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蠍子(1)

關燈
蠍子 暑假,五興從學校回來。

    近半年的新式家庭生活,孩子也日漸鬼靈地開竅了許多事理。

    地裡的活,天狗一攬子全包了,不讓他插。

    手,他就協助着娘忙活家務,忙畢,搬炕桌在把式爹身邊坐定,用了心地讀書。

    把式現在有時間,靜心看讀書人的舉動,心裡就作美,五興一擡頭,見爹正含笑看他,忙回爹一笑,爹的臉又冷卻了。

    把式養的狗,知道狗的脾性,常冷臉待五興,不讓他輕狂、順杆子往上爬。

     天狗鋤完包谷地回來,腳步聲誰也沒聽到,把式就聽到了,說:“五興,給你爹打水去!” 五興怕親爹,聽見吩咐,就忽地下炕去了。

    院裡并沒有小爹的影,吱扭扭把水攪上井,天狗果然進了院,五興興沖沖叫一聲:“果真是爹!” 做爹的這個并不應,放下鋤說:“五興,書念過了?”答說:“念過了。

    ”便從後腰帶上取下兩件寶,一件是竹根煙袋,一件是蓖麻葉,煙袋叼在口裡吸,蓖麻葉裡包着三隻綠蝈蝈。

    說聲:“給!”蝈蝈卻從葉裡蹦出來,一隻公雞猛見美食,上前就啄,五興急得腳踏手拍,三隻蝈蝈卻跳在雞背上,嘶嘶地叫。

    五興就勢捉了,裝在竹籠兒裡。

    三隻蝈蝈一叫,廈房屋檐下的蝈蝈籠裡,一個一個都歌唱起來,滿院清音缭繞。

     五興喜歡這個爹,這爹不闆臉,臉是白的,發了怒也不覺懼怕。

    又能和他玩蝈蝈。

    故叫這個“爹”倒比叫那個“爹”口勤。

     家裡小的愛蝈蝈,來了個大的也愛蝈蝈,這家人的愛欲也就都轉移了。

    往日五興去上學,天狗去下地,女人頭明搭早出來開雞棚,蝈蝈籠也就挂在廈房檐頭下。

    天要下雨,炕上的癱子先聽到雨聲,就說:“他娘,快把蝈蝈籠提進來!”蝈蝈吃的是北瓜花,院牆四角都種了瓜,于是種瓜不為吃瓜,倒為了那花。

    花開得黃豔豔,嫩閃閃。

    地裡的包谷旺旺地長,堡子裡的人該閑的就閑下,閑不下的是手藝人,都出去攬生意了。

    有好幾家,造起了一磚到頂的新屋,脊雕五禽六獸,檐塗蟲魚花鳥。

    有的人家開始做立櫃,刷清漆,醜陋肥胖 的媳婦手腕上已不戴銀镯,換了手表,整個夏天裡不穿長袖。

    看着四周人家的日子滋潤,天狗心裡很是着急。

    好久沒去城裡幹他那獨門的生意了,就和五興去後山挖了幾天黃麥菅根,女人就點燈熬油在家紮刷子。

    癱了的人腿不能動,手上有工夫,夜裡便讓大家都去睡,他來紮刷子。

    天狗又起身回他的老屋去,為大的就不言語,卻要五興一定跟他睡。

    五興要去關院門,把式不讓關了,定眼看五興,五興也不吃。

    他就又笑着說:“吃呀,多香哩!”自個兒帶頭大口吃。

     從城裡回來,天狗什麼也沒買,隻給五興買了一套課外複習材料,對女人說:“錢難掙了,這門生意做不成了。

    幹脆我再給人打井去。

    ” 一說打井,女人就發神經,嘴臉霎時煞白,說:“天狗,什麼都可做得,這井萬萬打不得,這家人就是去喝西北風,我也不讓你去幹這鬼營生!” 天狗聽女人的,也不敢多說,抱腦袋蹴下去。

    女人看着心疼,就又勸道:“錢有什麼?掙多了多花,掙少了少花,一個不掙,地裡有糧食吃,也不至于把咱能窮逼到絕路上去。

    ” 做男人的本是女人的主事人,天狗卻要叫女人寬慰,天狗這男人做的窩囊。

    但辦法想盡,沒個賺錢的路,免不了在家強作笑臉,背過身就冷丁顯出一種呆相。

     女人敏感,沒事睡住炕上的那個更敏感,見天狗一天天消瘦下去,也不唱山歌和花鼓了,兩人明裡說不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