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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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湖面波光粼粼,流金溢彩。

    兄弟二人在茶廊裡聊了整整一個下午,茶葉就換了五次。

    喝得痛快,聊得透徹,直到都覺出肚子餓了,方才起身,向外走。

    盡管什麼實質性問題都沒有解決,但經過這一通的喝、聊,宋建平的心情比來前疏朗多了。

    在北京這麼久他怎麼就沒有發現這個可愛的去處?他怎麼就不知道原來生活還可以這樣的從容,惬意,優美?難道真如東北所說,他的生活觀價值觀、生活狀态有一些問題?二人一前一後,沿着鵝卵石鋪成的甬道走,身旁是飒飒作響的竹林。

    竹林散發出陣陣沁人脾肺的竹香。

     感覺到了宋建平的變化之後,劉東北話倒少了,态度也謙和了,時而,會若有所思地沉默一會兒。

    宋建平突然想起一個一直想問一直忘了問的問題。

     "東北,昨天你屋裡那女孩兒是誰?" "就是她。

    " "和好了?" 劉東北笑了起來:"本人實在是,難以抵抗她的魅力。

    結果隻能投降——同意結婚。

    這個決定是深思熟慮的結果:結了婚,會失去自由;不結婚,會失去她。

    最後隻好,兩害相權取其輕。

    " 宋建平慨歎,搖頭,但卻沒敢像從前那樣張嘴就訓。

    不知是感覺到了劉東北的深度,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局限,也許,二者兼而有之。

    這時,聽劉東北又說:"真希望将來政府能做出這樣的規定,給婚姻規定年限。

    比方說,三年,一個婚姻隻許存在三年;三年過後,必須離。

    要是你說,我們倆确實恩愛,不想離,那麼,成,由政府派來調查小組,經過認真調查,證實這兩個人确實恩愛,可以續婚,好,再續三年。

    再好,再續,再好,再續,想白頭到老的也不是不可以嘛……" 宋建平被逗得哈哈大笑,露着一口雪白的牙齒,像個天真爛漫的大孩子。

    劉東北看着他,心情複雜:這麼可愛的人,這麼好的醫生,怎麼就過不上與之相匹配的好生活? 那天兩人一塊兒吃的晚飯,飯後又聊了一會兒,方才分手。

    劉東北到家時娟子在,正在電腦的QQ室裡和人聊着天兒,等他。

    聽到他回來的聲音,頭也不回,歡快叫道:"他要求跟我見面!" 劉東北邊脫外衣脫鞋邊問:"誰?" 娟子邊說了聲"誰知道他是誰",邊飛快地打字,劈裡啪啦一打一大串。

    劉東北好奇地湊過來看,熒屏上娟子打出來的字是:如果你是男孩兒,請穿白襪子,如果你是男人,請穿灰襪子。

     劉東北問娟子:"為什麼?" 娟子拿起手邊的一張報紙一撣,笑道:"這上面說的。

    '新種好男人'的判定标準。

    " 劉東北拿過報紙看,上面還有諸多條款,比如:永遠不用牛仔褲配皮鞋,不用西褲配旅遊鞋;再如,不留女人式長發,指甲要幹淨;還有,要搶着付賬,要認為男人買單是天經地義,哪怕是假裝;最後一條,禮物不在多頻繁,在于出其不意,不在多貴重,在于裡面的小字條。

    劉東北把最後一條高聲念了出來,并連聲誇贊這一條好,說得在理,以後他可以照此辦理。

    娟子嗷一聲叫着撲了上去,二人笑鬧一團。

     那個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一個最終改變了宋建平命運的電話。

    挂上電話後劉東北許久沉吟無語。

     "誰呀?"娟子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

     劉東北仍是那樣深沉地沉吟着:"……我一大學同學。

    畢了業不務正業,跑山西挖煤去了,沒想到還真讓他挖成了,現在光固定資産就上千萬。

    " "那跟你有什麼關系?" "他爸病了,山西的醫生讓他爸到北京的大醫院來看,他想請北京的醫生去山西給他爸看。

    他爸病得不輕,他不想讓他辛苦。

    "頓了頓,"我想把老宋介紹了去。

    跟他要出診費,要……十萬。

    " "出一次診十萬!太貴了吧。

    " "貴不貴都是相對而言。

    隻要他肯出,就說明它不貴。

    他不肯出咱再慢慢往下落呗……老宋太可憐了,空有一身本事,轉化不成财富,鬧得現在老婆都瞧不上他。

    像這種智商高情商低的人,得有人幫他一把。

    " 接着就把電話打了回去,将宋建平隆重推出後,報上了價錢,十萬。

    同時等着對方讨價還價,心裡頭做好了艱苦抗戰的準備,一萬一萬地往下落,底線三萬,這樣至少小侄子上學的贊助費差不多就算掙了出來。

    不想那傻帽兒根本不還價,一個子兒不還,感覺上就是二十萬三十萬,他也會全盤接受。

    弄得劉東北心裡頭那個難受,放下電話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小嘴巴。

     第二天,劉東北去公司轉了一圈,把該安排的事情安排了,就迫不及待地騎上摩托去了宋建平的醫院。

    事先打了電話,說有事,沒說什麼事。

    這種事還是面談好些。

    内心深處,不得不承認自己淺薄的一面,作為施者,他很願意當面看到受施者的反應。

     宋建平不在科裡,在看門診。

    劉東北到時已快下班了,診室裡還剩一個病人。

    那是一個面色黃黑的中年男子,坐在診桌前跟宋建平喋喋不休地訴說,身體前傾,看宋建平時的眼神是軟弱的,充滿期待的,誠惶誠恐的。

     "……惡心,不願意吃飯。

    酒量也不大行了,以前一頓半斤八兩白酒沒事似的,現在喝點兒就醉……" 宋建平邊聽邊在病曆紙上刷刷地寫。

    宋建平的字也漂亮,柳體。

    劉東北屏息靜氣地看着,生怕弄出動靜,有一絲驚擾。

    因受那病人情緒的感染,他對宋建平不由自主也産生了三分敬畏。

     宋建平寫完病曆,一擡頭,看到了站在門後診床前的劉東北,遂示意他在桌對面椅子上坐,爾後給病人開單子,"做一個B超,驗一個血。

    " 病人雙手捧着單子邊看邊走,沒走兩秒鐘又轉了回來, "大夫,不會有什麼事吧?" "現在說不好,等化驗結果出來再說。

    " 病人走後,宋建平問劉東北有什麼事,這時劉東北卻對剛才的那個病人已産生了好奇和牽挂。

    看着病人消失的方向,答非所問:"他會是什麼病?" "得等化驗結果出來再說。

    " "你估計呢?" "肝癌。

    晚期。

    " 劉東北吓了一跳。

    看看宋建平,一張臉平靜如常,見怪不怪。

    那一瞬間,劉東北突然就明白了他那個挖煤的同學:他比他們都懂得醫生的價值,懂得醫生的價值就是懂得生命的價值。

    劉東北把挖煤同學的事跟宋建平說了,宋建平聽了之後半天無語。

     劉東北有些納悶:"哥,想什麼呢?" 宋建平慢吞吞答道:"我在想,林小楓知道了這事,會怎麼想。

    " 晚上,下班後,回到家,宋建平給林小楓打了電話。

    這是冷戰以來他第一次主