“可是就有人發現姓白的在寶豐一家賭坊輸掉不少呢!” 莫雲一咧嘴,道:“昆山白家也是有錢大戶,姓白的輸得再多,那也準是他們家裡的,咱們何必瞎操這心事!” 于是—— 石濤沉默了。

     而沉默的結果,是他雙手端起酒壇子,一口氣把壇裡酒全喝光,拉了一張棉被往身上一搭,閉起眼來聽船邊的水花聲…… 于是—— 二人就在這艙中睡着了,直到船在一道柳堤岸邊泊住,有人叩艙闆門,才把二人喚醒。

     這時就聽艙外面一人道:“啟禀堂主,寶豐到了,隻是天快黑了,雪又下得大,要不要等一夜……” 外面那人話還未完,艙門“唰”地一聲被打開來,“鬼見愁” 莫雲首先擠出艙門外,石濤也緊緊地跟出來…… 這時二人酒意全消,外面寒意正濃,不由得令二人打了個哆嗦。

     莫雲披上連帽鬥篷,石濤把個鬥笠戴在頭上,就聽莫雲對一群手下吩咐道:“弄些酒菜,大家在艙裡候着,如果酒不夠大夥吃,找人到鎮上去搬,隻是不可亂跑,不定何時就得開船呢!” 于是鬥篷往身上一裹,大步往不遠的鎮上走去。

     從楓橋寒山寺順着太湖岸往北二十多裡處,有一個原本是太湖岸最大漁村。

     卻因那地方有條官道可通上海,所以漸漸地形成了個小市鎮。

     要知太湖蝦可是桌上佳肴,從寶豐趕着運往上海或金陵的太湖魚蝦,在此地天天有市場。

     不過同這些大地方扯上關系,必然有一定的副産品,那就是娼與賭。

     寶豐沒有城。

     隻是沿着官道兩邊接連一裡半的一條街道。

     街上除了魚貨糧行外,也有幾家京廣雜貨店。

     隻是有兩處地方,一是庭院深深的酒家妓院,另一是殺氣騰騰如臨大敵的賭坊,一靜一動,攪和得寶豐這個小鎮上一片烏煙瘴氣,熱鬧不足,邪氣有餘。

     莫雲與石濤二人從岸邊繞過兩條柳岸,走人寶豐小鎮的時候,陰暗的天空中有如沉重的即将壓下來的大鉛塊,令人有着窒息感。

     如果不是屋頂上,樹枝桠上一層皚皚雪花,有誰會相信這就是人世間? 不把這種既黑暗又冷酷的情景當成無情無義而又毫無溫暖可言的地獄,那才怪呢! 莫雲自認長得像鬼,所以他一向對女人保持距離,免遭白眼。

     因為他十分明白,天底下真正喜歡他這長相的,除了已經被害的淩風之外,大概也隻有寒山寺裡那個老禅師智上了。

     淩風喜歡自己,那麼是因為二人從小在一起撒尿和泥巴長大的,三十年未曾分開過。

     至于智上禅師喜歡自己這副尊容,那也有原因。

     因為智上禅房壁上挂的那副釋迦尊者畫像,幾乎就是自己的模樣。

     抹去挂在胡須上的雪花,莫雲高聲問一旁的石濤,道:“咱們先找家店鋪住下來吧!” 石濤手一擺,道:“跟我來!” 就在街西頭第五家,石濤帶着莫雲登上三層石階。

     一張像棉被般的厚布簾子掀開來,屋裡面一片煙霧,帶着一股十全雜味的暖流,直逼二人身上。

     石濤與莫雲二人走人,隻見七八張桌子上全坐滿了人,每張桌上面全是酒壺,有兩桌還在猜拳行酒令呢。

     這時突見進來兩個巨漢,其中一人有如活鐘馗,立刻引起衆人注意。

     酒保眼尖嘴巴巧,一看來的是老龍幫飛龍堂主“鬼見愁”莫雲,早笑着迎上前來,彎腰點頭直搓手道:“莫爺、石爺駕到,大雪天行船辛苦,快請裡面坐!” 石濤低聲道:“可有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