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秘宮會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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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過午,他們進入伏牛山脈。

     伏牛山在嵩縣西南,峰巒起伏,森林濃郁,綿延百裡,上官慕龍幾經打聽,方由一個中年樵夫嘴裡獲知南山麓住着一個生性孤獨的老樵夫,心想那老樵夫也許正是“濁世樵隐”,于是與沈冰雁沿着山麓縱馬馳進。

     馳過十多裡,遙見前面山坡樹林中露出一角茅屋,兩人立即勒缰下馬,将馬匹挂在山林邊,徒步往山坡上登去。

     那是一間簡陋的茅屋,屋前有一片小空地,堆積着兩排整齊的幹柴,屋後是一堵岩石,沒有後門可通;上官慕龍和沈冰雁剛走近茅屋門口之際 “咻!咻!咻!咻!” 四片柴屑由茅屋中電射而出,勁道奇猛,破空生嘯,對準兩人直打過來。

     上官慕龍“啊!”的驚叫一聲,一個鹞子翻身,往旁躍開尋丈,沈冰雁亦同時斜身橫飄七八尺,雙雙以毫厘之險避過了遽然打到的四片柴屑。

     “笃!笃!笃!笃!” 四片柴屑硬生生打入距離茅屋對面兩丈外的楓樹身,深入寸許,利似匕首。

     同時間,茅屋内透出一個冷冰冰的聲調:“這是給你們的最後警告,你們再不識相,可莫怪老漢下手無情了!” 語音蒼老,分明是個老人! 上官慕龍既驚且惑,失聲道:“屋中是哪位前輩,為何暗箭傷人?” 屋中老人冷哼一聲,緩緩道:“對待你們這些無恥鼠輩,你還希望老漢先打招呼麼?” 上官慕龍情知這中間必有誤會,當下抱拳一拱道:“在下上官慕龍,請問老前輩可是濁世樵隐?” 屋中老人冷然道:“這話你要問幾次?” 上官慕龍詫異道:“問幾次?老前輩如肯回答,在下問一次不就夠了麼?” 屋中老人嘿嘿笑道:“既然如此,老漢昨天已回答過你了!” 上官慕龍更加驚奇,迷惑地道:“老前華昨天回答我什麼?” 屋中老人冷笑一陣,陰恻恻地道:“好吧,如果你跟妞兒睡了一覺後就把昨天的事忘得一千二淨,老漢再說一遍也無不可。

    昨天,你第一句話也是這樣說:「在下上官慕龍,請問老前輩可是濁世樵隐」?” “是的,小哥兒有何措教?” “在下奉五味怪俠前輩之命,特來取回大千空鏡!” “好,把老毛的「香彈」拿出來!” “對不起,毛老前輩因有急事欲赴水晶宮,臨行匆促,忘記将香彈賜給在下了。

    ” “那很抱歉,老漢和毛揚塵講好,凡有人來索取「大千寶鏡」,如無「香彈」作信物,絕不能給!” “于是你小子惱了,撮口發出一聲長嘯,立刻召來兩個腰挂長劍的老家夥,你們三人合攻老漢一人,嘿嘿!幸虧老漢這些年沒有把武功荒廢,一頓“亂斧斬千樹”總算占了上風,你們見勝不了老漢,一聲暗号,頓時作鳥獸散。

    哼!老漢問你,你今天帶了多少人來了?” 上官慕龍頓足大呼道:“原來如此,老前輩您誤會啦!” 濁世樵隐冷笑道:“誤會?嘿嘿,告訴你,你小子即使确是上官慕龍,如拿不出香彈,你就别想把「大千空鏡」要回去!” 上官慕龍氣急敗壞,忙道:“老前輩請聽清楚,在下是真正的上官慕龍,昨天那個确是冒牌貨,他可能是「降龍聖手」派來騙取「大千寶鏡」的一名部下!” 濁世樵隐冷笑道:“是麼?那麼把「香彈」丢過來吧!” 上官慕龍伸手入囊一摸,突然面色一陣蒼白,駭然失聲道:“糟糕!我的「香彈」怎麼不見了?” 沈冰雁吃驚道:“啊,香彈不見了?” 上官慕龍頓足道:“是啊!那天毛老前輩入葬前,我由他囊中取出一枚香彈,後來一直放在身上,昨天晚上在石佛寺借宿時,我還拿出來看過呢!” 沈冰雁颦眉道:“不是剛才騎馬入山時抖掉了?” 上官慕龍搖頭道:“不會,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沈冰雁發愁道:“嗳,這可怎麼辦?” 茅屋中的濁世樵隐接口冷笑道:“怎麼辦?哼,你們别在老漢面前串戲,老漢不吃這一套,給我滾!” 上官慕龍心中焦急萬分,長長一揖道;“老前輩務請相信,在下确實是上官慕龍,至于那枚香彈,可能在下昨夜睡熟時,被降龍聖手的手下偷去了!” 濁世樵隐冷冷道:“那麼,老漢且問你,五味怪俠毛揚塵要你來找老漢取回「大千寶鏡」,此事有幾人知道?” 上官慕龍道:“隻有在下四師伯醉龍及綠帽公瞿老前輩和……和這位沈姑娘三人,但這三人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濁世樵隐道:“這豈不怪哉?前月毛揚塵路過此地,他因恐「大千寶鏡」帶在身上有失,便把它寄存在老漢這裡,這是毛揚塵臨時決定之事,沒有第三者知道,怎麼如今居然有人知道你要來取回大千寶鏡呢?” 上官慕龍緊皺劍眉道:“正是,此事教人好生不解……” 濁世樵隐沉默半晌,斷然道:“總之,你是真正的上官慕龍也好,沒有「香彈」,老漢絕不會把「大千寶鏡」還給你,除非你去找你四師伯醉龍常樂來!” 上官慕龍聽他詞意堅決,知道多說無益,便點頭道:“也罷,但在下未把四師伯請來之前,如有另一個「上官慕龍」持香彈前來索取大千寶鏡,老前輩千萬不要給他!” 濁世樵隐道:“這個當然,老漢一生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呢!” 上官慕龍朝茅屋作了一揖道:“那麼,在下就此告退,改日再來拜望了!” 話說罷,轉身向沈冰雁招手道:“沈姑娘,咱們走吧!” 沈冰雁薄唇一撅,滿臉不高興地向茅屋内白了一眼,便随上官慕龍向山坡下走。

     “站住!” 身後傳來濁世樵隐的聲音。

     上官慕龍回頭一瞧,隻見那位濁世樵隐已走出茅屋,巍立于門前。

     他年逾八旬,白發蒼蒼,身材瘦而高,穿着一件皂布短衣,相貌平庸無奇,若非那一對眼睛精芒隐透,沒有人會想到他是一位武林隐老。

     上官慕龍趕忙走回拱手道:“老前輩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濁世樵隐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精緻小錦盒,揚手抛出笑道:“拿去吧!” 上官慕龍舉手接住,打開錦盒一看,盒中裝的正是大千寶鏡,不禁驚詫道:“咦!老前輩為何又願意給了?” 濁世樵隐微一笑道:“老漢不是說過了麼?我韓尚賢一生經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多,你沒有老毛的香彈,卻不像那家夥強着要索回寶鏡,可見你的确是上官慕龍無疑,所以老漢願意還給你了!” 上官慕龍又喜又感激,當即收下寶鏡長長一揖道:“幸蒙老前輩明察秋毫肯予相信,并賜還寶鏡,晚輩沒齒不忘!” 濁世樵隐颔首道:“不必客氣,老漢差幸沒把寶物誤送歹徒,現在物交原主,總算已了卻保管之責,你剛才說老毛已入葬,他是怎麼死的?” 上官慕龍心中一酸,垂頭恍然道:“毛老前輩旬前在烈山含光城,設計誘殲降龍老賊的黨徒時,他自己不幸被降龍老賊打傷,因傷及要害,不治而逝!” 濁世樵隐雙目一垂,長歎道:“咳,古來沙場将士,生還者能有幾人?老漢早就勸他應作抽身之計,好好度個平安晚年,但他為人太過認真,其嫉惡如仇的個性始終無絲毫改變,以緻有今天殺身之禍……” 上官慕龍想到五味怪俠原是與師祖三多老人同住于仙人島,何等逍遙自在。

    假使自己不去仙人島,他也不會離開仙人島而踏入“是非”之地,更不會被降龍聖手打死,追究禍因,可謂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因此内心除了悲痛之外,更有一份莫大的歉疚,這時聽了濁世樵隐之言更是慚傀得一顆頭直要垂到地上。

     沈冰雁看得出上官慕龍内心的痛苦,忍不住開口問道:“韓老前輩,您老認為一個入一生遁世不出,他便可保平安無事麼?” 濁世樵隐一怔,答道:“當然,世道向來險複險,莫如閉門家裡坐的好!” 沈冰雁淺淺一笑道:“但「閉門家裡坐」,禍從天上來,又該做何解釋呢?” 濁也樵隐啞然半晌,旋即正色道:“禍從天降不是沒有,但較之那些成日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老漢覺得還是閉門家裡坐安全得多!” 沈冰雁偏臉脆笑道:“不見得吧?哈哈……” 濁世樵隐臉色一沉,怫然道:“哼,小姑娘因何跟老漢談起這些道理?” 沈冰雁笑道:“沒什麼,您老剛才惋惜毛老前輩因不及早息影武林,以緻遭到殺身之禍,但晚輩認為一個人應該對世道有個正确而積極的看法,也應該像毛老前輩一樣老而彌堅,不因年邁而退縮,不為艱險而畏死,也就是說,毛老前輩不幸慘死,但他死于義行,死而無憾!” 這一席話,如果由成年人的嘴裡說出,那還差不多,但它是出自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嘴裡,在濁世樵除聽來,實在有“陰溝裡翻船”的味道,因此他大感受不了,不覺瞪眼喝道: “呸!女娃兒涉世未深,竟敢在老漢面前大發謬論,簡直是目無尊長了!” 上官慕龍也覺得沈冰雁說得太不客氣,忙向她使眼色道:“沈姑娘不可無禮,快向韓老前輩道歉!” 沈冰雁朝濁世樵隐盈盈一福,含笑道:“晚輩一時失言放肆,老前輩請原諒!” 濁世樵隐面上怒容稍霁,老氣橫秋的點點頭頭道:“唔,女娃兒知罪便好,老漢也不怪你,你們去吧!” 上官慕龍随與沈冰雁向他辭别,兩人走下山坡,跨上坐騎,拍馬沿來路弛回,奔馳一程,回頭見離茅屋已遠,沈冰雁忍不住嬌笑道:“慕龍哥,這位「濁世樵隐」真有意思!” 上官慕龍笑道:“是啊,他口口聲聲說「遁世隐居」好,可是脾氣又似乎很暴躁,實在不像一位能夠習慣于隐居的人!” 沈冰雁笑道:“所以,常言道:「一樣米養百樣人」,果然不錯!” 上官慕龍道:“但我認為他還是一位可敬佩的老人,因為他很負責!” 雙騎并辔,邊馳邊談論濁世樵隐,卻沒想到濁世樵隐已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不久,兩人馳上北上官道,沈冰雁問道:“慕龍哥哥,咱們這就一直去秦皇水晶宮麼?” 上官慕龍答道:“正是,現在距元宵隻有六天,咱們須得加緊趕路,否則趕不上我大師伯的約會呢!” 沈冰雁掏出一方紅巾拭了拭臉頰,随手把紅巾丢在道上,含笑埋怨道:“這個月來,就是跟你匆匆到這裡又匆匆到那裡,從沒好好玩過一天,真是累死人了!” 上官慕龍含歉道:“對不起,以後有空時,我帶你去喜歡去的地方,讓你玩個痛快!” 沈冰雁喜上眉梢,含情脈脈地瞅望他片刻,忽然控馬靠近他身邊,羞答答地道:“慕龍哥哥,你……誠心說一句,你真喜歡我麼?” 上官慕龍頗感意外,怔然道:“當然,你怎麼又問起這個來了?” 沈冰雁低首不語,好像在想什麼,半晌之後,忽然笑道:“你若真喜歡我,我……我可以為你而死!” 上官慕龍一愕,訝道:“為我而死?你這是什麼話?” 沈冰雁嬌笑道:“沒什麼,我是說着玩的-一看!前面有個城池,現在天已快黑,咱們不如入城去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加緊趕路如何?” 上官慕龍點頭笑道:“好辦法……” 兩人馳入汝州城,就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安樂”客棧前下馬,上官慕龍要了兩間上房後,正拟更衣入浴,一個店小二拍門而入,哈腰露笑道:“客官恕小的無禮,請您到前面櫃上去登記一下好麼?因為本城新近規定來往行旅客人都要……” 隔房的沈冰雁聽到了接口道:“你這小二怎麼對待客人的,不會拿到房間來登記麼?” 店小二連連哈腰陪笑道:“客官還請勞駕一次,敝棧出入的客官很多,不能把那本” 上官慕龍不耐煩,揮手道:“走,我去登記好了!” 登記回來,上官慕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像受到了某種極大的刺激,剛巧沈冰雁走入他房中,瞧見他面色有異,不禁驚詫道:“咦,你怎麼啦?” 上官慕龍搖頭冷漠地道;“沒什麼,那……那掌櫃的真混帳,他……他竟敢取笑我!” 沈冰雁蛾眉一揚,問道:“他取笑你什麼?” 上官慕龍彎身脫鞋,一面說道:“他笑我沒膽量……” 沈冰雁迷惑道:“什麼沒膽量?” 上官慕龍聳聳肩,漫聲道:“他說我隻要開一間上房,你不就可以跟我……哼,我真想掴他一巴掌!” 沈冰雁聽了竟不生氣,隻是玉臉一紅,低首羞笑道:“這不過是他一句玩笑話,你何苦生這麼大的氣?” 上官慕龍拿起準備更換的内衣,移步出房,邊道:“我要去洗個澡,你回房去歇息吧!” 當他洗畢回到房内,沈冰雁已命店小二在房中備好一小桌菜,她瞧見上官慕龍入房,起身笑道:“慕龍哥哥,咱們今晚來喝一點酒!” 上官慕龍淡笑道:“酒能亂性,不喝也罷!” 沈冰雁喚道:“瞎說,稍微喝一點又有何妨?” 上官慕龍欣然入座,提壺酌酒,笑道:“好,不過我量淺易醉,而且喝醉了還會打人,你可小心一些!” 沈冰雁在他對面坐下,嘟唇撒嬌道:“我不怕,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上官慕龍舉杯朗笑道:“來,先幹一杯!” 沈冰雁舉杯相迎,笑道:“好,咱們碰一下!”“叮!”兩人開始吃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