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細雨騎驢出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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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翻飛,如雨而下,直把爹爹的墳頭掘得亂七八糟,心中驚怒交進,不覺眼淚簌簌流了下來。

     但同時,他也覺得很奇怪,心想對方隻輕輕在自己肩上拍了一掌和在自己腦後點了一指,何以自己便全身癱瘓麻木,連話也說不出來,這是什麼邪術呀? 這個疑問隻在他腦中閃了一下,他并未去多加思索,因為這時他已被眼前的那副景象駭震住了。

     隻見那老人手中鐵鋤不過揮動了十幾下,已将整個墳頭掘開,敢情裡面沒有一片棺木屑,墳上一開,便露出了一堆灰色的骨髓! 老人神色凄怆,慢慢放下鐵鋤,小心翼翼的将骨骸上的泥土清除掉,這才走到上官慕龍的面前,苦笑道:“小哥,你爹爹當年落葬時,有沒有用棺材盛殓?” 上官幕龍想說有,卻因舌頭不能動,說不出話來。

     老人話出口才想起他啞穴受制,不能開口說話,不由失聲一笑,當即伸手在他咽喉下一拿一推,再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上官慕龍先覺咽喉一爽,舌頭立時能夠轉動,又覺身軀一震,霎時手腳便恢複了活動能力,于是急忙挺身跳起,奔到墳邊探頭瞧望。

    這一瞧之下,隻瞧得他腦門轟然一響,頓時眼前金星亂進,頭腦天旋地轉…… 原來,墓内躺着的那具髅髅,兩條腕骨上确然套着一對玉環,頭顱下也有一支玉簪,左腿骨上亦确有一條刀痕,情形全如老人所形容的一般,這對他不啻是一個晴天霹靂,也是一個無法忍受的打擊,于是他大叫一聲,頓時昏倒墳前。

     不知經過多久,他悠悠醒轉,一眼瞥見老人已将那具髅髅裝入布袋中,墳土也填回原狀,不覺為之大恸,翻身爬起,兩手抓住老人的雙臂用力搖憾,哭叫道:“告訴我!告訴我!我娘為何要騙我?” 老人又恢複了先前那副虛弱無力的病态,搖頭慢吞吞地道:“這個老夫哪裡知道,你母親叫何姓氏?” 上官慕龍額聲道:“家母上柳下映華,先父上官夢雲……” 老人聞言神色一震,注目又将他打量一陣,又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然後背起那一袋骨骸和鐵鋤,舉步緩緩向山外走去。

     上官慕龍淚潸潸望着老人的身形漸漸消失于遠處的山巒之中,忍不住滿腔悲痛,仰天一聲悲呼,拔步便瘋狂似的向家裡奔去。

     這時天已近午,細雨仍在霏霏落着,他一氣奔到家裡坐落于山中一處極為隐秘的一間大茅屋把自己關人屋中,躺在床上抱頭痛哭起來。

     他自幼與母親遷居至此,在那以前的一切已不複記憶,但從不覺得自家有何不妥之處,隻在自己十幾歲以後,母親忽然開始每年一度于清明節後離家前往漢陽探望阿姨,由于自己從未見過那個阿姨,而母親又不許自己随往,是以感到有些疑惑,除此之外,根本沒想到母親對自己隐瞞着如此重大的秘密,把一座别人家的墳墓騙自己說是爹爹的;這使他驚駭欲絕,使他從安靜的生活中一下墜入五裡霧中。

     “天啊!那座孤墳原來不是爹爹的,可是娘為什麼這樣騙我?為什麼?為什麼啊?” “笃笃笃!”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索,他猛可翻過身子,沖着房門大喝道:“滾!滾!滾!我不要吃飯!你給我滾得遠遠的!” 房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年約三十的粗醜女人當門而立。

     不用說,這個女人就是啞婢春梅了,她面上充滿着驚異之色,擡着兩手做扒飯的手勢,意思是說:“少爺,吃飯的時候到啦!” 上官慕龍揮手怒吼道:“滾!滾!告訴你我不吃飯,你給我滾開吧!” 啞婢春梅以為他今天因不能跟随母親去漢陽,故此在傷心而大發少爺脾氣,不禁咧嘴一笑,當下把房門帶上,迳自吃飯去了。

     天黑之後,啞婢春梅又來喊他吃飯,他又把她攆走,并且索性跳下床把房門上了闩。

     夜深了,他想得心疲神倦,不覺沉沉睡去…… 就在此時,茅屋外突然來了一個夜行人! 這個夜行人身材短小,行動靈捷,毫無聲響地閃到茅屋門前,側耳貼上門縫傾聽片刻,随即揚袖緩緩伸掌按上木門;門内分明上了闩,但卻似被他發出陰勁震碎,一眨眼便被他推開了。

     夜行人側身閃入,發現這是一間小廳堂,他雙目炯炯掃視了廳堂左右的兩扇房門一眼,然後運目滿屋搜視,視線遍及每一個角落,接着移步繞着廳堂四壁伸手撫摸,有時還輕輕敲着,似在搜尋什麼東西。

     搜尋一陣,似是毫無所獲,于是停步皺眉沉思,過了片刻,緩緩仰頭望向大梁,蓦地縱身躍起,左手一把攀住屋梁,身軀是空吊着,右手開始伸入茅草中摸索,攀沿摸索到屋梁正中,忽然由草層裡抽出一柄古色斑斓的三尺寶劍! 他立即松手飄落下地,手按劍卡輕輕抽出,一聲輕若蚊鳴的龍吟響處,整個廳堂頓然大放光明,掣在他手裡的赫然是一柄光芒奪目的紋龍金劍。

     “哼,金龍劍,果然不出所料……”他神情激動的喃喃自語,握劍的手微微發抖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那廳堂左邊的房門突然“砰!”的一聲被人踢開,啞婢春梅手掣一柄青鋼長劍飛掠而出,一聲不響,劈面便向那個夜行人胸口點去。

     運劍靈捷而詭辣,竟是個大行家! 夜行人身形略一偏閃避開了她遽然攻到的一劍,同時轉頭向右邊房門開聲大喝道:“上官慕龍,你出來!” 正在房中酣睡的上官慕龍瞿然驚醒,躍身跳下床,打開房門一看,發現啞婢春梅手揮長劍攻打着那個日間掘墓取去他妻子骨骸的病老人柴亦修,一時大驚失色,急忙插手叫道: “春梅!不可傷人,你……” 忽然,他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了! 但見啞婢春梅吐劍如虹,一劍緊接着一劍向病老人猛攻過去,每一劍均極淩厲迅捷,既狠且辣,但病老人也毫無慌亂之态,而且身手異常伶俐,飄閃騰挪之間,從容躲避着啞婢攻上身的每一劍,隻是一直不還手。

     這就是使上官慕龍驚呆了的原因,他雖然對武功一竅不通,可是他也看得出春梅此刻的動作完全是武功的架式,這是多麼令他驚奇的一件事啞婢春梅竟然會武功! 她跟随自己母子已有十二年,平日隻負責做些粗重的家務和種植蔬菜,頭腦不會比家裡的那匹黑驢聰明多少,說她有幾分蠻力倒是真的,卻從未見過她練武功,哪知她竟會武功,而且還不知從哪裡取來了一柄長劍,這是從何說起啊? 上官慕龍思忖之間,隻見春梅又向病老人劈出三劍,着着向病老人身上緻命的部位招呼,看樣子恨不得将病老人殺死似的;他從懂事以來就隻跟書籍為伍,哪曾見過這等兇殺的場面,一時瞧得目怵心驚,深怕雙方受傷流血,連忙又搖手大叫道: “春梅,你快住手,大家有話好說呀!” 他竟然忘記啞婢春梅是個“無話可說”的女人。

     病老人接口笑道:“是啊,姑娘有話好說,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怎的一上來就向老夫連施殺手?” 啞婢春梅嘴裡“哇哇”亂嚷着,劍招綿綿攻出,似乎不把病老人殺死絕不甘休。

     “哈哈……”老人顯然被激怒了,但見他一聲嘹亮的長笑下,陡然亮出藏在肘後的金龍劍,舉起迎着她的劍勢輕輕一揮,一片金光飛灑間,隻聽“叮!”的一聲,啞婢春梅的長劍已被震得脫手飛出,飛上屋梁,穿過草層飛出屋頂上去了。

     上官慕龍一看就知病老人的武功強出春梅很多,怕他再乘勝出手傷她,忙喊道:“老丈請住手,她是啞巴啊!” 病老人聞言“哦”了一聲,立時撤劍後退,納劍歸鞘,一面輕笑道:“怪不得老不吭氣,她是天生啞巴麼?” 上官慕龍點頭道:“是的,她是天生”話才說到一半,突覺眼前一花,接着身腰一緊,已被啞婢抱起縱出了茅屋外。

     但她抱着上官慕龍剛剛縱到屋外的空地上時,赫然發覺病老人已先自己一步飛出茅屋,正面含笑容靜靜地卓立在自己面前。

     “哇!”她怪叫一聲,抱着上官慕龍疾住右方飛掠,哪知病老人身法比她更快,微一晃身便又擋在她面前;她再往左方飛掠,情形依然如此,情急之下,忽然脫手将上官慕龍往後抛出,同時居然開口叫道:“少爺快逃命,這老賊是‘水晶宮’的入,他要殺死你!” 上官慕龍身軀被她抛上一丈多高的空中,正慌亂間,忽聞她一個相處了十二年的啞巴婢女蘇春梅竟會于此時開口講話。

    這又使他大感意外,隻驚得心頭大震,身子砰然摔落地上的痛楚也不顧,翻身爬起大叫道:“春梅,你怎麼會講話了?” 話出口,目光瞥處,不禁又呆住了。

     原來,隻這一刹間,春梅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已被病老人使出那種日間加諸于自己的手法定住了身子。

     病老人舉步向他走來,哈哈笑道:“上官慕龍,你娘欺騙你,這個‘啞巴女’也欺騙你,你到底是誰啊?” 上官慕龍兩眼呆直盯着蘇春梅,發癡地啼啼道:“正是,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 病老人突然面容一沉,接着沉聲喝道:“你姓‘上官’一點不錯,其餘的事,老夫或可告訴你!” 上官慕龍猛吃一驚,不覺退步道:“春梅說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