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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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

    她今天來,是來探路。

    宋建平時間寶貴,她得把一切都調查好了,确定好了,再讓他動。

    到這兒一看,來就診的男人幾乎是一水的、與宋建平差不多歲數的中年人,更證明了當初宋建平對林小楓的解釋不是托辭,不是她認為的"另有渠道"。

     "27号!"專家的助手從診室探出頭來,叫号,"宋建平!……宋建平!!" 林小楓這才被從沉思中叫醒,慌慌張張答應一聲"來了",起身向診室裡去,引得所有前來就診的人們一齊向她看去:怎麼回事? 助手也是滿臉疑惑,攔住林小楓問:"你是宋建平嗎?" 林小楓先說"是",又說"不是",鎮定下來後如此這般解釋一番,方才被放了進去。

     專家六十多歲的樣子,鶴發童顔,看着就給人一種經絡暢通、血脈旺盛之感——來之前,林小楓曾翻閱了不少有關"ED"的中醫書籍,對中醫原理已然略知一二——當下林小楓決定,下次帶宋建平來,就挂他的号。

    專家看了林小楓呈上來的西醫檢查報告,爾後道,不見病人他不能下藥。

    林小楓問能不能治,專家的回答仍是,不見病人說不好。

    絕不敷衍塞責,絕不大包大攬,一副嚴謹科學的大家風範,令林小楓肅然起敬。

    盡管費了大半天工夫得到的隻是這麼兩句内容相同的回答,但林小楓已經滿意了。

    這正是她要的結果。

    倘若那專家當即就給她開方抓藥,林小楓肯定會否定了他。

     林小楓開車回家,心情異常輕松,是那種突然發現與所愛的人的所有矛盾,都是自己的責任之後而産生的一種輕松。

    她打開了車裡的音響,車廂裡,立刻響起了雅尼的《夜莺》,優美得令林小楓熱淚盈眶。

    在竹笛與小提琴奏出的仿佛天籁般的奇特旋律中,林小楓覺得她該知足了,該珍惜了,不能再由着性子"作"了。

     回首自己這一陣子的表現,林小楓竟有了不忍卒想之感。

    自己何時為何成了這個樣子?變态一般,瘋了一般,糾纏不休,喋喋不休,甚至有一次,明知他第二天有手術,就是不讓他睡,就是要讓他陪着自己不睡,懷着一種同歸于盡的惡意快感,為了什麼?為了他的步步高升,為了他與她的距離越拉越大,為了她内心深處由此而産生的危機感和恐懼?望夫成龍、望夫成龍,為什麼"夫"一旦成了龍,女人就會忘掉自己的初衷?沒錢的時候,想有錢;有了錢沒人的時候,又想有人,要求太多了,太貪了,太自私了! 在竹笛的清脆空靈與小提琴低婉柔轉的交織聲中,林小楓毫不留情地檢省了自己,解剖了自己,同時,提醒自己:林小楓,當初,這可都是你的選擇,當生活軌道已按照你的願望、設計實現了的時候,你不能因為自己當初的考慮不周,就遷怒對方、殃及對方。

    比比周圍你所接觸的其他有錢男人,劉東北也好,肖莉的前夫也好,宋建平已然是太好了。

     思維曾在"考慮不周"這個詞上頓了一頓,但是未及深想,就滑了過去。

    也許不是"未及"深想,是"不想"深想。

    離開學校,離開她喜愛的學生、喜愛的職業,是她心中永遠無法消弭的一個痛。

    她本能地要躲開它。

    想而無用的事,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想。

     在林小楓的耐心說服下,宋建平跟着她去看了中醫,抓了藥。

    從那後不久,宋家開始洋溢起中草藥的藥香。

    那藥香是如此濃郁淳厚,經由宋家的窗縫門縫飄出,經久不散…… 這天上午,腹外一下子做了兩個大手術,兩例肝移植。

    原本準備的是做一例,因隻有一個肝源;不料手術前兩天,突然又接到四川成都某關系戶的通知,有了一個新的肝源。

    于是馬上派人去取肝,結果,兩個肝同時來到,同時到就得同時做。

    一般來說,如能在二十四小時内完成肝髒的異體移植,成功率就會比較高。

     兩個手術宋建平都得親自參與,出了這個手術室進那個手術室,關鍵時刻,親自上台,從上午九點一直做到晚上九點。

    十二個小時滴水未進粒米未進,倒也沒覺着渴沒覺着餓,精神高度緊張亢奮。

    肝源來之不易,生命岌岌可危。

    兩個病人有一個才三十九歲,是個成功的民營企業家,旗下資産上億,因工作需要喝酒過多導緻了肝硬化,後轉成肝癌。

    應當說這是一條硬漢,創業過程中幾上幾下都沒有放棄,他能成功是他性格上的一個必然。

    但就是這樣的一條硬漢,得知死之将至時,哭了。

    哭着,他對宋建平說,救救我;又說,現在如果能選,是做一個健康的普通平民還是做一個目前的我,我不做我。

     兩例手術都很順利、很漂亮。

     到家時已經十點多了,兒子當當早就睡了。

    妻子小楓在等他。

    夜宵已經做好,雞湯小馄饨,撒了香菜末和胡椒粉,宋建平一氣吃了三大碗。

    一天未吃,這種連湯帶水的食物最合适。

    既能飽其肚腹,又不緻撐着。

    吃完了,洗個熱水澡,從裡到外的舒服。

    大屋的房頂燈已熄了,台燈柔柔,宋建平穿着浴衣往床邊走,全身筋骨酥松,隻想一頭倒下,睡一個好覺。

    明天肯定輕松不了,明天是那兩個術後病人的關鍵,需嚴密觀察,及時處理可能出現的問題。

    外科醫生光手術漂亮不行,光手術漂亮那隻是個開刀匠,如同鞋匠、木匠、縫衣匠。

    人體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